索酒兒扛著那蒙面少女與范老三逃了一陣,不多時鉆入巷,四下狼藉,亂七八糟,索酒顧不了這許多,輕手輕腳的朝最隱秘處跑去。
便在這時,蒙面少女轉醒過來,看清索酒面容,微覺詫異,問道:“你你是”
索酒道:“素不相識,絕無惡意。”快言快語解釋清楚,蒙面少女再看景物,沉吟片刻,道:“你聽我述,莫要亂跑。”遂出一段路線。索酒道:“俗語云:‘強龍不壓地頭蛇’,姑娘指路,那可方便多了。”
蒙面少女哼了一聲,道:“你算甚么強龍?”她受了重傷,落在陌生之人手上,兀自忍不住要反駁幾句。
索酒依她所言,來到一間整整齊齊的大宅前,那宅子樹木茂盛,花草興旺,園林極大,層層廳廊,卻似是無人居住。索酒略一遲疑,翻墻而入,蒙面少女再讓他找一屋子,將兩人放在地上。
范老三朝索酒跪下道:“恩公,不知您如何稱呼?在下得保性命,感激不盡,今后必舍命報答恩公。”
索酒兒報上姓氏,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何言多謝?況且此事乃是我師叔功勞。”范老三先前被他扛在背后,看不清他相貌,此刻一瞧,不禁愣,又望向那蒙面少女。
蒙面少女嗔道:“有甚么好看?范叔叔,此人是與我有幾分相似,但美丑之間,相差極遠。這人一副臭皮囊,焉能及得上我這好樣貌?”
索酒聞言莞爾,笑道:“果然是先前遇上的姑娘,正是‘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
蒙面少女也笑了一聲,除下面罩,索酒瞧她面有病容,嘴角染血,境況堪憂,顯是受了極重內傷。她手中寶劍劈落,斬斷范老三鐐銬。
范老三神色不安已極,朝蒙面少女連連磕頭,道:“我范老三何德何能?累得姐替我受苦受罪?”
蒙面少女想要阻攔,眼前一黑,嗚地一口,又吐出血來。索酒伸手粘些鮮血,在舌尖一嘗,心想:“那黑袍道人一掌上有極陰毒的煞氣,若不及早醫治,她一條性命已去了九成。”好在少女內功根底極佳,而黑袍道人又手下留情,她暫且保住命。
范老三大驚失色,問道:“姐,此處有傷藥么?”
蒙面少女艱難伸出手指,道:“出了此屋對面左手第三間便是咳咳,找‘絕代佳人散’”這山莊園林乃是她的閑處隱居之地,她心思隱秘機警,將藥房布置成閨房模樣,以防被人識破。
范老三匆匆而去,索酒將少女扶起,放在椅子上,望著窗外,自顧出神。少女忍不住偷偷看他,見他五官與自己相近,也是暗呼巧合。
過了不久,范老三沖入屋內,取一胭脂盒,一杯清水,少女喜道:“是,就是它。這藥最是靈驗,無論甚么傷,服下就好”
索酒道:“對癥下藥,對脈施針,此乃千古行醫之道。天下焉有包治百病的良藥?”
少女不理,朝他吐了吐舌頭,挖一勺絕代佳人散服下,忽然體內兩股真氣一沖,她眼冒金星,哇地一口,吐得滿地污穢,身軀軟弱,險些栽倒。
索酒又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少女怒道:“老人個屁,吃虧個屁!你就會之乎者也的風涼話么?”這么一,又是一頓嘔吐,淚水直流,鼻子堵塞,真是痛苦萬狀。
索酒嘆道:“良藥苦口,忠言逆耳,眼下可是明證了。”
范老三心想:“這位恩公來歷不明,但總是些陳詞濫調,難怪公主大人煩他。”見公主氣息來弱,急的恨不得撞墻上吊。
索酒也顧不得少女身上骯臟,將她抱起,走入她那間“閨房”,問道:“這里可有金針?”
少女舌頭腫大,不出話來,目光望向桌上一角,索酒兒拉開抽屜,見一梳妝盒,從盒中摸索幾下,果然見到針藥。
他回憶巫仙醫書,道:“那黑袍道人所使,乃是北妖黑龍門的黑龍殘心內勁,這內勁阻尋常藥物入體,中者無法藥醫,幾可謂百死莫生。”著在少女奇經八脈上扎入金針,制造隱脈,緩緩疏通真氣。這手法難如登天,乎常理,但對索酒而言,卻早施展過上百次了。
少女真氣一暢,口鼻復原,便覺得腹痛難忍,羞澀道:“我我要上茅廁”
索酒對范老三道:“你將夜壺拿來,自個兒出去。”
范老三忙依言施為,索酒扶少女褪下羅裙坐下,少女一貫金貴矜持,高高在上,如何曾在旁人面前做這丟臉之事?滿臉嬌羞,咬牙道:“你你也出去。”
索酒嘆道:“姑娘輕重不分,此刻顏面事,生死事大”
少女道:“你再不走,我寧愿死了”
索酒無奈,灰溜溜跑出屋子,又聽少女喊道:“你倆滾遠些!不許偷聽”范老三生性豪邁,暗中搖頭,心道:“哪有這許多講究?”索酒則想:“醫者心無塵,俗人多見怪。當真狗咬李洞兵,不知好人心了。”兩人只得再跑開老遠。
范老三恭恭敬敬問道:“索酒恩公,想不到你醫術如神,這般了得。不知恩公師承哪位前輩高人?”
索酒想起景徹巫仙,心中驕傲感動,不愿隱瞞,道:“范大哥何必多禮?只叫我索酒便了。我師父乃巴郎林中景徹巫仙,久居山林,手段實不值一哂”
范老三又驚又喜,大聲道:“竟竟是景徹巫仙的徒兒?無怪乎有起死回生之能也。”他嗓門極大,屋內少女一聽,自也連叫好運:“若非是他,今天真功敗垂成,命喪賊手了。”
索酒又問道:“范大哥,這位姑娘又是何來歷?為何大哥對她這般敬畏?”
范老三極為窘迫,道:“這這事關重大,并非老哥哥我不愿告知,姐身份,非同尋常,知道的人少好。”
索酒道:“古人一言投機,生死不渝,大哥對我這般遮掩,倒讓人好生心冷了。”他生平極少與陌生人交談,故而大引諺語,以助道理,言辭頗為直白。
范老三臉皮一紅,道:“好,跟你了也不打緊,有何大事,我一力承擔便罷。姐她便是我寒火城女王長女,人稱碧天公主。”
索酒嚇了一大跳,滿心疑惑,道:“范大哥我聽你是反女王的亂黨啊?為何為何這碧天公主,會舍命救你?”
范老三正欲回答,屋內少女道:“你們進來,我自個兒對他。”
兩人回屋之后,只覺滿屋異香,濃郁無比,想必是灑了大量香粉,掩蓋臭氣。碧天公主坐在椅子上,模樣羞澀無辜,范老三贊道:“姐便是心細,咱們粗豪男子,萬萬比不了你。”索酒卻道:“欲蓋彌彰,徒勞無益”碧天公主瞪他一眼,道:“你再不好好話,當心我拿夜壺扔來!”
索酒心中著慌,連忙搖頭,范老三甚是乖覺,將夜壺拿出去倒了。留下索酒與公主二人獨談。
碧天公主服了絕代佳人散,氣色好轉,道:“范老三都對你了?這老子,嘴巴真不牢靠”
索酒道:“公主放心,鄙人定當守口如瓶,絕不外泄此事。古人為朋友兩肋插刀,寧死不負”
碧天公主撲哧一笑,道:“你少給我大話,我聽得耳朵都生繭啦。嗯,你是索酒兒,景徹巫仙的徒弟么?”
索酒悲聲道:“巫仙婆婆已然病故,我眼下乃是萬仙門盤蜒大仙的徒兒。”
碧天公主肅然起敬,道:“原來是萬仙門之人,我娘一直在找萬仙門人,對了,你是不是純陽童子?”她經過這一天波折,甚是疲倦,也不思索,隨口便問出這話,話一出口,才覺得甚是不雅,語意曖·昧,好像別有用心似的。
誰知索酒兒更不多想,答道:“在下未經人事,確是一童男子。”他心中滿是醫術大道,此節涉及身體調理關鍵,于醫理中并無忌諱。若非他是純陽之身,體質健旺,早被那數百種疾病害死了。
碧天公主微覺害羞,緩緩起身,心中思量,寂靜良久,道:“索酒,你救我性命,我宋鳳兒并非不知感恩之人。我這便將此中來龍去脈,都給你聽了,今后之事,或仍需你鼎力相助。”
索酒心中卻想:“原來你叫‘宋鳳兒’,俗語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佛語云:一入泥潭中,深陷難悔出。聽得多,難脫身。眼下這公主性命已然保住,我還是去找師父、師兄他們。”于是道:“殿下,此間之事,我做不了主,得去向師父稟告。”’
碧天公主嘆了口氣,打開窗,窗外跑進來一只貓,她抱住那貓,在它耳邊了幾句話,那貓轉出窗外,又沒了行蹤。她裊裊起身,忽然身子一晃,作勢要倒,索酒心道:“她傷勢未愈,我還是看著她些為妙。”忙上前攙扶。
碧天公主眼神流動,手指一動,驀地點向索酒上脘穴,索酒萬料不到她陡然使詐,胸口一麻,穴道被封。碧天公主不敢怠慢,卯足力,連點他數處要穴,即便她傷勢初愈,此刻功力不足,但索酒兒渾身已盡數受制,難以動彈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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