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寨主爽快道:“兩位何必客氣?大伙兒落難江湖,就該互相扶住。更新最快”語氣憐惜,甚是殷勤,前呼后擁將天瓏等人請上了山。
繞了八、九個轉,走近大寨,寨主擺開宴席,請天瓏、呂流馨飲酒。天瓏道:“我師姐要照看那人,我一人陪大伙兒吧。”寨主嘿嘿笑道:“自然隨仙女意思。”
呂流馨甚是不安,低聲對天瓏道:“心他們酒中下迷藥那寨主色瞇瞇的,不知打什么鬼主意。”
天瓏奇道:“我剁了胸前兩爿肉,他怎地還看得上我?莫非喜歡這男男調調?”
呂流馨嗔道:“你怎地如此糊涂?你相貌好看,這山中野人,都與野獸一般”
天瓏輕笑一聲,閃身而去。
呂流馨愣了一會兒,將盤蜒安放在床上,打來水,燒開了,替盤蜒擦抹身體,嘴里一邊哼著曲,一邊念道:“水流如絹洋洋灑,水鏡潔凈拂看花,水光搖搖紅顏逝,水聲永駐傳天涯。”聲音婉轉優美,反復幾遍,如癡如醉,卻又有幾分惆悵。
盤蜒記得這是當初兩人相遇時,呂流馨特意念出,惹他關注。當年她仍不過是個懵懵懂懂,做著成仙美夢的少女,得知門中新來了弟子,故意打扮的漂漂亮亮,意圖將那人情意俘獲。
眼下她年歲增長,但容貌卻不曾改變,只是舉止間多了幾分收斂,幾分穩重,不似往昔那靈動調皮的女孩。
她見盤蜒狀況穩健,喜道:“盤蜒仙長,你這等功力,令人嘆為觀止。放心,放心,你雖傷重,但至少性命仍在,絕無大礙。你你可是餓了?我取些干糧,燒糊了喂你。”
屋外仍不住有歡笑聲傳來,天瓏陪著那群匪人,吃吃喝喝,甚是熱鬧,眾人笑聲漸漸香艷情濃,似乎天瓏做出些許挑逗之舉。
呂流馨顫聲道:“天瓏她不,她何等機靈,絕不會”
驀然間,那大寨中響起一聲尖利凄慘的長呼,眾人又“哇”地一聲,旋即一片冷寂,夜空之下,萬籟俱寂。
呂流馨嚇了一跳,道:“不會”忽然間,門吱呀一聲開了,天瓏跑了進來,渾身上下已成了個血人,呂流馨愣愣看著她,神色有些害怕。
天瓏笑道:“怕什么?拿去,給你心上人服下。”罷遞來百來顆紅彤彤的紅豆,燭光之下,那紅豆映著紅光,叫人心寒。
呂流馨道:“這這是何物?”
天瓏道:“快些,快些,這是靈丹妙藥。”
呂流馨遲疑少時,接了過來,送入盤蜒嘴里,當真入口即化。盤蜒只覺心底暖洋洋的,直升入腦子,頃刻間清醒了不少,于是真氣流轉,斷骨接續,飛速復原。
呂流馨“啊”地一聲,歡天喜地,道:“這真是真是妙藥,你從何處找來的?莫非這寨主真如此好心?”
天瓏做個鬼臉,道:“他確實好心,這藥其中一顆,便是用他心臟做的。”
呂流馨急道:“你什么?”
天瓏露出雪白牙齒,笑道:“你怎地一驚一乍?我,我殺光了這安陌寨的混球,將他們心剜了出來,放在鍋子里熬成丹藥,來救咱們這位大仙人的命。”
呂流馨道:“你你殺光了好幾百人?”
天瓏眉頭一跳一跳,淡然道:“不過一千零八十人,只是大多爛了心,挑不出幾顆好的。這安陌寨沒一個好東西,我這叫為民除害,一舉兩得。”
呂流馨雖知天瓏了得,卻不知她竟在眨眼間殺光千人,這份事,當真超乎想象,一時間打量著她,似見了怪物一般。
天瓏道:“好啦,別瞧我,再瞧一眼,我便挖了你的眼。”她語氣平靜頑皮,似是調侃,卻有一股不可違逆的殘忍,呂流馨一個哆嗦,去照看盤蜒,煮水喂食,忙得心無旁騖,天瓏在盤蜒額頭上一點,盤蜒又睡了過去。
暈乎乎、黑的又暈了許久,盤蜒睜開眼,察知自己仍在床上,裹著一層暖融融的棉被,他直起身子,稍一運功,已運轉無礙,數復原。
呂流馨驚喜的叫了一聲,道:“盤蜒仙長,你覺得怎樣?”
盤蜒腦中有人念道:“這萬仙的仙女,這虛偽的蛆蟲,她也是仇敵,非殺了她不可。”這不是血云,血云已與盤蜒徹底斷絕聯系,那是發自內心的,真實的恨意。盤蜒凝視著她,只需一個動念,立時便取她性命。
但他下不了手,因為她救了盤蜒的命。
呂流馨見盤蜒目光冰冷,不以為意,反蹦蹦跳跳,歡歡喜喜的走近,手里一塊香噴噴的毛巾替盤蜒擦去汗水,又手腳不停,替盤蜒取來嶄新的袍子、鞋子。
盤蜒見那袍子正是他在萬仙門中所穿樣式,鞋子也甚合腳,問道:“你你新做的?”
呂流馨笑道:“是啊,你瞧瞧我手藝怎樣?”見盤蜒有些猶豫,道:“不,不麻煩,你睡了好幾天,我閑來無事,這才這才哈哈我還挺有天分的。”
她年輕時乃是嬌貴受寵、衣食無憂的豪門長女,連做飯手藝也不過平平,如今她針線廚藝皆突飛猛進,令人刮目相看,可見定下了極大的苦功。
盤蜒道:“謝謝姑娘。”
呂流馨“嗯”了一聲,又上來攙扶盤蜒,盤蜒擺了擺手,道:“我沒事了,你走吧。”
呂流馨道:“是,仙長可是要運功調息了?我我待會兒再回來看你。”
盤蜒道:“我讓你回萬仙去,不必留下陪我。你與天瓏都走,今日之恩,將來我必有補報。”
他有句話未能出口:“你若不走,我怒氣發作,殺你如殺螞蟻一般。”
呂流馨呆呆站住,突然流下淚來,道:“我不走,仙長,我哪兒也不去。我與天瓏救走了你,便死了心要隨你走了,無論無論你犯下多大錯,我倆都不在乎。”
盤蜒想了想,問道:“我犯了什么錯?萬仙為何要追殺我?”
呂流馨道:“那天那天‘人頭山’倒了,一條白龍直沖入云,我與天瓏搶先一步,在亂石堆中找到你你的身子,模樣可唉隨后咱們躲在遠處,見大伙兒找到菩提宗主尸體。鯤鵬、鄒芳、陸振英好些人,是你殺了菩提宗主,非要捉你問罪不可。張千峰、東采奇他們也無法反駁。天瓏便打定主意,先偷偷將你帶走,我雖是累贅,卻也跟了出來。”
她頓了頓,見盤蜒神色平靜,又道:“我知道大伙兒定是冤枉你,指望你醒了之后,帶你回山,澄清澄清罪狀呢。咱們萬仙眼下遭難,正該團結一致。”
盤蜒道:“他們并未冤枉,菩提是我所殺,傷口上留有幻靈真氣,無法作假。你倆帶我逃走,我很是感激,不然若我醒來,在場萬仙,無論是誰,一個也活不了。”
呂流馨難以接話,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盤蜒緩緩吐息,一字一句道:“你與天瓏若不走,我忍耐不住,只能殺你二人。你走吧,回萬仙山,留住一條性命。”
呂流馨再難抑心思,忽然淚如泉涌,喊道:“我不走!我不走!你上哪兒,我去哪兒!我我等了你十多年,如今總算救活了你,你為何如此絕情?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什么都愿意為你做,不惜一切,你帶上我,我求你帶上我。”
盤蜒眉頭一皺,微一催功,呂流馨捂住胸口,痛的大喊大叫,她神色驚慌,宛如溺水之人,但過了片刻,她抬起頭,依戀萬分的望著盤蜒,這正摧殘她的人。
盤蜒想起這眼神,這眼神穿了時光,刺過仇恨的屏障,激起盤蜒的回憶來。
當年盤蜒與她共同學藝時,難道她不一直這樣看著他么?那深情的、初嘗愛意的少女,看著身邊那陌生的、來歷不明的少年。
他親她,騙她,罵她,強趕她走。
她哭泣,喝罵,求饒,死不變心。
盤蜒害得她家破人亡,登入萬仙門后,又使伎倆氣她,一次次的試圖斬斷那縷縷情絲。
但他失敗了。
時至今日,她學會了女紅,學會了持家,武功更高,心性沉穩,溫柔賢淑,明理懂事,已是更出眾的女子,她定有無數追求者,愿為她出生入死,掏心掏肺。
可她呢?這往昔刁蠻任性的少女,她洗盡鉛華,為了盤蜒學會當溫柔的妻子,她拒絕愛慕,孤身一人,默默忍耐,卻在遠處看著盤蜒,見他登上高峰,見他沉入谷底,在決斷的關頭,她寧愿背棄一切,也要拯救這無恥、卑下、善變、危險的惡鬼。
她始終未曾變心,她收獲了智慧,卻仍和那許多年前的少女一般愚笨。她為何仍不明白?盤蜒是她的仇人,她卻為何非要以恩報仇?
不惜一切,不惜一切,不惜一切?
盤蜒抱住腦袋,仇恨與懊悔交織在一塊兒,擠壓、碾動、一次次的折磨他,讓他明白心中的愛意恨意正將他拖入深淵。
他不能再受牽絆,不能再感受到愛。
他喝道:“出去!”
呂流馨被真氣托起,送了出去,木門關上,她爬了起來,用力拍打門板,斷斷續續,聲嘶力竭,嘴里只念著盤蜒一人的名字。
盤蜒將那視作考驗,視作最后的誘惑,心中有火,他以冰水澆滅,心中刺痛,他注入麻木的毒素,反反復復,無休無止,那固執的少女終于疲倦,終于傷心欲絕。
她默默的走開了。
很好,很好,讓我冷靜。
他抓住那頓悟的機緣,仙靈的蹤跡,孤獨的泉水,飛升的大門,他打坐靜思,如磨盤般碾碎雜念。
過了數個時辰,屋外始終死氣沉沉,再無半點聲響。
她放棄我了么?
我為何還要掛念?
他推門而出,眼前黑夜無邊,并無一人,偌大的山寨中,仿佛被凝固在時光中的墳墓一般。
他轉過一座塔樓,前方有一片花園,花園中有一涼亭,涼亭之中,呂流馨伏在桌上,看似在生著悶氣,借酒消愁,但盤蜒繞了半圈,她腦袋已經不見了。
盤蜒眨眨眼,轉向一旁,他見到天瓏站在一座錐形山上,手中捧著呂流馨的頭顱。
月光之下,那頭顱美麗異常,宛如生者,仿佛隨時會開口吟起那初見時的詩句一般。
但那雙靈巧的眼卻再睜不開了。
天瓏指指呂流馨,這癡情的、在絕望中死去的人兒。又指指她自己,笑容鮮艷,滿是狂熱。
天瓏道:“女人,麻煩。”
隨后,那少女、那戀人、那仇恨、那愛意,那最后的試煉,在天瓏掌中瞬間化作煙塵。
她身上劍型紋身徐徐變化,成了圓圓的紅斑,肌肉擴張,震碎衣衫,她雙眼如火,頭頂一對牛角,紅發飛舞,遮天蔽月。
啊,時至此刻,盤蜒終于都明白了,于是感到撥云見日之喜。
她追逐著我,提醒著我,遠離愛人,斬斷感情,專注武學,升華境界,拋棄絲毫動搖不定。
那召喚邪神的儀式,那龐大的骷髏巨人,她體內驅不散的毒性,洗不去的劍紋,天劍派的邪靈,殺了蛇兒的兇手,渴望敵人的瘋子。
斗神紅疫看著盤蜒,目光如潮,殺意沖天,將盤蜒籠罩,隔絕萬物,隔絕生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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