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哈哈一笑，道：“若你真是太乙，軒轅早就想見你了。 ．”

    盤蜒激動的發抖，然而立，默默等候。

    半晌，面具長高大了不少，變作一消瘦和善的人來，此人頭發長而彎曲，黑金交雜，胡須也是半黑半黃。

    盤蜒換做來面貌，太乙的面貌，他喊道：“師兄！”聲音有些哽咽。

    軒轅哈哈大笑，眼中含淚，道：“師弟！我早該出來見你，但這面具不愿顯露事。我寄人籬下，只得聽話。”

    兩人緊緊相擁，互相拍打肩膀，過了許久才分開。

    太乙問道：“師兄，這許多年，你一直待在面具腦中？”

    軒轅點頭道：“此人雖是個瘋子，卻是個濫好人，腦中存著奇異脈象，可容納古老強悍的外魂。當年你用逃遁之術，助我逃離黑雨師父的掌控之法，我魂魄飄飄蕩蕩，被這面具收留，他要替我找一具軀體，我卻懶得再度外出，就和那混沌閻王做了鄰居。那混沌找上面具，求在他腦中練自己的功夫，面具居然滿口答應。”

    太乙點頭道：“你的魂魄受天神托付，不死不滅，比閻王更能延續，對么？”

    軒轅嘆道：“我早就想死了，死后什么都不知道，可比活著時強的多。”

    太乙也長嘆一聲，對他們來，活得太久，便好奇徹底湮滅后的景象。人心總討厭一成不變，渴望變化的驚喜，太乙還不能死，因為他有事要做，但軒轅心意卻與他不同。

    軒轅笑道：“咱倆許久不見，讓我聽聽你都做了哪些好事？”

    盤蜒道：“擊敗黑蛇之后，到我被師父擊敗之間，我已記不得了。但那之后的經歷也精彩至極。”于是將自己在異世成為山海門人，隨后回到此間，來回折騰胡鬧，一步步追擊黑蛇伏羲，無論好事壞事，一股腦簡略了。

    軒轅時而大笑，時而鼓掌，時而曳，時而責罵，兩人如往昔少年時那般斗嘴斗氣，卻誰也不真正放在心上。在軒轅看來，無論太乙闖下多大的禍，終究是他那怯懦可憐的師弟。而盤蜒眼中，自己縱有再多不對，軒轅也總能理解他的苦衷，替他分擔苦難。

    有師弟在，這師兄可得有師兄的樣子。

    有師兄在，這師弟自然什么都不用怕。

    待太乙完生平，軒轅又興沖沖的講述自己那跌宕起伏的一生。

    天神靈魂飛升之時，瞧出伏羲、太乙兩人心意叵測，于是將世間各部族交由軒轅統領，也交給他操縱神獸神器之能。軒轅自身已法力無窮，大多時候，也懶得喚醒神獸化身。

    他當這皇帝當了許多年，蚩尤與聚魂山四大閻王降臨，他這才想起天神賜予的法術，可久不習練，有些生疏，只招來青龍、蒼虎、鳳凰、玄武四獸。好在他鋌而走險，將蚩尤帶到輪回海中，終于將他放逐。

    太乙急道：“就是這法子，我一直在找將肉身、真氣、魂魄都帶往輪回海的法門，你是如何辦到的？”

    軒轅斥道：“你還是這般異想天開，那時我去輪回海，是決定死在那兒的。我找到師父留下的記載，知曉通往輪回海的脈絡走向，于是引蚩尤追我，臨近那邊緣時，才將他暫且饋，一齊拽入輪回海那油鍋。

    咱倆該一齊被烤死，即便以蚩尤的不壞之軀，我新悟的雷霆真氣，也是抵擋不住的。但蚩尤也真了不起，竟另找一條路溜了。我萬念俱灰，只道必死，卻被一位以往認識的天神找著，將我扔回了老家。那位天神叫補天，你還記得么？”

    太乙皺眉道：“不記得，這些神靈怕是也不愿凡人惦記他們。”

    軒轅笑道：“是啊，他們不愿再與‘泥潭’多有嵌』過有些人閑不住，通過神器，可讓凡人窺視他的國度，借此令體魄變化。“

    太乙拳擊掌心，道：“烏云神，白云神！”

    軒轅道：“正是，就是這兩位。我回到凡間后，昏昏沉沉的又當了一百多年皇帝，建了神殿，豎立群山，造了寶物，受人朝圣，地位來高，但心中總是空蕩蕩的，到的后來，我干脆假裝怖，扮作個最卑微的奴隸，四次游逛逛。

    又過許多年，我在神裔族部落中，遇上了個不錯的女族長，她就是百舉，你也見過她了，不是么？”

    太乙嘲笑道：“你堂堂古代圣帝，卻在她身子底下當個男妃，當真成何體統。”

    軒轅老臉一紅，道：“咱們壽命太長，什么樂子都得找，什么姿勢都得咳咳咱們正事，你打岔做什么？“

    太乙道：“她去找斗神麻煩，鬧得軍覆沒，被你所救，然后你又去找師父了？”

    軒轅點頭道：“那時我才明白過來，我之所以心中空虛，是因為總不明白你與師父下落。”到此處，他不禁罵道：“你杏為何將閻王蚩尤數復活？可讓老子遭罪不淺。”

    太乙撓頭道：“我也不知怎么想的，但這件事我也不喊冤，你該怎么罵，就怎么罵，我絕不還口。”

    軒轅瞪他一眼，道：“你總搗亂生事，我總替你善后收拾，鬧了百千萬年，你杏還不自覺？”

    太乙笑道：“師兄對我最好，師弟感激不盡。”

    軒轅一聽，又高興起來，道：“總而言之，你杏沒我不行，我非找你不可。我前往師父最可能去的地方，找了好幾年，領悟了一門玄功，只要有一件某人的事物，施展伏羲通天道，立時就能到那人身邊，無論那人在哪兒，也總得被我逮住，除非他鉆到輪回海，那我手可伸不過去。”

    太乙奇道：“竟有這般妙術？你來給我聽聽？”

    軒轅聽太乙相求，心下得意，哪里會拒絕？笑道：“師兄總是師兄，對你比師父更好，什么都不藏不瞞，這就讓你開開眼界。”于是將口訣傳入盤蜒心中，太乙思索片刻，嘆道：“太難，太難，這伏羲通天道的絕學，真是深奧無比。”

    軒轅道：“這名目叫做討債索命功，你縱然聰明，一時半會兒是學不會的。”

    太乙點頭道：“那之后呢？你找到師父的東西了？”

    軒轅道：“當年拜師的時候，他贈我一根黑玉笛，我一直藏在某處，前去一瞧，倒也沒丟了。”

    太乙點頭道：“原來如此。”

    軒轅神色凝重起來，道：“我當即用這討債索命功，一晃眼，到了聚魂山里頭，那是一座漆黑火山口旁，我見到一陰森森的老頭，那老頭頭發胡須是黑蛇，但我一眼就認出那人是師父。”

    太乙嘆道：“你二人打起來了？”

    軒轅道：“我還想向他磕頭呢，但這老杏已忘了我是他徒弟，連他自己是誰都忘了。他似早料到我會來，道：‘軒轅，我等你許久了。’

    我問他：‘師父如何來料得到徒兒動向？’

    師父道：‘你并非我徒兒，我也并非你師父，我乃聚魂山黑雨老仙。’

    我大喊道：‘你不記得自己是伏羲了么？’

    師父木然道：‘你縱然再如何辱罵我，今日也難逃我掌心。’他奶奶的，他竟以為我叫他伏羲是罵他？”

    太乙莞爾笑道：“他也中了我那遺忘詛咒，沒準伏羲二字聽到他耳中，與狗腿、豬玀是一個意思。”

    軒轅怏怏道：“原來如此，難怪這老杏如此生氣。我與他斗了半天，不是他對手，他比那斗神還要厲害不少，我連逃都來不及，就已被他擒住。”

    太乙心生寒意，輕輕點了點頭。

    軒轅又道：“我不知他有何意圖，大聲問你下落，他只當我沒話似的，自顧自曰：‘我修為高，難穿過障壁，降臨凡間。即便魔獵之時，法力也難以保。軒轅，你心魂皆受天神祝福，敲做我的化身，替我行走世間，普度眾生。’

    我立即明白他打什么主意，這老杏將我當做此刻的面具，自己則扮作眼下的我，只是他這房客有些狠辣，非要將房東宰了不可。他開始對我施法，我假裝抵擋不住，經過一年多隱忍，終于在緊要關頭，給他來了個投桃報李。”

    太乙問道：“怎么個投桃報李法？”

    軒轅道：“他儀式辦到一半，我用夜影離形之術，將自己的魄帶走一半。那影子狠狠揍了伏羲一拳，雖立時被他毀了，但他那法陣未能圓滿，我趁勢跌落凡間，從此忘了自己是誰，不斷輪回，變作形形色色的人。”

    太乙道：“想不到你也吃過這樣的苦頭。”

    軒轅點頭道：”咱倆實則差不多，你不也化身為不少續夢蛇么？”

    太乙駁道：“那續夢蛇不過是容器，替我做那異界的夢罷了。”

    軒轅答道：“我不斷輪回，實則也如做夢一般。在這夢里，記不得上一個夢中有什么，卻覺得似有淵源，如曾相識。反反復復，生生死死，終于變作那歸鵬，遇上了你，也遇上了百舉，在那時，黑雨那未完的法術終于生效，若不是你將我放走，破了他的機關，那老杏早就志得意滿的‘普度眾生’了。”

    太乙道：“你在這面具腦子里，為何不曾想出來？”

    軒轅神色黯淡，嘆道：“師弟，我雖然是做師兄的，可實則我意志心氣，遠遠及不上你，與你相比，我就像個凡人似的，總不免有心灰意冷的時候。我藏身于此，面具愿收容我，我無法長久現身，可也不算孤單。我對你過，我有些累了，向往向往死后的境界，可卻又難以死去，唯有在面具腦中沉睡，隔絕時空，能讓我忘掉活著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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