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漢子,財迷少年
對于這個從小跟隨爺爺長大的草鞋少年,他的楞他自己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做人要有自己的原則,有時候可以退讓,有時候那是半步都不行的!
少年此時偷偷摸摸的從金城小巷那邊匆匆忙忙跑到這里,在他的手心里攥緊著三枚供養錢,當他來到這里后,一路繞來繞去,嘴里還碎碎念著,然后無比嫻熟地找到一尊神像,蹲下身,環顧四周,并無人影,這才將銅錢悄悄放入神像破裂的縫隙中去。
起身后去找第二尊,第三尊,皆是如此作為。
少年離去之前,獨自站在綠意郁郁的草叢中,雙手合十,低頭默念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希望你們保佑我爺爺下輩子不要吃苦了……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們告訴我爺爺,我現在過得很好,不用擔心……”
黃昏時分,趙陽返回小鎮路過城東門的時候,看門的邋遢漢子,還在那里哼著曲子,正唱到“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興許是被草鞋少年的急促腳步驚擾,漢子睜開眼,剛好和小跑入門的少年對視,漢子看到是這個催債鬼后,掃興至極,沒好氣揮手道:“去去去,你小子的光陰值個鳥錢,金子與光陰四個字,你要能有一個字沾邊,就燒高香吧。”
趙陽跑過之后,高高抬起一只手掌,五指張開,使勁晃了晃。
顯然是在提醒那看門漢子,他們兩人之間,可是有著五文錢的香火情。
漢子狠狠吐了口唾沫,罵道:“也不是啥好鳥!”
少年身影很快消失,漢子抬頭看了眼蔚藍色的澄凈天空,就像一層漂亮的釉色。
漢子揉著滿是胡茬子的下巴,嘖嘖道:“孔先生說過一句詩,什么來著,世間好事,彩云
而此時一輛牛車緩緩駛出小鎮,車上坐著一位有口皆碑的青衫讀書郎,車夫是個神色木訥的中年漢子。
漢子立即招手,大聲笑道:“律哥兒,你先別忙著走,哥哥我有句話掉肚子里了,只記得好物、琉璃啥的,其它是如何也想不起來了,你小子學問大,給說道說道!”
神采飛揚的蕭律懷里抱著一只行囊,朗聲道:“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漢子伸出大拇指,“不愧是律哥兒,學問頂呱呱,以后出息了,莫忘記回家鄉看看老哥,說不得到時候還能代替你先生,給咱們小鎮孩子當個教書先生,也很好嘛。”
蕭律愣了愣,隨即抱拳微笑道:“承老哥吉言!”
漢子一高興,從袖子里掏出只繡袋,一抖腕,高高拋給青衫讀書郎,咧嘴笑道:“這么多年白讓你寫了那么多副春聯,關鍵是你小子也厚道,從來不覺得麻煩,老哥看人從來沒錯,送你點小玩意兒,一路順風!”
蕭律連忙接住錢袋,“后會有期!”
漢子笑著點頭,朝少年的牛車擺擺手,只是卻呢喃道:“難嘍。”
草鞋少年向小鎮深處走,蕭律的牛車則奔赴小鎮以外的天地,彼此擦肩而過。
坐在樹墩子上的漢子掰著手指頭數著,“拎著竹簍金鯉魚的大隋少年,金城小巷顧寡婦的崽子,再加上福祿街的律哥兒,這就已經是三個啦。
可是接下來還有那么多人,一頭撞進來,還不得只剩下撿破爛的活計?要不然,我也趁機找個能揉肩敲背的孝順徒弟?”
漢子伸出手扒拉一下皺巴巴的黝黑臉頰,嘿嘿笑道,“若是個盤兒亮、條兒順的漂亮女徒弟,就最好了。嗯,臉蛋差些也能忍,可腿一定要長!”
這位小鎮出了名的光棍漢子,雙手抱住后腦勺,仰頭望著天空,獨樂樂偷著樂呵。在想到這些開心事后,便一下子沒了憂愁,只覺得天地之間有大美。
趙陽離開金城小巷之前,就跟劉箴言和黑衣少女約好了,到時候直接在劉箴言家的宅子碰頭,等到趙陽跑到劉箴言家,門沒鎖,推門而入,到了正堂,看到劉箴言正在用潔凈棉巾清洗、擦拭那副祖傳寶甲。
黑衣少女陳姑涼重新戴上了淺露帷帽,腰間佩刀,那柄雪白劍鞘的長劍,則被她隨意拎在手里。不知為何,趙陽總覺得陳姑涼好像有些嫌棄這把劍。
桌上那件劉家代代相傳的壓箱底老物件,說是寶甲,在趙陽看來是真的丑陋嚇人,巨大甲胄上,布滿了枯樹瘤子似的鐵筋,更有五條并列的深刻抓痕,從左肩頭一路傾斜向下,一直抹到右邊腰間。
關于這一點,兩個少年百思不得其解,實在想象不出,到底得是多么龐大的山林猛獸,才能夠造就這幅恐怖光景,后來朝廷多有封禁山峰,不得百姓進山砍柴燒炭,趙陽和劉箴言幾乎從不逾越禁例,很大部分原因便在這里。
趙陽有些奇怪,這副黑炭似的鐵甲,丑歸丑,但是劉箴言是真打心眼將它當做了傳家寶,哪怕是趙陽這樣的交情,這么多年來也只給看了一回,不到半炷香就又小心翼翼搬回朱漆箱子,供奉起來。
不過眼見著劉箴言時不時偷瞄黑衣少女的情形,趙陽有些釋然,劉箴言從來就是這種德行的人,見著好看的女子就管不住眼睛,但他其實不是真的喜歡心動,只是喜歡顯擺炫耀,比如以前夏天在廊橋那邊,在小溪里光膀子洗澡,若是有提著秧苗或是牽著黃牛的同齡少女經過,劉箴言是必然要來三板斧的,先火燒屁股地爬上岸邊的大青石上,然后大聲咳嗽吳當歸對此點評為“昭告天下”,最后再一個扎猛子。
眼力很好的趙陽,其實看得清楚遠處少女們的眼神、臉色,所以一直很想告訴劉箴言真相,那些相貌好看的姐姐們,有翻白眼的,有嘀嘀咕咕罵人的,更多就是根本視而不見,唯獨就是沒有眼睛一亮、覺得你是一條英雄好漢的。
當然,后來劉箴言看上了吳當歸的婢女宋姊佳,莫名其妙就深陷其中,在那之后,高大少年好像眼里頭就再沒有其她的漂亮女子了。哪怕此時此刻跟黑衣少女擺闊綽,也更多是希望傲氣冷漠的少女,不要小看他,別以為挎著刀提著劍,就能拽得天王老子似的,我劉箴言的這件傳家寶,那也是小鎮獨一份。
帷帽少女等到趙陽后,環顧四周,最后將長劍橫放在一只彩繪戧金花卉的老舊博古柜上,彩漆斑駁翻裂,她為了給長劍騰地方,挪開許多瓶罐雜物,發現柜子后壁鑲嵌有一幅圖案,一株金色桂樹,正值圓月當空。
少女轉頭說道:“劍放在這里,你們不要動它,否則后果自負,我沒有開玩笑。”
劉箴言忙著擦拭寶甲,時不時低頭呵口氣,直接用手臂輕輕摩挲,已經真正樂在其中了。
趙陽承諾道:“一定。”
少女對劉箴言說道:“這只柜子不值錢,但是這幅金桂掛月的鑲嵌圖案,你別輕易賤賣了。”
劉箴言頭也不抬道:“那玩意兒,我打小就不喜歡,姑娘你要中意,自己刮下來便是。”
黑衣少女當然作此焚琴煮鶴之舉,她只是好奇問道:“這幅圖案的材料是什么?”
劉箴言回頭瞥了眼,“好幾百年的物件了,我哪曉得,就連我爺爺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
趙陽輕聲道:“應該是從小溪灘里撿來的石子,有很多種顏色,不過劉箴言的長輩,當年肯定是只揀選了金黃色的,先碾碎了再粘在一起。我們把這種石頭叫蛇膽石。”
黑衣少女問道:“石子?溪里多不多?”
趙陽笑道:“陳姑涼你要是想要,我能給你一天撿一大籮筐來,我們這邊沒誰待見這個,就小屁孩趙顧喜歡,經常自己一個人去撿。”
黑衣少女嘆了口氣,深深望著金城小巷的貧寒少年,“住在金山銀山上的窮光蛋啊。”
趙陽驚訝道:“這種石子在外邊,值錢?”
她扶了扶帷帽,說道:“價格高低,也看落在誰手里,除此之外,哪怕落入懂行的人手上,成不成,還要看運氣。運氣好,一顆就夠,運氣不好,堆積成一座山的石子也不成事。不過不管如何,是值錢的,而且很值錢。就是不知道能否帶出小鎮,這點很關鍵。”
劉箴言插了一句話,“這石頭有一點比較古怪,只要拿出小溪之后,一旦風吹日曬,顏色就會變淡,尤其是下過雨雪之后,掉色掉得更厲害。除此之外,就沒啥了。”
少女惋惜道:“果然如此。”
趙陽猶豫了一下,“要不然我明天去撿一大籮筐回來,試試看?萬一有例外的呢?”
少女搖頭道:“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劉箴言已經將那具寶甲搬回屋內藏好,此時斜靠著房門,笑道:“趙陽是個大財迷,說不定今晚就要去小溪摸石頭去了。”
少女撂下一句,“走了。”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轉頭問道:“簪子和藥方,我會替你妥善保管。不過明天還是需要你去金城小巷,幫著熬藥。”
趙陽點頭道:“沒問題。”
她想了想,臉色凝重,提醒道:“跟我差不多時候進入小鎮的這撥外鄉人,最厲害的,應該就是正陽山的那個老頭子,這趟是專程護送小女孩的,接下來才是打傷我的那個大隋宦官,之后是帶走趙顧的劉志遠,那個笑里藏刀的婦人也別小覷。
所以你們只要遇上正陽山那個老家伙后,盡量別爭執,可一旦起了沖突,只管拖延時間,不許跟人動手,不要有任何僥幸心理,一定要拖到我出現為止。”
劉箴言低聲道:“在咱們地盤上,這些個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佬,真敢殺人不成?”
趙陽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敢。”
劉箴言咽了咽口水。
趙陽突然問道:“還記得葉道長……,也就是那個擺攤的算命先生,是怎么跟你說的嗎?”
劉箴言一陣頭大,使勁回憶之后,抓耳撓腮道:“這我哪里記得清楚,只知道是些不好聽的晦氣話,反正就是說什么有大禍、要燒香之類的,亂七八糟,我當時只當他是胡說八道,坑人騙錢的……”
趙陽轉頭望向黑衣少女。
少女惡狠狠道:“他自己記不牢簽文,我怎么給他解簽?真當我是神仙啊!”
趙陽有些摸不著頭腦,想不通陳姑涼為何突然如此惱火。
少女大步離開宅子。
比來時的慢慢悠悠,雷厲風行了許多。
佩刀少女走在寬敞巷弄,心想是不是回頭抽空找幾本書啃啃?
少女一想到自己以后行走四方,干脆利落地飛劍斬頭顱之后,再來幾句慷慨激昂的即興詩詞,哪怕四下無人,她也覺得真的很帥氣啊!
正當少女充滿憧憬的時候,一個熟悉身影飛一般擦肩而過。
“陳姑涼明天見啊。”
嗓音落地的時候,身影幾乎已經在小巷盡頭了。
草鞋少年,背著籮筐,健步如飛。
少女呆若木雞,喃喃自語:“真有這樣的財迷啊?早知道就不跟他說了!”
少年根本沒有聽見其他話語,在他的眼里那些陳姑涼所說的河里石頭就跟一錠錠閃閃發光的金銀財寶一般正在向他招手,他可經受不住這樣**裸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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