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

    1章

    殘秋，匠坊。 rg

    殘秋里，無邊落木蕭蕭下。

    匠坊中，茫茫洪爐無人值。

    茫茫洪爐前，站著一名虎首環(huán)目的大漢，眼中跳動的怒火仿佛已與爐膛中的熾焰溶為了一體。

    四周影影綽綽站滿了毛色斑斕的虎頭怪，卻安靜地仿佛墳墓一般。

    因為每個人都能感覺到族長身上逼人的煞氣，而每個人也都見識過族長手中那柄黑錘落下時，上好的玄鐵如同軟泥一般順服的威勢。

    雖然他過去從未將黑錘做過打鐵之外的用途，但現在呢？

    沒人敢賭，也沒人敢話。

    除了他們的族長。

    “為什么沒有一個人攔住它？也沒有一個人來向我報告？”

    在場的所有虎頭怪都蜷起了身體，族長的聲音讓他們感受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但卻沒有人體會出其中的疲倦。

    他疲倦，也許只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族人，就像他不知道該怎么教導自己那頑劣的兒子。

    養(yǎng)子不教，父之過。

    他呼出一口長氣，蕭索的心情一如窗外的秋風。

    其他虎頭怪們把身體蜷得更緊了一些。

    秋風過處，落葉飄飄。

    虎的情緒卻如同高懸天空的紅日一般熱烈高漲，身體輕盈地在林間枝頭起起落落，完看不出老虎的威風，仿佛一只快活的野貓。

    他當然有快活的理由。這處位于獅駝嶺附近山腳的松柏林，雖然不是什么靈氣豐潤的洞天福地，但要和整天只有叮鐺打鐵聲的沉悶匠坊相比的話，那簡直就是充滿鳥語花香的天堂。

    “嘿喲！”

    抓住一根粗樹枝當作杠桿，虎趁勢在空中轉了兩圈，隨即借著離心力高高躍起，一舉過橫斷林間的溪流，落到溪邊一塊光禿禿的大石頭上。

    “吼吼吼吼吼！！”

    落到大石頭上的虎，雙手撐地，運足丹田之力發(fā)出一聲虎嘯。

    乳虎嘯谷，百獸震惶。

    多少有些稚氣的虎嘯聲里蘊含著百獸之王的未熟威嚴，在松柏林間久久回蕩。在溪邊喝水的鳥獸冷不防被這么一吼，當即嚇得屁滾尿流，幾頭兔子怪在倉惶奔逃時撞上林木，活脫脫上演了一場守株待兔的劇目。

    虎在石頭頂看得捶得大笑，而此時一輕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告訴你多少次不要捉弄它們，為什么就是不聽？”

    “玄彩娥！你來啦？”

    虎興奮抬頭，見著一名身著青綢素衣、背生銀鱗粉翅的少女從空中冉冉降下。少女名叫玄彩娥，是九天玄彩娥所化的仙靈。自打兩年前虎誤打誤撞認識了松柏林棲居的玄彩娥后，這塊大石頭便成了兩人固定的碰頭地。

    “玄彩娥，過來坐，我?guī)Я硕Y物給你哦。”

    虎拍拍身邊的位置，又從懷里翻出一塊青布方巾。打開青布方巾，里面是兩枚紅彤彤的朱果，虎像獻寶般的把朱果遞了過去。

    “這是我在獅駝嶺山里采的。那些家伙一個個眼饞得不得了，不過我都給你留著了。”

    朱果是靈果，對仙靈屬的玄彩娥來無疑是頂級的補藥。玄彩娥在聲道謝后取了一枚朱果，雙手捧著口口地咬起來。虎有些出神地盯著玄彩娥，心想仙靈果然不愧是仙靈，一舉一動都有著透著仙氣飄飄的味道。

    “……虎，我臉上有什么嗎？”

    玄彩娥朝虎眨眨眼睛，虎有些慌張地移開了目光。

    “對了，給你看個好東西！”

    虎伸出左手，開始聚集靈氣。一股黃金色的靈氣纏裹著虎左手，令其徐徐改變著形狀，生出濃密細毛，最終竟變成了一只披著斑駁毛皮的厚實虎掌。

    玄彩娥瞪圓眼睛，虎嘿嘿一笑，虎掌收縮間彈出雪亮利爪。

    虎縱身躍向樹林，虎爪在空中拉出一道銳利的弧圓。弧圓收束的同時林中響起嘎嘎嘎的斷裂聲，一棵合抱粗細的古樹被虎爪給攔腰撕裂，拖著沉重樹冠砸倒在樹林中，驚起一大群飛鳥。

    “嘿嘿，厲害吧？”

    虎回頭看向玄彩娥，被詢問的仙靈就像受到驚嚇般的呆愣點頭，隨即卻生出疑問。

    “可是，那不是獅駝嶺的真?zhèn)鞣ㄐg嗎？”

    “沒錯。是一位好心大叔偷偷傳我的。”虎得意地點著頭，低頭看著纏繞虎爪的氣勁。“現在我還沒練成，等我練成了這個法術，等我變得足夠強大后……哼哼，就再沒有什么能束縛我，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過上自自在在的生活了。”

    “……虎，你現在過得很不自在么？”玄彩娥有些茫然。

    “那當然，太不自在了。”虎握緊虎爪，斬釘截鐵的回答著。

    “是嗎？那，你好好加油吧。”

    完這句話，玄彩娥又靜靜地啃起朱果來。虎重新坐到玄彩娥的旁邊，一臉興奮地打量左手的虎掌，卻沒注意到旁邊玄彩娥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在第十二次扇動背后鱗翅后，手捧朱果的玄彩娥終于開口了。

    “虎，過陣子我可能要離開松柏林了。”

    “咦？”突然的宣告讓虎表情瞬間凝固，急急望向玄彩娥。“去、去哪兒啊？”

    “我想去天宮。”玄彩娥對著虎坦誠相告。“仙靈終究是要向天求道的，阿娘她們早就想送我去天宮學藝了，不過最近才有名額空出來……我今天過來其實也是跟你道別的。”

    “我、我第一次聽。”虎結結巴巴道。“你……非去不可嗎？”

    “……阿娘過，每個人都有這輩子應該做的事情。”玄彩娥認真地看著虎。“虎你都開始練獅駝嶺的真?zhèn)鞣ㄐg了，我也不能虛度光陰。雖然還不知道我這輩子應該做什么，但我想去天宮那里看看，不定能找到答案……”

    “那，那我跟你一起去天宮！”虎騰地站起來，用力揮舞著虎掌。“我可以給你當保鏢！我可厲害了，路上妖魔鬼怪都交給我對付！”

    “虎……你不行的。”玄彩娥搖搖頭。

    “沒試過怎么知道？告訴你，除了獅駝嶺的法術以外我還……”

    “你是魔族，天宮不收魔族的。”

    玄彩娥截斷了虎的話。玄彩娥是仙靈，而虎頭怪是魔族，一名魔族拜進天宮的機率比走在大街上被天上掉下的金錠砸暈的機率還要。認識到這點的虎發(fā)出“呃呃呃”的苦悶呻呤。

    “虎不要傷心。我們的因緣線還沒有盡，今后一定會再遇的。”彩蛾另一枚朱果收進懷里，伸手握著虎的手，粉瞳中放出誠摯的光輝。“在獅駝嶺也要好好加油哦，虎，希望你能早日過上自在的生活。”

    從被握住的手掌處傳來溫暖的觸感，虎頓時臉紅耳赤。

    片刻后當那溫暖消失時，虎知道自己永遠失去了童年的玩伴。

    拖著沉重腳步，虎回到了獅駝嶺上的匠坊。因心思都落在玄彩娥要離開的事上，直到踏進匠坊后，虎才察覺到匠坊的氣氛有些怪異。原就沒啥人話的匠坊，此刻更是只剩下叮叮鐺鐺的打鐵聲，而那聲音聽上去也比往日更加壓抑。

    詫異的虎舉目四望，只見虎頭怪們紛紛埋頭打鐵，裝出心無旁騖的模樣。只有少許幾人仿佛警示般的朝他使著眼神，但很快又匆匆埋下頭去。

    虎心里咯噔一聲，當即轉身朝匠坊門口退去。但他的反應卻是遲了一步，一位虎首環(huán)目的大漢雙手抱胸斜倚在門口，從其身上放出濃烈煞氣，一聲重重的冷哼讓匠坊里所有打鐵的虎頭子弟都齊齊抖了抖。

    虎當然也顫抖了。那虎頭壯漢是虎頭怪的族長，也是這間兵器匠坊的主人，對虎而言對方還有一個令他抬不起頭的頭銜。

    “爹。”

    此刻想走也沒可能了，虎只有硬著頭皮迎上去。

    虎爹斜眼瞥過來，神情并沒因兒子的招呼而緩和。

    “看來上次挨板子還沒讓你長教訓，又跑出去鬼混了嗎？”

    “我……我就出去隨便逛逛。”平常虎不太敢和虎爹頂嘴，但今天心情確實惡劣，當下撇撇嘴道。“不用管我啦，反正我會完成每天的定額任務。”

    “不用管你？哼！”虎爹瞪眼數落著兒子。“目無紀律，猖狂妄行，你這樣別將來管理匠坊了，就連當好匠師都做不到！”

    “我來就沒想當匠師！”虎火氣也上來了。

    “……你什么？”虎爹瞇起眼睛。

    “、來就是！三界大戰(zhàn)時我們虎頭怪可是連天兵天將都不放在眼里的魔族悍將，自打到獅駝嶺后整天除了打鐵就是打鐵，連練個功都要挨板子！”到這里虎也豁出去了。“這樣哪里還有猛虎的樣子？！根就變成了被拔了牙的貓兒！”

    “大膽！”

    怒吼聲響起，虎爹一掌將手旁案桌給拍成木柴，雙目怒瞪著不肖子。“兔崽子你幾時翅膀硬了？膽敢質疑老祖的安排？！”

    “我就是實話實。”虎梗著脖子懟上虎爹。“而且大家都這么想的！”

    咚哩隆咚鏘！大少，不帶這么地圖炮的吧？！

    虎的一席話把匠坊里的所有人都拉下水。當虎爹舉目望過去時，原豎起耳朵偷聽的虎頭子弟們瞬間作鳥獸散，一個個神貫注地埋首打鐵，叮叮鐺鐺的聲音瞬間充斥著匠坊。

    “你們！太沒義氣啦！”虎氣憤大叫。

    “好啦好啦，你就別再惹族長生氣了。趕快過來把今天的定額任務做完，然后再乖乖去挨板子吧。”一瘦高個的虎頭怪過來勸架，拉著虎往打鐵爐那邊走去。

    虎嘖了一聲。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當下便順勢下了臺階，坐到那邊乖乖打起鐵來，一邊打鐵一邊不時朝虎爹投去抵觸的眼神。同樣偷偷瞥向族長的還有好些虎頭怪，雖然他們不敢在虎開地圖炮時站出來挨轟，不過對的話卻似乎相當心有戚戚的樣子。

    虎爹緊繃著臉，以滿身煞氣將那些膽怯的疑惑的質詢的視線統統給壓了下去，而心里卻像飲了隔夜的黃蓮水般滿是苦澀……

    三界大戰(zhàn)時虎頭怪確實是叱咤風云的魔族悍將，無數虎頭兒郎的勇戰(zhàn)鑄就了族響徹三界的威名。然而戰(zhàn)爭來就是一把雙刃劍，虎頭兒郎們的犧牲讓原就人丁不旺的虎頭一族陷入了香火難續(xù)的危機。三界戰(zhàn)亂后長老們?yōu)檠永m(xù)族香火，立下族規(guī)禁止虎頭子弟修練功法及參與戰(zhàn)爭，并以鍛造兵器為業(yè)來休養(yǎng)生息。

    虎爹當然知曉長老們的苦心，然而這些沒經歷過三界戰(zhàn)亂的熊孩子們，尤其是虎，卻對保護他們的族規(guī)格外抵觸。現在他還能用族長權威把這些不滿壓下去，但將來呢？或許遲早有一天，將不得不面對選擇的時刻吧……

    章

    虎爹吐出疲倦的嘆息，轉身朝著堂口走去。

    就在這時候，從堂口那側走來兩個身著輕鎧武袍的人影。輕鎧武袍是獅駝嶺弟子的標準裝束，走進來的兩人一個是毛聳聳的狼妖，一人是前腿略短的狽妖。

    “喂喂，怎么前面都沒人接待啊？你們虎頭坊來有架子了嘛！”

    匠坊后方的作業(yè)區(qū)來是禁步外人踏足的，但那狼妖帶著狽妖不僅擅闖了匠坊的作業(yè)重地，甚至還惡人先告狀地囂張嚷嚷起來。

    “豈敢豈敢。”對方是獅駝嶺的弟子，是不好輕易得罪的對象，虎爹連忙擠出笑容迎了上去。“兩位好漢大駕光臨，請問有何指教啊？”

    “我們是來取貨的！”狽妖扯著尖細嗓門嚷著。“虎坊主，我們黑風隊上月訂的十二把玄鐵斧，應該早就打好了吧？”

    “這個，能否請二位再多等些時日呢？”虎爹搓著手苦笑道。“坊的玄鐵存貨來就不多，其它隊伍的訂單也都要用到……現在我已差人去人世采購玄鐵，一旦找到就馬上打黑風隊的訂單。”

    “什么？你們還沒開始做？”狼妖聞言暴跳如雷。“嶺和神木林的紛爭來激烈，黑風隊隨時會被派上戰(zhàn)場，你要兄弟們空著手去和那些木樁子搏殺嗎？！”

    “這個，不是虎頭坊不出力啊，好漢。”虎爹苦著臉解釋道。“實在是從各大隊來的訂單塞得太多，就算族子弟都赤膊上陣，一天三班倒也還是做不過來啊！”

    “媽的！我們在前面保家衛(wèi)國流血流汗，你們虎頭坊倒好，打個兵器都挑三揀四的！信不信老子砸爛你家混帳作坊？！”狼妖伸手揪住虎爹的衣襟想把他拉過來，但可惜雙方體格相差太遠，結果反而讓自己被扯得腳爪懸空，看上去頗為滑稽。

    以虎為首的虎頭子弟，早就看不慣獅駝嶺弟子那飛場跋扈的蠻橫作風，當下發(fā)出一陣哄笑。

    “笑什么？！再笑老子真的要發(fā)飆了！”狼妖惱怒瞪向虎頭子弟。

    “好漢，你看要不這樣吧？”眼見著事情要鬧大，虎爹一咬牙提出個折衷的方案。“我把坊剩下的玄鐵都用在你的訂單上，在五天內打出六把玄鐵斧先給黑風隊裝備著，保證不讓弟兄們空手上陣，如何？”

    “三天以內打出來！”狽妖尖聲提出要求。“想糊弄我們可沒那么容易！”

    狽妖的囂張氣焰讓在場的虎頭子弟為之憤然，朝狼狽兩妖投去混著殺意的忿怒眼神。不過虎爹卻深吸口氣壓下怒氣，對著狽妖拱手保證著一定會按時交貨。

    得到滿意答復的狼狽二妖，又在匠坊里囂張地巡望了一圈，隨后才相互勾搭著朝堂口走去，不過卻傳來然沒有壓抑音量的私語聲。

    “看到了嗎？這些虎頭怪現在也就只剩下打鐵的蠢力氣了……”

    “真的耶，堂堂魔族悍將淪落到這地步，我都替他們流淚……”

    “所以對他們不用客氣，反正也就是一群瘟貓……”

    “瘟你妹啊！”

    陡然間響起一聲暴喝，一把鐵錘呼嘯著朝狼狽二妖砸了去。

    含忿拋出的鐵錘蘊含著開山裂石的力道，不過狼妖畢竟是獅駝嶺的得力弟子，當下一揮爪鐵錘擋了開去。被擋開的鐵錘在匠坊墻上砸出個洞，而狼妖甩著爪子，暴躁望向那邊憤然站立的虎。

    “虎崽！你想干什么？”

    “把你丫的臟話給我吞回去！”

    “虎兒，不可！”

    虎爹的喝止慢了一拍，虎一腳踢飛了打鐵的碳爐，霎時間熾紅火碳如滿天花雨般射向狼狽二妖。狼妖不禁變了臉色，急忙將妖氣聚集到雙爪，打落襲來的火炭。修行沒那么高的狽妖在火炭雨中狼狽閃避，尾巴卻不留神被砸中，當場發(fā)出嗷嗚的哀叫。

    “兔崽子！你真想找死嗎？”狼妖氣急敗壞地瞪向虎，但在看到虎雙手化出的斑斕虎掌時，眼瞳卻猛然縮了起來。

    “化形？這是門的真?zhèn)鞣ㄐg……”

    狼妖的話被一聲雄渾的虎咆給打斷，虎身影如箭般的竄了出去。狼妖只來得及舉爪格擋，就被一股蘊含虎威的沉重力道給拍飛了出去，當下撞破了匠坊的墻壁，咕嚕嚕地滾落到外面校場上。

    校場上散布著好些獅駝嶺的弟子，紛紛朝狼妖投去詫異視線。狼妖在眾人注目下喘著粗氣爬起來，而虎則在稍遲一步落到校場，伸出虎掌朝狼妖勾了勾指頭，滿臉桀傲。

    “來啊，爺爺今個兒就讓你試試瘟貓的能耐！”

    “媽的！別以為偷學幾招就能囂張，讓你瞧瞧什么是真正的法術！”

    狼妖低吼著發(fā)動了變身，一頭體格壯碩的灰毛狼隨即在妖氣纏裹中出現在校場。灰毛狼低吼一聲朝虎撲去，但滿口利齒卻咬了個空。虎在閃避撲擊的同時揮動虎爪，在灰毛狼左脅留下三條飆血的爪痕。

    灰毛狼發(fā)出吃痛的嗷叫，轉頭沖著虎張開嘴。只見淺灰色的妖氣在狼口聚集，隨即化成一枚妖氣彈朝虎射來。

    “來得好！”

    虎大喝一聲，追著妖氣彈的軌道一掌拍出。妖氣彈被當場打飛了出去，炸塌了校場一角。目睹絕招被輕松破解的灰毛狼一時呆然，再回過神來時眼前已失去了虎的蹤影。灰毛狼急忙左右張望，但虎的聲音卻從下方傳來。

    “往哪看呢？”

    一擊自下而上的掌擊打在狼顎，灰毛狼被打得半身浮空。虎左腳踏地發(fā)力，雙掌合成一記重擊轟在灰毛狼胸前。只聽咚地一聲，蘊含著虎咆之力的掌擊將灰毛狼直接吹飛。重達數百斤的狼軀有如皮球般在校場上翻滾數周后，一頭撞進灌木林里再沒聲息。

    整場戰(zhàn)斗從開始到結束也不過半分鐘，可以在校場的獅駝嶺弟子們還沒反應過來時就已結束。當虎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飄然落地時，那些擠在匠坊門口觀戰(zhàn)的虎頭子弟發(fā)出震天的呼聲。

    “哼哼，獅駝嶺的弟子，不過如此。”

    虎得意地拍拍手，輕蔑看向周圍一臉錯愕的獅駝嶺弟子。

    被蔑視數秒后，反應過來的獅駝嶺弟子瞬間炸毛了。

    “區(qū)區(qū)虎頭怪！居然這樣囂張！”

    “敢偷練門的真?zhèn)鞣ㄐg，找死嗎？！”

    “宰了他！讓他知道獅駝嶺的規(guī)矩！”

    “來啊！做得到就試試看啊！”

    從獅駝嶺弟子身上爆出一股股妖氣，正在興頭的虎則擺出充滿挑釁的架勢。陡然間一聲虎嘯在背后響起，那虎嘯蘊含著虎無法比擬的威嚴。虎抖了下回頭望去，只見匠坊門口的虎爹臉色鐵青，那份苛烈怒氣是他從未見過的。

    一瞬間虎心里生出畏懼，猶豫著想就此收手，然而一旦點燃的火種卻沒那么容易滅下來。旁邊一名獅駝嶺的猴妖率先撲了上來，凝著妖氣的鬼頭刀朝虎當頭劈下，虎怒吼一聲揮起虎掌，一掌拍斷了鬼頭刀，并趁勢一腳將對方踹飛出去。

    被踹飛的猴妖撞倒好幾名同門，被激怒的獅駝嶺弟子紛紛嚎叫著朝虎撲了上去。虎也不甘示弱地發(fā)出咆哮，借著百獸之王的天賦神力和半成品的真?zhèn)鞣ㄐg大打出手，以一敵眾竟也絲毫未落下風。

    虎那輾轉挪騰、虎虎生風的雄姿看得虎頭子弟們連呼過癮，而旁邊的虎爹則氣得咬碎牙齒。不過咬碎牙齒的同時，虎爹心里也難掩驚駭。

    獅駝嶺的秘傳絕學，對獸類修成的妖怪來是契合度非常高的功法，也因此吸引了大批獸妖投奔獅駝嶺門下。不過修學獅駝嶺法術的條件是必須加入獅駝嶺，成為獅駝嶺的弟子為其征戰(zhàn)四方。虎爹一直嚴禁虎頭子弟接觸法術，卻沒想到偏偏是親兒子打破了這項族規(guī)。

    更讓虎爹難以接受的是，虎施展的法術精純至極，絕非“偷學”得來的一招半式水準。精純功法搭配上虎頭怪的勇悍天賦，故而虎才能將一堆獅駝嶺的正牌弟子打得鬼哭狼嚎。但問題是，虎究竟從何處習得這般精純的法術？

    而且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已沒可能瞞得下來了，與其現在貿然出手救下虎，倒不如讓虎被好好被捧一頓，這樣鬧到三王殿前也好辯解一些……

    在虎爹咬牙旁觀時，在戰(zhàn)陣中輾轉的虎突然被蛇妖的鞭子給纏住。身影僵直的瞬間便挨了一拳，緊跟著被沖上來的熊怪給撲倒。見著那煞星倒地，獅駝嶺的妖怪們頓時一擁而上，壓手按腳地將虎給制了結實。

    “他媽的！”熊怪的胳膊被虎爪撕開血淋淋的傷口，伸手把虎腦袋給按進地面。“囂張個屁啊！兔崽子，別以為偷偷學了法術就能翻盤，咸魚翻身后還是咸魚！”

    “呸！”虎仰頭沖著熊怪吐出一口濃痰。

    “找死！”被痰襲的熊怪勃然大怒，高舉熊掌就欲拍下。

    注目著戰(zhàn)陣的虎爹拳頭一緊，但有人比他更快地沖了出去。

    沖出去的是個瘦高的虎頭怪，他猛然一腳踹飛了熊怪，落地時發(fā)出一聲低沉虎嘯。只見他的雙手和虎一樣，也變成了纏繞妖氣的斑斕虎掌！

    什么？這家伙也偷練了法術？！

    虎爹呆然看著瘦高個，然而接下來的事態(tài)卻繼續(xù)拷問著他心臟的承受力受到瘦高個的激勵，又有好幾名虎頭子弟躍下場去，除了雙手變成虎掌外，有的甚至直接化形成猛虎！

    虎頭子弟的齊聲咆哮震顫了半個獅駝嶺，而虎爹已不出話來。

    面對數名虎頭子弟聯合放出的獸王威壓，包括熊怪在內的獅駝嶺弟子紛紛驚惶失措，反過來虎那邊卻是士氣大振，嘿笑著從地上跳起來，摩拳擦掌地看著那邊畏縮的獅駝嶺妖怪們。

    咚。

    毫無征兆的，一聲沉悶的跺腳聲響起。

    跺腳聲震顫了獅駝嶺，虎只覺得心頭猛然一沉，緊跟著就被那股沿地面擴展的沖擊波給震倒在地。同樣被震倒的還有他的虎頭兄弟，以及周圍一群獅駝嶺妖怪，都被那股沖擊波給震得七倒八歪。

    虎搞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想站起來，然而手腳卻不知為何失去了力氣。整個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著，簡直就像在畏懼著什么無可抗拒的存在似的。虎求助般的望向虎爹在場眾人中唯一還站著的，卻驚愕發(fā)現虎爹咬緊牙關，目光投向校場的正前方。

    虎轉動著僵硬的脖子望過去，那里，一位生著象首的肥碩妖怪正緩緩走過來。那妖怪沒有刻意宣揚，但從它身上放出的威壓有如泰山壓頂，讓虎連稍稍抬頭都做不到。

    那妖怪慢吞吞地走過來，看看現場，又看看虎爹，又慢吞吞地詢問著。

    “這里，出了，什么事？”

    3章

    獅駝嶺之所以在妖界特別出名，是因為這里住了三位大王。象魔王，獅魔王，鵬魔王，三位大王均是至尊強者，妥妥地碾壓一眾妖寨，因此慕名而來、舉族投奔的妖怪從來都沒少過，虎頭族也是這樣。

    三王殿是獅駝嶺中大王們共同議事的場所，平常極少使用，不過今天卻罕見地集了三位大王和眾多妖怪，其中就包括參與打斗的虎以及一眾虎頭子弟。虎爹臉色鐵青地在旁邊，虎頭子弟們則跪在大殿中央。大王們坐在王座上，散發(fā)出的威壓摧滅了大殿內的所有聲息。

    虎偷偷瞥著老爹，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妖界雖然沒有人世那么別扭的門派之見，但對偷學功法也是相當忌諱，更不要虎爹一直三令五申禁止族子弟修學獅駝嶺的功法戰(zhàn)訣。虎不僅偷練獅駝嶺的真?zhèn)鞣ㄐg，還把獅駝嶺弟子打傷打殘，甚至驚動了三位大王，闖出這樣的彌天大禍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虎決定不等大王們問起，自己先扛下所有責任。

    虎毅然抬頭望去，卻不禁一愣。只見從右邊的象魔王到左邊的鵬魔王，三位大王臉上并沒有想象中的怒氣。左邊的象魔王在閉目打盹，右邊的鵬魔王若有所言地望向虎爹，而中間的獅魔王打量著虎及眾虎頭子弟，流露出欣喜的神情。

    這是什么情況？虎愣住了，而那邊獅魔王收回目光，緩緩開口。

    “虎坊主，你們虎頭族加入獅駝嶺多久了？”

    “回大王，從前代族長算起，我等已在獅駝嶺安住五十年有余。”

    “都快一甲子了嗎……虎坊主，爾等虎頭族也算是獅駝嶺的老人了，應該知道的我獅駝嶺的規(guī)矩吧？”獅魔王的問題讓虎爹沉默半晌。在三大王的注目下，虎爹緊握雙拳，牙關緊咬，格外艱難地點了點頭。

    “凡是修練獅駝嶺法術者，必須加入我獅駝嶺門下，否則就得死。”

    為我賣命，否則就死，獅魔王如此宣告著。

    那宣告化成一股戰(zhàn)栗的波動席卷大殿。虎亦被惡寒猛烈拽住了，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望向兄弟們，只見其它虎頭怪也是滿臉驚惶的模樣。虎咬緊牙關，胸中郁火翻騰，他嫌惡打鐵，為掙脫枷鎖而努力變強，并慫恿兄弟們跟他一起修練獅駝嶺的法術，卻沒想到追求自由的結果反而惹來了更大的禁錮。

    “很好。那么……”無視悔恨交加的虎，獅魔王把目光投向下面的虎頭子弟。“從今天起，你們將成為座麾下的虎衛(wèi)營。虎頭族原就是魔族悍將，如果不是虎坊主你管得太嚴，座早就想把你們收到麾下了，這下總算如愿以償。”

    獅魔王暢快大笑，虎爹咬牙無語。看著驚惶失措的弟兄們，虎心頭騰起邪火，猛然站了起來。

    “我不干！”

    “……娃兒，你知道你在什么嗎？”獅魔王冷眼瞄著虎。“學了獅駝嶺的功法，不想死就得成為嶺弟子。看你資質相當不錯，由王親自調教的話，不出五年保證會成為獅駝嶺的一員悍將。”

    “我不干！”虎虎目圓瞪。“不自由，毋寧死！”

    虎的話讓獅魔王瞇起眼睛露出慍怒神情，而旁邊的鵬魔王卻仿佛生出興趣，微微側目望向下面的虎頭怪。

    “不自由毋寧死……得不錯，但娃兒，你真的知道自由是什么嗎？”

    “咦？”虎愣了下。

    “沒有任何禁錮的自由，你以為真的存在嗎？”

    鵬魔王繼續(xù)問著，而虎明顯沒想過這樣深刻的問題，頓時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不過同樣費解的還有旁邊的獅魔王，側身悄悄對象魔王著。

    “起來，三弟就喜歡思考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你不懂……”象魔王慢慢吞道。“那叫，哲學。”

    “又不能當飯吃。”獅魔王翻翻白眼。

    不管怎么，鵬魔王那哲學性的提問令大殿氣氛暫時緩和。抓住這難得的機會，虎爹往前踏出一步，朝三大王拱手致敬。

    “三位大王，我有話。”

    “你。”獅魔王點頭應允。

    “三位大王可還記得，我當初為三位大王打造了三件兵器，大王們許了未賞之功？”

    “鬼烈槍是王最趁手的兵器，王當然記得。”獅魔王欣然點頭。

    “今天我想以此這未賞之功，懇請大王們給吾子一次機會。”虎爹朝三大王深深拱手道。

    “你要什么機會？！”獅魔王目光落在虎身上，隨即猛烈搖頭。“不行不行！王絕不會放他離開獅駝嶺！”

    虎爹微微拱手，道：“這孩子沒有經過磨練，不懂得人情世故，我懇請三位大王給他一年的時間，才來回答是否加入獅駝嶺。”

    “二哥。虎坊主多年來為我獅駝嶺立下汗馬功勞，這未賞之功自是不可毀棄。”鵬魔王開口道，目光落在虎身上。“再，天命難違。”

    天命難違，這句仿佛帶有魔力的話語聽得獅魔王渾身一顫，在盯著虎糾結片刻后，終于冷哼了一聲。“也罷，虎坊主，既然你家子偷學我獅駝嶺的真?zhèn)鞣ㄐg，不加入獅駝嶺就必須要死，既然你要給他一年時間，這娃娃也必須付出代價。”

    獅魔王望著虎爹宣布著。“這么辦吧，要是娃兒能擋下我等三人各一招，那就放他下山游歷一年，但要是擋不下來，那就乖乖留在獅駝嶺當我弟子！”

    擋下三大王各一招？殿下的虎聽得臉色頓變。三位大王均是三界戰(zhàn)亂里叱咤風云的魔尊，從剛剛象魔王一跺腳就震得天搖地動的威勢來看，他半調子的修行根沒可能擋下三大王的任何一擊。

    虎爹當然也知道這點，變了臉色地向前踏出一步，然而鵬魔王的聲音阻止了他。

    “虎坊主，自古有言，寶劍鋒從磨礪出。此子鋒芒畢露，不知收斂則易惹禍端。若是為將來著想，且讓我等磨他一磨。”鵬魔王的話令虎爹遲疑著停住腳步，鵬魔王則轉向殿下的虎。“娃兒，你做好準備。要是三招都挨不過，你就別想離開獅駝嶺。”

    “……好！”

    虎咬牙答應著。鵬魔王的眼神令他覺得微妙的熟悉，但此時此刻卻也容不得多想。虎走到大殿中央，低喝一聲擺出架勢。兩只虎爪上妖氣繚繞，然而心里卻忐忑不己。

    三位大王，誰先來？虎警惕地望著鵬魔王和獅魔王，卻不料旁邊的象魔王冷不防揚起長鼻，哈啾一聲從象鼻里噴出一枚妖氣彈。渾圓如卵的妖氣彈筆直命中虎，猝不及防的虎在瞬間只來得及用雙掌硬擋。

    蘊含著龍象之力的妖氣彈將虎直接吹飛到殿外廣場，并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犁痕。妖氣彈在隨后消散，虎以雙手前撐的姿勢僵在原地。只見一對虎掌被磨得鮮血淋漓，臉色相當難看，身影也站立不穩(wěn)般的搖晃著。

    “這是，象形。龍象之意，你記住。”

    象魔王難得出一句長話，并甩了甩鼻子。“我的，完了。”

    “哈哈，大哥的放水放得太明顯了，可不能讓這子太好過啊！”

    獅魔王豪邁大笑，瞥著虎，一股雄渾的金色妖氣在右掌聚集，隨即低喝著一掌推出。蘊含著掌勁的妖氣在空中化成黃色獅子的形狀，咆哮著撲向殿外的虎。

    虎毛骨悚然，怒吼一聲踏碎地面，雙掌聚起妖氣猛力擊出。

    一獅一虎，兩股妖氣在空中猛烈相撞，并在轟然巨響里迸裂。弧形的沖擊波剎那間席卷了廣場，侍衛(wèi)妖怪們被吹得七倒八歪。不光那些平常對虎頭坊頤氣指使的妖們看得呆掉，就一眾虎頭子弟等也不禁為之愕然。

    在一聲響徹天地的虎咆中，雄獅妖氣終于被打散。廣場上的虎渾身冒著青煙，一對虎掌血肉模糊，卻猶自強撐著站在原地，直瞪著三王殿。

    “這是獅搏。獅虎皆為獸尊，尊者之極意，好好去悟吧。”

    獅魔王不快地擺擺手。“罷了，我這關也算你過了啦，娃兒。”

    聽得獅魔王宣布，虎一口逆血噴出，再撐不住般的單膝跪地。

    “虎兒！”

    痛惜愛子的虎爹低吼一聲，似乎忍耐不住想沖過去，卻有所顧慮般的望向三王座。

    “天命不可違啊，虎坊主，你現在幫他未必是為他好。”鵬魔王發(fā)出一聲嘆息，以深沉目光望向下方的虎。“娃兒，你為自由而修練功法，那我問你，現在你覺得你配得上自由了嗎？”

    “……配不配得上，試試看就知道。”虎咬牙站起來，吐出口帶血的濃痰，以赤紅的虎掌擺出架勢。“還有一招！”

    “也罷。”注目著滿臉倔強的虎，鵬魔王嘴角彎出一抹趣味盎然的弧線，兩指屈伸間挾起一枚黑色羽毛。“那王就看看你的決心，是不是比這根羽毛更重？”

    鵬魔王揮指彈出黑羽，纏裹著妖氣的黑羽在飛出后化成一頭金喙烏雕。舒展著漆黑的巨翼，以無可匹敵的猛勢撞上了虎，然后一股作氣把他給帶到了天上。

    “哦哦哦哦！！！”

    雙腳懸空的虎，以一對虎掌勉力抵擋著烏雕的利爪，耳邊卻冷不防響起鵬魔王的聲音，但聲調卻與此前有所不同。“沒有規(guī)則并不代表爭取自由，娃兒，你以為離開獅駝嶺就沒束縛你的東西了嗎？”

    “什、什么？”

    “我曾經問過你，究竟要變得多強才能得到自由？”

    “你……是你！”

    那熟悉的聲調讓虎渾身一顫。難怪最初見面時會有熟悉的感覺，原來那位在后山教他法術的蒙面大叔不是別人，正是鵬魔王人！虎愣住了，他猜不出鵬魔王的意思，然而此刻情勢已不容他細想。

    “現在你有答案了嗎？究竟要變得多強才能得到自由。”

    鵬魔王質問著。從烏雕雙爪處涌出銳利的妖氣，虎感到雙掌傳來仿佛撕裂般的劇痛。鵬魔王的妖氣急速侵蝕著虎的氣脈，而那問題則擾亂著虎的頭腦。在生死一瞬中，虎腦海里仿佛靈光一閃般冒出了答案。

    “那不一個問題！那就是答案身！”

    “……不錯。”

    鵬魔王的聲音仿佛帶著笑意，那股侵蝕氣脈的妖氣也跟著一松，虎自身的妖氣就像反彈般的沿著氣脈轟然涌出。怒吼聲中，虎反手抓著烏雕的一對利爪，兩手猛然用力！

    被撕裂的烏雕化為妖氣散去，而虎則隨著慣性向獅駝嶺山下摔去。

    “居然領悟了生死搏？不愧是天命之子，資質真是萬里無一……你終究會是我獅駝嶺弟子！”看著朝山下摔落的虎，獅魔王呲牙露出格外遺憾的神情。

    “……我們已經給了他機會。”鵬魔王對殿下神情復雜的虎爹露出微笑。“追求天命的道路絕不平坦，外面世界也不比得獅駝嶺安，不過……那也是自由的代價。”

    “遲早這頭家伙還會回來的。”象魔王悄聲嘀咕著。

    象魔王的嘀咕并未傳到虎耳中，從獅駝嶺墜下的虎扯著長長弧線落進山腳某處林子里。在噼里啪啦的聲響中撞斷了無數樹枝，落地后翻滾數周，直到撞上一塊大石頭才停下。撞岔氣的虎猛烈咳嗽著，繞是有妖氣護體，這一頓折騰也把他挨得夠嗆。

    耳邊傳來潺潺溪水的聲音，虎愕然抬頭，隨即呆住。

    這里不是別處，正是此前他和玄彩娥碰頭的那塊大石頭。

    這處樹林就是獅駝嶺腳下的那處松柏林，是兩年前他和玄彩娥相遇的地方，也是不久前他和玄彩娥別離的地方。

    虎勉強撐起身子，望向周圍。周圍再不見那銀羽飄飄的身影，想來玄彩娥現在應該已踏上往天宮拜師的旅程了吧？

    虎心下疑惑無數，以他的淺薄修為，三大王要對付他根用不著半招。然而從象魔王開始，一路到獅魔王和鵬魔王，他們與其在給自己考驗，不如更像是在趁機傳授功法。

    象形、獅搏、鷹擊。

    “一個人，究竟要變得多強才能得到自由？”

    雖然虎不知道那是為什么，但卻把鵬魔王的話深深印在了腦海里。

    從各處傷口傳來陣陣劇痛，虎艱難地轉過身，朝向獅駝嶺的方向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爹，孩兒下山了。多謝三位大王教導，我永遠不會丟了獅駝嶺的臉。”

    虎緩緩站起來，突然有些茫然。茫然的虎將目光轉向遠處，遠處的村莊飄起渺渺炊煙，一群大雁乘著風從無垠的天穹飛過。

    那前方是三千大千世界。

    那前方是充滿喧囂的舞臺。

    虎的眼睛亮了起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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