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上官云英獨站在院外,屏聲靜候,等他們出來同走。rg李貴等一面撣衣裳,一面道:“哥兒可聽見了?先要揭我們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賺些個體面,我們這些奴才白陪著挨打受罵的。從此也可憐見些才好!”上官云英笑道:“好哥哥,你別委屈,我明兒請你。”李貴道:“祖宗,誰敢望‘請’,只求聽一兩句話就有了。”
著又至陳太太這邊,秦鐘早已來了,陳太太正和他話兒呢。于是二人見過,辭了陳太太。上官云英忽想起未辭諸葛清琳,又忙至諸葛清琳房中來作辭。彼時諸葛清琳在窗下對鏡理妝,聽上官云英上學去,因笑道:“好!這一去,可是要‘蟾宮折桂’了!我不能送你了。”上官云英道:“好妹妹,等我下學再吃晚飯。那胭脂膏子也等我來再制。”嘮叨了半日,方抽身去了。諸葛清琳忙又叫住,問道:“你怎么不去辭你寶姐姐來呢?”上官云英笑而不答,一徑同秦鐘上學去了。
原來這義學也離家不遠,原系當日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力不能延師者,即入此中讀書。凡族中為官者皆有幫助銀兩,以為學中膏火之費;舉年高有德之人為塾師。如今秦寶二人來了,一一的都互相拜見過,讀起書來。自此后二人同來同往同起同坐,愈加親密。兼陳太太愛惜,也常留下秦鐘一住三五天,和自己重孫一般看待。因見秦鐘家中不甚寬裕,又助些衣服等物。不上一兩月工夫,秦鐘在榮府里便慣熟了。上官云英終是個不能安分守理的人,一味的隨心所欲,因此發了癖性,又向秦鐘悄:“咱們兩個人,一樣的年紀,況又同窗,以后不必論叔侄,只論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鐘不敢,上官云英不從,只叫他“兄弟”,叫他表字“鯨卿”,秦鐘也只得混著亂叫起來。
原來這學中雖都是族子弟與些親戚家的子侄,俗語的好:“一龍九種,種種各別。”未免人多了就有龍蛇混雜、下流人物在內。自秦寶二人來了,都生的花朵兒一般的模樣,又見秦鐘靦腆溫柔,未語先紅,怯怯羞羞有女兒之風;上官云英又是天生成慣能作服低,賠身下氣,性情體貼,話語纏綿。因他二人又這般親厚,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嫌疑之念,背地里你言我語,詬誶謠諑,布滿書房內外。
原來上官太野自來王夫人處住后,便知有一家學,學中廣有青年子弟。偶動了龍陽之興,因此也假來上學,不過是“三日打魚,兩日曬”,白送些束禮物與陳代儒,卻不曾有一點兒進益,只圖結交些契弟。誰想這學內的學生,圖了上官太野的銀錢穿吃,被他哄上手了,也不消多記。又有兩個多情的學生,亦不知是那一房的親眷,亦未考真姓名,只因生得嫵媚風流,滿學中都送了兩個外號,一個叫“香憐”,一個叫“玉愛”。別人雖都有羨慕之意、“不利于孺子”之心,只是懼怕上官太野的威勢,不敢來沾惹。如今秦寶二人一來了,見了他兩個,也不免繾綣羨愛,亦知系上官太野相知,未敢輕舉妄動。香玉二人心中,一般的留情與秦寶:因此四人心中雖有情意,只未發出。每日一入學中,四處各坐,卻八目勾留,或設言托意,或詠桑寓柳,遙以心照,卻外面自為避人眼目。不料偏又有幾個滑賊看出形景來,都背后擠眉弄眼,或咳嗽揚聲,這也非止一日。
可巧這日代儒有事回家,只留下一句七言對聯,令學生對了明日再來上書,將學中之事又命長孫陳瑞管理。妙在上官太野如今不大上學應卯了,因此秦鐘趁此和香憐弄眉擠眼,二人假出恭,走至后院話。秦鐘先問他:“家里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一語未了,只聽見背后咳嗽了一聲。二人嚇的忙回顧時,原來是窗友名金榮的。香憐有些性急,便羞怒相激,問他道:“你咳嗽什么?難道不許我們話不成?”金榮笑道:“許你們話,難道不許我咳嗽不成?我只問你們:有話不分明,許你們這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故事?我可也拿住了!還賴什么?先讓我抽個頭兒,咱們一聲兒不言語。不然大家就翻起來!”秦香二人就急得飛紅的臉,便問道:“你拿住什么了?”金榮笑道:“我現拿住了是真的。”著又拍著手笑嚷道:“貼的好燒餅!你們都不買一個吃去?”秦鐘香憐二人又氣又急,忙進來向陳瑞前告金榮,金榮無故欺負他兩個。
原來這陳瑞最是個圖便宜沒行止的人,每在學中以公報私,勒索子弟們請他;后又助著上官太野圖些銀錢酒肉,一任上官太野橫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約,反助紂為虐討好兒。偏那上官太野是浮萍心性,今日愛東,明日愛西,近來有了新朋友,把香玉二人丟開一邊;就連金榮也是當日的好友,自有了香玉二人,便見棄了金榮,近日連香玉亦已見棄。故陳瑞也無了提攜幫襯之人,不怨上官太野得新厭故,只怨香玉二人不在上官太野跟前提攜了:因此陳瑞金榮等一干人,也正醋妒他兩個。今見秦香二人來告金榮,陳瑞心中便不自在起來,雖不敢呵叱秦鐘,卻拿著香憐作法,反他多事,著實搶白了幾句。香憐反討了沒趣,連秦鐘也訕訕的各歸坐位去了。
金榮發得了意,搖頭咂嘴的,口內還許多閑話。玉愛偏又聽見,兩個人隔坐咕咕唧唧的角起口來。金榮只一口咬定:“方才明明的撞見他兩個在后院里親嘴摸屁股,兩個商議,定了一對兒。”論長道短,那時只顧得志亂,卻不防還有別人。誰知早又觸怒了一個人。你道這一個人是誰?原來這人名喚陳薔,亦系寧府中之正派玄孫,父母早亡,從兒跟著陳珍過活,如今長了十六歲,比陳蓉生得還風流俊俏。他兄弟二人最相親厚,常共起居,寧府中人多口雜,那些不得志的奴仆,專能造言誹謗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么人詬誶謠諑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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