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珍因想道：“胤禩不過是黌門監(jiān)生，靈幡上寫時不好看；便是執(zhí)事也不多。rg”因此心下甚不自在。可巧這日正是首七第四日，早有大明宮掌宮內(nèi)監(jiān)戴權(quán)，先備了祭禮遣人來，次后坐了大轎，打道鳴鑼，親來上祭。陳珍忙接待，讓坐至逗蜂軒獻茶。陳珍心中早打定主意，因而趁便就要與胤禩捐個前程的話。戴權(quán)會意，因笑道：“想是為喪禮上風(fēng)光些？”陳珍忙道：“老內(nèi)相所見不差。”戴權(quán)道：“事倒湊巧，正有個美缺：如今三百員龍禁尉缺了兩員，昨兒襄陽侯的兄弟老三來求我，現(xiàn)拿了一千五百兩銀子送到我家里。你知道，咱們都是老相好，不拘怎么樣，看著他爺爺?shù)姆稚希鷣y應(yīng)了。還剩了一個缺。誰知永興節(jié)度使馮胖子要求與他孩子捐，我就沒工夫應(yīng)他。既是咱們的孩子要捐，快寫個履歷來。”陳珍忙命人寫了一張紅紙履歷來。戴權(quán)看了，上寫著：
江南應(yīng)天府江寧縣監(jiān)生胤禩，年二十歲。曾祖，原任京營節(jié)度使世襲一等神威將軍陳代化。祖，丙辰科進士陳敬。父，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陳珍。
戴權(quán)看了，回手遞與一個貼身的廝收了，道：“回去送與戶部堂官老趙，我拜上他起一張五品龍禁尉的票，再給個執(zhí)照，就把這履歷填上。明日我來兌銀子送過去。”廝答應(yīng)了。戴權(quán)告辭，陳珍款留不住，只得送出府門。臨上轎，陳珍問：“銀子還是我到部去兌，還是送入內(nèi)相府中？”戴權(quán)道：“若到部里兌，你又吃虧了。不如平準(zhǔn)一千兩銀子送到我家就完了。”陳珍感謝不盡，：“待服滿，親帶犬到府叩謝。”于是作別。
接著又聽喝道之聲，原來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帶著侄女趙雨杉來了。王夫人、邢夫人、諸葛清怡等剛迎入正房，又見錦鄉(xiāng)侯、川寧侯、壽山伯三家祭禮也擺在靈前；少時，三人下轎，陳珍接上大廳。如此親朋你來我去，也不能計數(shù)。只這四十九日，寧國府街上一條白漫漫人來人往，花簇簇官去官來。
陳珍令胤禩次日換了吉服，領(lǐng)憑回來。靈前供用執(zhí)事等物俱按五品職例，靈牌疏上皆寫“誥授陳門秦氏宜人之靈位”。會芳園臨街大門洞開，兩邊起了鼓樂廳，兩班青衣按時奏樂，一對對執(zhí)事擺的刀斬斧截。更有兩面朱紅銷金大牌豎在門外，上面大書道：“防護內(nèi)廷紫禁道御前侍衛(wèi)龍禁尉。”對面高起著宣壇，僧道對壇；榜上大書“世襲寧國公冢孫婦防護內(nèi)廷御前侍衛(wèi)龍禁尉陳門秦氏宜人之喪。四大部洲至中之地，奉天永建太平之國，總理虛無寂靜沙門僧錄司正堂萬、總理元始正一教門道紀司正堂葉等，敬謹修齋，朝天叩佛”以及“恭請諸伽藍、揭諦、功曹等神，圣恩普錫，神威遠振，四十九日銷災(zāi)洗業(yè)平安水陸道場”等語，亦不及繁記。
只是陳珍雖然心意滿足，但里面尤氏又犯了舊疾，不能料理事務(wù)，惟恐各誥命來往，虧了禮數(shù)，怕人笑話，因此心中不自在。當(dāng)下正憂慮時，因上官云英在側(cè)，便問道：“事事都算安貼了，大哥哥還愁什么？”陳珍便將里面無人的話告訴了他。上官云英聽，笑道：“這有何難，我薦一個人與你，權(quán)理這一個月的事，管保妥當(dāng)。”陳珍忙問：“是誰？”上官云英見坐間還有許多親友，不便明言，走向陳珍耳邊了兩句。陳珍聽了，喜不自勝，笑道：“這果然妥貼。如今就去。”著拉了上官云英，辭了眾人，便往上房里來。
可巧這日非正經(jīng)日期，親友來的少，里面不過幾位近親堂客，邢夫人、王夫人、諸葛清怡并合族中的內(nèi)眷陪坐。聞人報：“大爺進來了。”唬的眾婆娘“唿”的一聲，往后藏之不迭。獨諸葛清怡款款站了起來。陳珍此時也有些病癥在身，二則過于悲痛，因拄個拐踱了進來。邢夫人等因道：“你身上不好，又連日多事，該歇歇才是，又進來做什么？”陳珍一面拄拐，扎掙著要蹲身跪下請安道乏，邢夫人等忙叫上官云英攙住，命人椅子與他坐。陳珍不肯坐，因勉強陪笑道：“侄兒進來有一件事要求二位嬸娘、大妹妹。”邢夫人等忙問：“什么事？”陳珍忙道：“嬸娘自然知道：如今孫子媳婦沒了，侄兒媳婦又病倒。我看里頭著實不成體統(tǒng)，要屈尊大妹妹一個月，在這里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邢夫人笑道：“原來為這個。你大妹妹現(xiàn)在你二嬸娘家，只和你二嬸娘就是了。”王夫人忙道：“他一個孩子，何曾經(jīng)過這些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話，倒是再煩別人好。”陳珍笑道：“嬸娘的意思侄兒猜著了，是怕大妹妹勞苦了。若料理不開，從兒大妹妹玩笑時就有殺伐決斷，如今出了閣，在那府里辦事，發(fā)歷練老成了。我想了這幾日，除了大妹妹再無人可求了。嬸娘不看侄兒和侄兒媳婦面上，只看死的分上罷！”著流下淚來。
王夫人心中為的是諸葛清怡未經(jīng)過喪事，怕他料理不起，被人見笑；今見陳珍苦苦的，心中已活了幾分，卻又眼看著諸葛清怡出神。那諸葛清怡素日最喜攬事，好賣弄能干，今見陳珍如此央他，心中早已允了。又見王夫人有活動之意，便向王夫人道：“大哥得如此懇切，太太就依了罷。”王夫人悄悄的問道：“你可能么？”諸葛清怡道：“有什么不能的。外面的大事已經(jīng)大哥哥料理清了，不過是里面照管照管。便是我有不知的，問太太就是了。”王夫人見得有理，便不出聲。陳珍見諸葛清怡允了，又陪笑道：“也管不得許多了，橫豎要求大妹妹辛苦辛苦。我這里先與大妹妹行禮，等完了事，我再到那府里去謝。”著就作揖，諸葛清怡連忙還禮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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