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清琳一回眼，看見柳敬宣左邊腮上有鈕扣大的一塊血跡，便欠身湊近前來，以手撫之細看道：“這又是誰的指甲劃破了？”柳敬宣倒身，一面躲，一面笑道：“不是劃的，只怕是才剛替他們淘澄胭脂膏子濺上了一兒。rg”著，便找絹子要擦。諸葛清琳便用自己的絹子替他擦了，咂著嘴兒道：“你又干這些事了。干也罷了，必定還要帶出幌子來。就是舅舅看不見，別人看見了，又當作奇怪事新鮮話兒去學舌討好兒，吹到舅舅耳朵里，大家又該不得心凈了。”柳敬宣總沒聽見這些話，只聞見一股幽香，卻是從諸葛清琳袖中發出，聞之令人醉魂酥骨。柳敬宣一把便將諸葛清琳的衣袖拉住，要瞧瞧籠著何物。諸葛清琳笑道：“這時候誰帶什么香呢？”柳敬宣笑道：“那么著，這香是那里來的？”諸葛清琳道：“連我也不知道，想必是柜子里頭的香氣熏染的，也未可知。”柳敬宣搖頭道：“未必。這香的氣味奇怪，不是那些香餅子、香球子、香袋兒的香。”諸葛清琳冷笑道：“難道我也有什么‘羅漢’‘真人’給我些奇香不成?就是得了奇香，也沒有親哥哥親兄弟弄了花兒、朵兒、霜兒、雪兒替我炮制。我有的是那些俗香罷了！”柳敬宣笑道：“凡我一句，你就拉上這些。不給你個利害也不知道，從今兒可不饒你了！”著翻身起來，將兩只手呵了兩口，便伸向諸葛清琳膈肢窩內兩脅下亂撓。諸葛清琳素性觸癢不禁，見柳敬宣兩手伸來亂撓，便笑的喘不過氣來�？诶铮骸傲葱�!你再鬧，我就惱了！”
柳敬宣方住了手，笑問道：“你還這些不了？”諸葛清琳笑道：“再不敢了�！币幻胬眙W笑道：“我有奇香，你有‘暖香’沒有？”柳敬宣見問，一時解不來，因問：“什么‘暖香’？”諸葛清琳頭笑嘆道：“蠢才，蠢才!你有玉，人家就有金來配你；人家有‘冷香’，你就沒有‘暖香’去配他？”柳敬宣方聽出來，因笑道：“方才告饒，如今更狠了！”著又要伸手。諸葛清琳忙笑道：“好哥哥，我可不敢了�！绷葱Φ溃骸梆埬悴浑y，只把袖子我聞一聞。”著便拉了袖子籠在面上，聞個不住。諸葛清琳奪了手道：“這可該去了。”柳敬宣笑道：“要去不能。咱們斯斯文文的躺著話兒。”著復又躺下，諸葛清琳也躺下，用絹子蓋上臉。
柳敬宣有一搭沒一搭的些鬼話，諸葛清琳總不理。柳敬宣問他幾歲上京，路上見何景致，揚州有何古跡，土俗民風如何，諸葛清琳不答。柳敬宣只怕他睡出病來，便哄他道：“噯喲!你們揚州衙門里有一件大故事，你可知道么？”諸葛清琳見他的鄭重，又且正言厲色，只當是真事，因問：“什么事？”柳敬宣見問，便忍著笑順口謅道：“揚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個林子洞。”諸葛清琳笑道：“這就扯謊，自來也沒聽見這山�！绷葱溃骸疤煜律剿嘀�，你那里都知道?等我完了你再批評。”諸葛清琳道：“你�！�
柳敬宣又謅道：“林子洞里原來有一群耗子精。那一年臘月初七老耗子升座議事，：‘明兒是臘八兒了，世上的人都熬臘八粥，如今我們洞里果品短少，須得趁此打劫些個來才好�！税瘟罴恢�，遣了個能干耗子去打聽。耗子回報：‘各處都打聽了，惟有山下廟里果米最多。’老耗子便問：‘米有幾樣?果有幾品？’耗子道：‘米豆成倉。果品卻只有五樣：一是紅棗，二是栗子，三是落花生，四是菱角，五是香芋�！虾淖勇犃舜笙玻磿r拔了一枝令箭，問：‘誰去偷米？’一個耗子便接令去偷米。又拔令箭問：‘誰去偷豆？’又一個耗子接令去偷豆。然后一一的都各領令去了。只剩下香芋。因又拔令箭問：‘誰去偷香芋？’只見一個極極弱的耗子應道：‘我愿去偷香芋�！崩虾淖雍捅姾囊娝@樣，恐他不諳練，又怯懦無力，不準他去。耗子道：‘我雖年身弱，卻是法術無邊，口齒伶俐，機謀深遠。這一去，管比他們偷的還巧呢！’眾耗子忙問：‘怎么比他們巧呢？’耗子道：‘我不學他們直偷，我只搖身一變，也變成個香芋，滾在香芋堆里，叫人瞧不出來，卻暗暗兒的搬運，漸漸的就搬運盡了：這不比直偷硬取的巧嗎？’眾耗子聽了，都：‘妙卻妙，只是不知怎么變?你先變個我們瞧瞧。’耗子聽了，笑道：‘這個不難，等我變來。’畢，搖身：‘變。’竟變了一個最標致美貌的一位姐。眾耗子忙笑：‘錯了，錯了!原變果子，怎么變出個姐來了呢？’耗子現了形笑道：‘我你們沒見世面，只認得這果子是香芋，卻不知鹽課林老爺的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諸葛清琳聽了，翻身爬起來，按著柳敬宣笑道：“我把你這個爛了嘴的!我就知道你是編派我呢�！敝銛Q。柳敬宣連連央告：“好妹妹，饒了我罷，再不敢了。我因為聞見你的香氣，忽然想起這個故典來。”諸葛清琳笑道：“饒罵了人，你還是故典呢�！�
一語未了，只見寶釵走來，笑問：“誰故典呢?我也聽聽�！敝T葛清琳忙讓坐，笑道：“你瞧瞧，還有誰?他饒罵了，還是故典�！睂氣O笑道：“哦!是寶兄弟喲!怪不得他。他肚子里的故典來多么!就只是可惜一件，該用故典的時候兒他就偏忘了。有今兒記得的，前兒夜里的芭蕉詩就該記得呀，眼面前兒的倒想不起來。別人冷的了不得，他只是出汗。這會子偏又有了記性了！”諸葛清琳聽了笑道：“阿彌陀佛!到底是我的好姐姐。你一般也遇見對子了�？芍贿�一報，不爽不錯的。”剛到這里，只聽柳敬宣房中一片聲吵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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