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畢,抽身回來,剛要尋別的姊妹去。忽見面前一雙玉色蝴蝶,大如團扇,一上一下,迎風翩躚,十分有趣。諸葛清琳意欲撲了來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來,向草地下來撲。只見那一雙蝴蝶忽起忽落,來來往往,將欲過河去了。引的諸葛清琳躡手躡腳的,一直跟到池邊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嬌喘細細。諸葛清琳也無心撲了,剛欲回來,只聽那亭里邊嘁嘁喳喳有人話。原來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欄,蓋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鏤子,糊著紙。諸葛清琳在亭外聽見話,便煞住腳往里細聽。只聽道:“你瞧這絹子果然是你丟的那一塊,你就拿著;要不是,就還蕓二爺去。”又有一個:“可不是我那塊!拿來給我罷。”又聽道:“你拿什么謝我呢?難道白找了來不成?”又答道:“我已經許了謝你,自然是不哄你的。”又聽道:“我找了來給你,自然謝我;但只是那揀的人,你就不謝他么?”那一個又道:“你別胡。他是個爺們家,揀了我們的東西,自然該還的。叫我拿什么謝他呢?”又聽道:“你不謝他,我怎么回他呢?況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了,若沒謝的,不許我給你呢。”半晌,又聽道:“也罷,拿我這個給他,算謝他的罷。你要告訴別人呢?須得起個誓。”又聽道:“我要告訴人,嘴上就長一個疔,日后不得好死!”又聽道:“噯喲!咱們只顧,看仔細有人來悄悄的在外頭聽見。不如把這子都推開了,就是人見咱們在這里,他們只當我們玩話兒呢。走到跟前,咱們也看的見,就別了。”
諸葛清琳外面聽見這話,心中吃驚,想道:“怪道從古至今那些**狗盜的人,心機都不錯,這一開了,見我在這里,他們豈不臊了?況且話的語音,大似寶玉房里的紅。他素昔眼空心大,是個頭等刁鉆古怪的丫頭,今兒我聽了他的短兒,‘人急造反,狗急跳墻’,不但生事,而且我還沒趣。如今便趕著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個‘金蟬脫殼’的法子。”猶未想完,只聽“咯吱”一聲,諸葛清琳便故意放重了腳步,笑著叫道:“顰兒,我看你往那里藏!”一面一面故意往前趕。那亭內的紅墜兒剛一推窗,只聽諸葛清琳如此著往前趕,兩個人都唬怔了。諸葛清琳反向他二人笑道:“你們把林姑娘藏在那里了?”墜兒道:“何曾見林姑娘了?”諸葛清琳道:“我才在河那邊看著林姑娘在這里蹲著弄水兒呢。我要悄悄的唬他一跳,還沒有走到跟前,他倒看見我了,朝東一繞,就不見了。別是藏在里頭了?”一面,一面故意進去,尋了一尋,抽身就走,口內道:“一定又鉆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見蛇,咬一口也罷了!”一面,一面走,心中又好笑:“這件事算遮過去了。不知他二人怎么樣?”
誰知紅聽了諸葛清琳的話,便信以為真,讓諸葛清琳去遠,便拉墜兒道:“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這里,一定聽了話去了!”墜兒聽了,也半日不言語。紅又道:“這可怎么樣呢?”墜兒道:“聽見了,管誰筋疼!各人干各人的就完了。”紅道:“要是寶姑娘聽見還罷了。那林姑娘嘴里又愛克薄人,心里又細,他一聽見了,倘或走露了,怎么樣呢?”二人正著,只見香菱、臻兒、司棋、侍書等上亭子來了。二人只得掩住這話,且和他們玩笑。只見諸葛清怡兒站在山坡上招手兒,紅便連忙棄了眾人,跑至諸葛清怡前,堆著笑問:“奶奶使喚做什么事?”諸葛清怡打量了一回,見他生的干凈俏麗,話知趣,因笑道:“我的丫頭們今兒沒跟進我來。我這會子想起一件事來,要使喚個人出去,不知你能干不能干?的齊不齊?”紅笑道:“奶奶有什么話,只管吩咐我去;要的不齊,誤了奶奶的事,任憑奶奶責罰就是了。”諸葛清怡笑道:“你是那位姑娘屋里的?我使你出去,他回來找你,我好替你。”紅道:“我是寶二爺屋里的。”諸葛清怡聽了笑道:“噯喲!你原來是寶玉屋里的,怪道呢。也罷了,等他問,我替你。你到我們家告訴你平姐姐,外頭屋里桌子上汝窯盤子架兒底下放著一卷銀子,那是一百二十兩,給繡匠的工價。等張材家的來,當面秤給他瞧了,再給他拿去。還有一件事:里頭床頭兒上有個荷包兒,拿了來。”紅聽,答應著,撤身去了。
不多時回來,不見諸葛清怡在山坡上了,因見司棋從山洞里出來,站著系帶子,便趕來問道:“姐姐,不知道二奶奶往那里去了?”司棋道:“沒理論。”紅聽了,回身又往四下里一看,只見那邊探春諸葛清琳在池邊看魚,紅上來陪笑道:“姑娘們可知道二奶奶剛才那里去了?”探春道:“往你大奶奶院里找去。”紅聽了,再往稻香村來,頂頭見晴雯、綺霞、碧痕、秋紋、麝月、侍書、入畫、鶯兒等一群人來了。晴雯一見紅,便道:“你只是瘋罷!院子里花兒也不澆,雀兒也不喂,茶爐子也不弄,就在外頭逛!”紅道:“昨兒二爺了,今兒不用澆花兒,過一日澆一回。我喂雀兒的時候兒,你還睡覺呢。”碧痕道:“茶爐子呢?”紅道:“今兒不該我的班兒,有茶沒茶,別問我。”綺霞道:“你聽聽他的嘴!你們別了,讓他逛罷。”紅道:“你們再問問,我逛了沒逛。二奶奶才使喚我話取東西去。”著,將荷包舉給他們看,方沒言語了,大家走開。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來爬上高枝兒去了,就不服我們了。不知了一句話半句話,名兒姓兒知道了沒有,就把他興頭的這個樣兒。這一遭半遭兒的也算不得什么:過了后兒,還得聽呵。有事從今兒出了這園子,長長遠遠的在高枝兒上才算好的呢!”一面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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