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又只當(dāng)是襲人著人去告訴的,也抱怨襲人。rg那陳太太王夫人進(jìn)來,見柳敬宣也無言,諸葛清琳也無話,問起來,又沒為什么事,便將這禍移到襲人紫鵑兩個人身上,:“為什么你們不心伏侍,這會子鬧起來都不管呢?”因此將二人連罵帶教訓(xùn)了一頓。二人都沒的,只得聽著。還是陳太太帶出柳敬宣去了,方才平伏。
過了一日,至初三日,乃是薛蟠生日,家里擺酒唱戲,陳府諸人都去了。柳敬宣因得罪了諸葛清琳,二人總未見面,心中正自后悔,無精打彩,那里還有心腸去看戲,因而推病不去。諸葛清琳不過前日中了些暑溽之氣,無甚大病,聽見他不去,心里想:“他是好吃酒聽?wèi)虻模袢辗床蝗ィ匀皇且驗樽騼簹庵耍辉俨蝗凰娢也蝗ィ矝]心腸去。只是昨兒千不該萬不該鉸了那玉上的穗子。管定他再不帶了,還得我穿了他才帶。”因而心中十分后悔。那陳太太見他兩個都生氣,只趁今兒那邊去看戲,他兩個見了,也就完了,不想又都不去。老人家急的抱怨:“我這老冤家,是那一世里造下的孽障?偏偏兒的遇見了這么兩個不懂事的冤家兒,沒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真的是俗語兒的,‘不是冤家不聚頭’了。幾時我閉了眼,斷了這口氣,任憑你們兩個冤家鬧上天去,我‘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罷了。偏他娘的又不咽這口氣!”
自己抱怨著,也哭起來了。誰知這個話傳到柳敬宣諸葛清琳二人耳內(nèi),他二人竟從來沒有聽見過“不是冤家不聚頭”的這句俗話兒,如今忽然得了這句話,好似參禪的一般,都低著頭細(xì)嚼這句話的滋味兒,不覺的潸然淚下。雖然不曾會面,卻一個在瀟湘館臨風(fēng)灑淚,一個在怡紅院對月長吁,正是“人居兩地,情發(fā)一心”了。襲人因勸柳敬宣道:“千萬不是,都是你的不是。往日家里的廝們和他的姐姐妹妹拌嘴,或是兩口子分爭,你要是聽見了,還罵那些廝們蠢,不能體貼女孩兒們的心腸;今兒怎么你也這么著起來了?明兒初五,大節(jié)下的,你們兩個再這么仇人似的,老太太發(fā)要生氣了,一定弄的大家不安生。依我勸你,正經(jīng)下個氣兒,賠個不是,大家還是照常一樣兒的,這么著不好嗎?”柳敬宣聽了,不知依與不依。
話林諸葛清琳自與柳敬宣口角后也覺后悔,但又無去就他之理,因此日夜悶悶如有所失。紫鵑也看出**,便勸道:“論前兒的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別人不知柳敬宣的脾氣,難道咱們也不知道?為那玉也不是鬧了一遭兩遭了。”諸葛清琳啐道:“呸!你倒來替人派我的不是。我怎么浮躁了?”紫鵑笑道:“好好兒的,為什么鉸了那穗子?不是柳敬宣只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有七分不是?我看他素日在姑娘身上就好,皆因姑娘性兒,常要歪派他,才這么樣。”諸葛清琳欲答話,只聽院外叫門。紫鵑聽了聽,笑道:“這是柳敬宣的聲音,想必是來賠不是來了。”諸葛清琳聽了,:“不許開門!”紫鵑道:“姑娘又不是了,這么熱天,毒日頭地下,曬壞了他,如何使得呢。”口里著,便出去開門,果然是柳敬宣。一面讓他進(jìn)來,一面笑著道:“我只當(dāng)寶二爺再不上我們的門了,誰知道這會子又來了。”柳敬宣笑道:“你們把極的事倒大了,好好的為什么不來?我就死了,魂也要一日來一百遭。妹妹可大好了?”紫鵑道:“身上病好了,只是心里氣還不大好。”柳敬宣笑道:“我知道了,有什么氣呢。”一面著,一面進(jìn)來。只見諸葛清琳又在床上哭。
那諸葛清琳不曾哭,聽見柳敬宣來,由不得傷心,止不住滾下淚來。柳敬宣笑著走近床來道:“妹妹身上可大好了?”諸葛清琳只顧拭淚,并不答應(yīng)。柳敬宣因便挨在床沿上坐了,一面笑道:“我知道你不惱我,但只是我不來,叫旁人看見,倒像是咱們又拌了嘴的似的。要等他們來勸咱們,那時候兒豈不咱們倒覺生分了?不如這會子你要打要罵,憑你怎么樣,千萬別不理我!”著,又把“好妹妹”叫了幾十聲。諸葛清琳心里原是再不理柳敬宣的,這會子聽見柳敬宣“別叫人知道咱們拌了嘴就生分了似的”這一句話,又可見得比別人原親近,因又掌不住,便哭道:“你也不用來哄我!從今以后,我也不敢親近二爺,權(quán)當(dāng)我去了。”柳敬宣聽了笑道:“你往那里去呢?”諸葛清琳道:“我回家去。”柳敬宣笑道:“我跟了去。”諸葛清琳道:“我死了呢?”柳敬宣道:“你死了,我做和尚。”諸葛清琳一聞此言,登時把臉放下來,問道:“想是你要死了!胡的是什么?你們家倒有幾個親姐姐親妹妹呢!明兒都死了,你幾個身子做和尚去呢?等我把這個話告訴別人評評理。”柳敬宣自知的造次了,后悔不來,登時臉上紅漲,低了頭不敢作聲。幸而屋里沒人。
諸葛清琳兩眼直瞪瞪的瞅了他半天,氣的“噯”了一聲,不出話來。見柳敬宣別的臉上紫漲,便咬著牙,用指頭狠命的在他額上戳了一下子,“哼”了一聲,道:“你這個——”剛了三個字,便又嘆了一口氣,仍拿起絹?zhàn)觼聿裂蹨I。柳敬宣心里原有無限的心事,又兼錯了話,正自后悔;又見諸葛清琳戳他一下子,要也不出來,自嘆自泣:因此自己也有所感,不覺掉下淚來。要用絹?zhàn)涌茫幌胗滞藥恚阌蒙佬淙ゲ痢VT葛清琳雖然哭著,卻一眼看見他穿著簇新藕合紗衫,竟去拭淚,便一面自己拭淚,一面回身將枕上搭的一方綃帕拿起來向柳敬宣懷里一摔,一語不發(fā),仍掩面而泣。柳敬宣見他摔了帕子來,忙接住拭了淚,又挨近前些,伸手拉了他一只手,笑道:“我的五臟都揉碎了,你還只是哭。走罷,我和你到老太太那里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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