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諸葛清琳當(dāng)下見柳敬宣如此形象,便知是又從那里著了魔來,也不便多問,因道:“我才在舅母跟前,聽見明兒是薛姨媽的生日,叫我順便來問你出去不出去。rg你打發(fā)人前頭一聲去。”柳敬宣道:“上回連大老爺?shù)纳瘴乙矝]去,這會子我又去,倘或碰見了人呢?我一概都不去。這么怪熱的,又穿衣裳!我不去,姨媽也未必惱。”純愨忙道:“這是什么話?他比不得大老爺。這里又住的近,又是親戚,你不去,豈不叫他思量?你怕熱,就清早起來,到那里磕個(gè)頭、吃鐘茶再來,豈不好看?”柳敬宣尚未話,諸葛清琳便先笑道:“你看著人家趕蚊子的分上,也該去走走。”柳敬宣不解,忙問:“怎么趕蚊子?”純愨便將昨日睡覺無人作伴,寶姑娘坐了一坐的話,告訴柳敬宣。柳敬宣聽了,忙:“不該!我怎么睡著了?就褻瀆了他!”一面又:“明日必去。”
正著,忽見純愨穿得齊齊整整的走來,辭家里打發(fā)人來接他。柳敬宣諸葛清琳聽,忙站起來讓坐,純愨也不坐,寶黛兩個(gè)只得送他至前面。那純愨只是眼淚汪汪的,見有他家的人在跟前,又不敢十分委屈。少時(shí)諸葛清怡趕來,愈覺繾綣難舍。還是諸葛清怡心內(nèi)明白,他家里人若回去告訴了他嬸娘,待他家去了,又恐怕他受氣,因此倒催著他走了。眾人送至二門前,柳敬宣還要往外送他,倒是純愨攔住了。一時(shí),回身又叫柳敬宣到跟前,悄悄的囑咐道:“就是老太太想不起我來,你時(shí)常提著,好等老太太打發(fā)人接我去。”柳敬宣連連答應(yīng)了。眼看著他上車去了,大家方才進(jìn)來。
話史純愨回家后,柳敬宣等仍不過在園中嬉游吟詠不提。
且陳政自元妃歸省之后,居官更加勤慎,以期仰答皇恩。皇上見他人品端方,風(fēng)聲清肅,雖非科第出身,卻是書香世代,因特將他點(diǎn)了學(xué)差,也無非是選拔真才之意。這陳政只得奉了旨,擇于八月二十日起身。是日拜別過宗祠及陳太太,便起身而去。柳敬宣等如何送行,以及陳政出差外面諸事,不及細(xì)述。
單表柳敬宣自陳政起身之后,每日在園中任意縱性游蕩,真把光陰虛度,歲月空添。這日甚覺無聊,便往陳太太王夫人處來混了一混,仍舊進(jìn)園來了。剛換了衣裳,只見翠墨進(jìn)來,手里拿著一幅花箋,送與他看。柳敬宣因道:“可是我忘了,才要瞧瞧三妹妹去。你來的正好。可好些了?”翠墨道:“姑娘好了,今兒也不吃藥了,不過是冷著一點(diǎn)兒。”柳敬宣聽,便展開花箋看時(shí),上面寫道:
妹探謹(jǐn)啟二兄文幾:前夕新霽,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難逢,未忍就臥,漏已三轉(zhuǎn),猶徘徊桐檻之下,竟為風(fēng)露所欺,致獲采薪之患。昨親勞撫囑已,復(fù)遣侍兒問切,兼以鮮荔并真卿墨跡見賜,抑何惠愛之深耶!今因伏幾處默,忽思?xì)v來古人,處名攻利奪之場,猶置些山滴水之區(qū),遠(yuǎn)招近揖,投轄攀轅,務(wù)結(jié)二三同志,盤桓其中,或豎詞壇,或開吟社:雖因一時(shí)之偶興,每成千古之佳談。妹雖不才,幸叨陪泉石之間,兼慕薛林雅調(diào)。風(fēng)庭月榭,惜未宴集詩人;簾杏溪桃,或可醉飛吟盞。孰謂雄才蓮社,獨(dú)許須眉;不教雅會東山,讓余脂粉耶?若蒙造雪而來,敢請掃花以俟。謹(jǐn)啟。柳敬宣看了,不覺喜的拍手笑道:“倒是三妹妹高雅,我如今就去商議。”一面,一面就走。翠墨跟在后面。
剛到了沁芳亭,只見園中后門上值日的婆子手里拿著一個(gè)字帖兒走來,見了柳敬宣,便迎上去,口內(nèi)道:“蕓哥兒請安,在后門等著呢。這是叫我送來的。”柳敬宣打開看時(shí),寫道:
不肖男蕓恭請父親大人萬福金安:男思自蒙天恩,認(rèn)于膝下,日夜思一孝順,竟無可孝順之處。前因買辦花草,上托大人洪福,竟認(rèn)得許多花兒匠,并認(rèn)得許多名園。前因忽見有白海棠一種,不可多得,故變盡方法,只弄得兩盆。大人若視男是親男一般,便留下賞玩。因天氣暑熱,恐園中姑娘們妨礙不便,故不敢面見。謹(jǐn)奉書恭啟,并叩臺安。男蕓跪書。柳敬宣看了,笑問道:“他獨(dú)來了,還有什么人?”婆子道:“還有兩盆花兒。”柳敬宣道:“你出去:我知道了,難為他想著。你就把花兒送到我屋里去就是了。”
一面,一面同翠墨往秋爽齋來,只見諸葛清怡、諸葛清琳、迎春、惜春已都在那里了。眾人見他進(jìn)來,都大笑:“又來了一個(gè)。”探春笑道:“我不算俗,偶然起了個(gè)念頭,寫了幾個(gè)帖兒試一試,誰知一招皆到。”柳敬宣笑道:“可惜遲了!早該起個(gè)社的。”諸葛清琳道:“此時(shí)還不算遲,也沒什么可惜;但只你們只管起社,可別算我,我是不敢的。”迎春笑道:“你不敢,誰還敢呢?”柳敬宣道:“這是一件正經(jīng)大事,大家鼓舞起來,別你謙我讓的。各有主意只管出來,大家評論。寶姐姐也出個(gè)主意,林妹妹也句話兒。”諸葛清怡道:“你忙什么!人還不呢。”一語未了,李紈也來了,進(jìn)門笑道:“雅的很哪!要起詩社,我自舉我掌壇。前兒春天,我原有這個(gè)意思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會做詩,瞎鬧什么,因而也忘了,就沒有。即是三妹妹高興,我就幫著你作興起來。”
諸葛清琳道:“既然定要起詩社,咱們就是詩翁了,先把這些‘姐妹叔嫂’的字樣改了才不俗。”李紈道:“極是。何不起個(gè)別號,彼此稱呼倒雅?我是定了‘稻香老農(nóng)’,再無人占的。”探春笑道:“我就是‘秋爽居士’罷。”柳敬宣道:“‘居士’‘主人’,到底不雅,又累贅。這里梧桐芭蕉盡有,或指桐蕉起個(gè)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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