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夜宴馬上就要開始了,快開開門,老爺和三夫人都催著呢。rg”
房門外傳來丫鬟們的敲門聲和催促聲,房門里的金鳳卻巋然不動,一聲不吭。此時,金鳳無比冷靜地坐在書桌前,一筆一劃地用毛筆寫著:
“蓋閩都福州,東南濱海,西北聯山,重關內阻,群溪交流,襟江帶湖,沃野千里,重山環繞,地沃山強,誠天下之勝。”
這些鏗鏘有力的詞組看起來簡單隨意,雖沒有什么文學章法,但讀起來也算朗朗上口,她滿意地笑了笑。
“姐,別為難我們了,快開開門吧,不然三夫人會責備我們的!
房門外繼續傳來敲門聲和催促聲。金鳳默默地走向房門,卸下門栓,打開了房門。
“謝天謝地,親愛的姐,你總算開門了。”
金鳳仰頭望向房門外這兩個伺候自己的丫鬟們,這兩個丫鬟,一個年長幾歲,大的叫青,的叫紅。
青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看到門后的金鳳,就立即上前將她抱了起來。金鳳一言不發,臉上露出狡黠的微笑,裝出一副調皮搗蛋的模樣。青抱著金鳳立即趕往府第的會客廳,今晚的夜宴就設在那里。
紅原是三夫人身邊的丫鬟,自從金鳳摔下馬車后,便受三夫人的吩咐照顧金鳳,尤其是密切關注金鳳的心智。
這兩個月來,金鳳沉默寡言,三夫人一直急切地想知道,金鳳到底有沒有摔壞了腦子。這種急切與其是關心不如是擔心,擔心一些不好的記憶被金鳳想起來,擔心金鳳出一些不該的話來。
因為擔著不同的任務,紅沒有跟隨青一起去會客廳,而是悄悄走進了金鳳的房里,像個密探一樣,想弄清楚金鳳躲在房里在做些什么。
紅走向書桌前,發現了金鳳寫下的字,就像找到了可以交差的成果,她激動地捧起金鳳最后寫下的那幅字,跑出房間,輕輕關上了房門。
金鳳一路被青從內宅抱到了外廳。雖然很少走出房門,但有一次被二公子陳延晦偷偷地帶著,她把整個府第逛了一遍。金鳳當時完被府第的氣派給震懾住了,如今依稀還是記得一些布局的。
福建觀察使陳大人的府第在福州城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豪宅了。金鳳第一次從房門走出,就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因為進入到了一個大的院子中。
橋,流水,回廊,亭,樹木,這些事物構成了一個動靜結合的畫面。水池橫穿院,水池的四周修建了大量的駁岸,怪石嶙峋添加了景觀的層次感。
石子路的徑、之字形的走道以及組合種植樹木所增添出的庇蔭空間讓人有一種“曲徑通幽處”的感覺。
彎曲的路、精致的亭子、錯落的綠樹、碧綠的池水、參差的駁岸以及規整的走廊這些景物的巧妙組合形成了一種統一和諧的氛圍。
整個內宅是用走廊圍起來的,設計十分精巧,借景、遮掩、動態感都有。走廊是折線形構成,使得這部分的庭院更規整。
沿著走廊漫步會逐漸看到被遮擋住的景觀。里面是運用了堆山疊石元素。一個型的假山,一個不大的水池再加上兩旁的植物使得整個景觀十分和諧融洽。
從右邊的門走出,便到了正廳。正廳修建呈軸對稱,以中間牌匾為中軸線兩邊對稱。兩側各兩根石柱,把空間、位置做了很好的分隔,使會客時的桌椅擺放更合理。
而后面的窗戶設計,使得陽光射入,加強了大廳的莊嚴性,同時也彌補了大廳面積較的缺陷。
宴會上,高朋滿座,但除了日常見面的家人外,金鳳一個外人也不認識,這是她半年來第一次見到這么多人聚集在自己家的府第里。金鳳被丫鬟們抱到了三夫人陸氏的身旁,三夫人陸氏沒有正眼看金鳳,而是對丫鬟們抱怨道:
“怎么這么慢,老爺都催問我好幾次了,想要我在宴會上丟臉是不是!”
“三夫人,是姐她躲在房里,關著門!
“孩子摔壞了腦子,你們的腦子也進水了么!行了行了,退后吧,懶得跟你們!”三夫人陸氏不耐煩的嚇退了丫鬟們。
金鳳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今生的親娘陸氏,只見她年輕漂亮,很有姿色,只是一臉通紅,像是有什么怨氣沒有地方發泄。
她又看了看坐在對面的二娘李氏。二娘李氏的身旁坐著二少爺陳延晦,見坐在對面的金鳳在看自己,他故意擠弄了個嬉皮笑臉,試圖逗樂金鳳。
金鳳臥床的那幾個月,陳延晦經常來看望她,金鳳對這個哥哥也是挺有好感的。
金鳳把視線轉向了親爹身上,他可是福建觀察使陳巖陳大人,閩地最大的官。
上次陳老爺來探望蘇醒的她,只是看了她一眼,交代丫鬟們好好照料,匆匆忙忙就走了。金鳳都沒來得及認真看幾眼。
此時,只見陳大人坐在宴席的主位上,略有所思狀,一臉的憔悴。
無意中,金鳳注意到了一雙眼睛,眼光尖銳,像兩把鋒利的尖刀,深深地刺痛著金鳳的渾身,仿佛要把金鳳印刻在眼珠里一樣。金鳳慌忙將視線從主位轉移到面前的果盤上。
那雙眼睛屬于陳老爺身邊的男寵侯倫,他的視線仿佛被施了咒,無法再從金鳳身上轉移開來。
恰時,三夫人陸氏朝向男寵侯倫別有用心地干咳了兩聲,一副萬分緊張的模樣。侯倫這才清醒過來,感到一陣慌亂,與陸氏四目交接。
兩人對視之后,又各自回到原狀,神情逐漸放松了下來。
過了一會,觀察使陳大人結束了沉思,站起來對赴宴的賓客道:
“今天邀請各位同僚前來赴宴,想必大家已經略有所聞是什么事情了。沒錯,黃巢帶兵殺回來了。今天上午,黃巢派來了信使,遞上了親筆書信,今晚只想借道殺回洛陽,不會動福州城、乃至整個閩地的一草一木。今晚叫各位同僚前來就是商議此事,之所以弄成宴會的儀式,只是假裝作樂,算是詐敵之策,以防敵人的耳目,引起黃巢的猜忌!
“泉州的軍馬由副使率領,已經埋伏在了福州城外,隨時聽陳大人的調遣!笨拖,一個粗獷的男人起身道。
“王大人辛苦了。我向各位隆重介紹一下,這位是泉州刺史王潮王大人,我特意為了對付黃巢而請來的援兵。王大人的三弟王審知就是此次帶兵助我抗巢的泉州副使!苯榻B之后,陳大人問道:
“對了,不知副使大人此時何在?”
“正在廳外,有要事稟告!
“快請。”
“有請泉州副使王大人。”
這時,一個外表雄偉健壯、隆額方口的男子從廳外走了進來。
金鳳沒想到,這位偉岸的美男子就是此次統兵的副使大人王審知,看起來不過二十六、七歲,真是年輕有為。
金鳳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心臟加快跳動,臉色紅潤緊張起來,生怕副使大人沒有注意到自己,可轉念一想,就算副使大人看到自己,在他眼里,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四歲的女孩,這樣一想,金鳳也就慢慢松弛了下來。
“泉州副使王審知拜見觀察使陳大人。”王審知下跪行禮道。
“免禮,還請王副使跟我們大家此次備戰情況!庇^察使陳巖道。
“稟大人,我從泉州帶來的軍馬已經埋伏在了福州城外,預計黃巢的軍馬將在一個時辰后抵達城門口。請大人定奪,這城門是開還是不開!蓖鯇徶。
“不知各位同僚是怎么想,盡管可以來!标悗r問起了大伙兒。
“大人,這城門當然不可以開,不僅不能開,我們還要先發制人,和巢賊大干一場,開門放行無非是坐以待斃!”觀察副使范暉激動地道。
“老朽覺得,這個城門可以開,黃巢雖然性格暴戾、殺人成性,但終究是個讀書人,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何況,黃巢此次已經是第二次率兵來我閩地,上次進攻福州城,只是在囤積糧草,并沒有殺人放火,而且只待了幾天就往南行軍了,可見黃巢根沒有把閩地放在眼里。如今,他養兵蓄銳、從南返北,目標顯而易見,勢在東都洛陽,況且他已經派了信使,還寫了親筆信,要求借道放行,老夫覺得大人可以相信黃巢一次!痹挼氖侵輰W教授,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
“不可以,不可以呀!城門絕對不能開,這個黃巢也是絕對碰不得的。偌大的朝廷都對付不了黃巢,我們區區閩地簡直是雞蛋碰石頭,我們,我們還是,我們還是避而遠之吧!”神經恍惚的判官大人完不知道自己在些什么,差點出了“棄逃”二字。
“王刺史,你怎么看?”陳巖問的是泉州刺史王潮。
此前,王朝已經和自己的三弟副使王審知認真商討了一段時間。
這時,王潮自信地道:
“城門可以開,就像老先生剛才的,我們不妨相信黃巢一次,開門放行,讓他借道而過。如果黃巢要是進城后敢鬧事挑釁,范大人要是想還擊,這戰也可以打。范大人帶領的福州軍馬在城內,我三弟帶領的泉州軍馬在城外,咱們里應外合,就算是雞蛋碰石頭,也要和黃巢拼個你死我活!
陳巖掠捋了捋下巴的胡須,思索一番后,命令道:
“福建觀察副使范暉和泉州副使王審知聽令,你們速速整頓軍馬,做好里應外合的備戰準備。黃巢軍馬兵臨城下,開城門放行,一旦發現巢賊在城內殺一個人、放一處火,不必請示,立即釋放煙彈,發起圍剿,與巢賊決一死戰。”
宴會繼續,絲竹管弦,鑼鼓喧天,整個府第顯出一片歡騰的景象,掩蓋著一觸即發的戰況。
一個時辰之后,天空一片安詳,沒有任何的煙幕和火光出現。但大家仿佛都聽見了城門打開的聲音,還有大批軍馬踏過福州城大街的腳步聲。
金鳳感受得到氣氛的緊張和事態的危機,正當她捏著一把汗時,她驚喜地看到,偉岸的泉州副使王審知像英雄一樣出現在了廳門外。宴會上的大官員一律屏氣凝神,齊頭望著王審知,等待著戰報。
“稟大人,黃巢率領軍馬從南門進入福州城內后,迅速行軍至北門,退出福州城,目前已經軍撤離了福州地域,直搗北方!
金鳳從王審知的聲音中聽出了鎮定和喜悅,那是一個值得依靠的男人才擁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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