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梁開平三年，四月，威武軍福州城。這些日子以來，民間紛紛傳言，威武軍節度使即將受封閩王，統轄福州、建州、漳州、泉州，以及汀州。

    冬去春來，氣溫卻沒有半點回暖的痕跡，反而迎來了一場倒春寒。淅淅瀝瀝的雨水從天而降，連續下了三天三夜，仿佛是為了迎接眼下即將到來的清明節。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此時的南街就是這樣的一番景象。天空一片陰霾，像被遮了一塊黑布，映襯著冷清的街市。街道兩旁，不論是店鋪前高高懸掛的商品，還是攤鋪上的吆喝兜售，都是祭祖掃墓或踏青郊游的各類必需品。

    南街上的人們撐著雨傘，匆匆行走著，偶爾停留在一家攤鋪前，詢問過價格后，二話沒有多就買了，然后繼續匆匆前行。這要是放在平日，一定相互把價錢砍殺幾番不可。

    這樣的時節，這樣的雨天，就連經常在街頭巷尾嬉笑玩耍的孩，也都乖乖躲在巷口的屋檐下，或是對著行人東張西望，或是獨自玩弄著從屋檐上滴落下來的雨水。

    孩子們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見前方自北向南走來兩位中年男子，穿著樸素干凈，和老百姓沒有分別。然而，他們的舉止神情，一個氣宇軒昂，一個溫文儒雅，混在行人當中顯得格外耀眼奪目。

    “文江啊，你看這雨下得，把人們的魂兒都澆沒了。”那位氣宇軒昂的道，“今年的雨水看來不少，閩江一帶的鄉里可得提前預防洪澇災害呀！”

    “是，三爺。我回去后就立刻把防災之事安排下去。”那位溫文爾雅的回答，顯得恭恭敬敬。

    著，三爺和文江兩人一路前行，走過了安民巷。當他們朝安泰橋方向看去的時候，只見橋上一堆圍觀的人群，人聲鼎沸。見此情景，三爺指點示意文江一起去看看什么情況，兩人于是疾步走上了安泰橋。

    議論聲從圍觀的人群里傳來。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這么就成了孤兒。”一位瘦弱的大叔，大叔的身旁是一位肥胖的大媽。

    “這孩子真是懂事孝順啊，賣身葬母不容易啊，我要是有錢一定就把她買下來。”那位大媽這樣，大媽的身前站著一個幼的男孩。

    “這位姐姐一定被凍壞吧！”男孩著，轉頭向身后的大媽問道：“娘，我可以把我的衣服和雨傘給她嗎？”

    “走吧，走吧，該回家了。”大叔著，拉著大媽，牽著男孩，擠出了人群。

    三爺和文江兩人順勢擠進了人群中，眼前一副凄涼的畫面讓他們大吃一驚，尤其是三爺，愕然的表情瞬間顯露。只見人群當中，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孩跪在地上，身旁赫然寫著“賣身葬母”四個大字，以及“生而無父，孤女寡母，相依為命，走投無路”十六字。

    女孩約莫十三、四歲，長得十分靈巧的樣子。女孩身上的衣服破舊而單薄，加上被雨水淋濕，雖然緊貼著身體，仍然衣不蔽體。或許是因為營養不良的原因，身體發育沒有趕上。也幸好是這樣，所以即使**的衣不蔽體，也不失大雅，無傷社會風氣。

    “文江啊，民間仍然疾苦呀！這可就發生在我眼皮底下的福州城啊，唉！”三爺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三爺，你不必太過自責，亂世當前，疾苦難免，盛世之治不可操之過急。”文江完，掏出了一個元寶，示意三爺。三爺點了點頭，帶著一臉的愁苦，轉身準備走開。

    文江把元寶放在了地上，女孩的面前。

    “謝謝恩公，謝謝恩公。”女孩見到這么大的一個元寶，激動萬分，想到母親終于得以厚葬安息，眼淚奪眶而出。

    文江放下元寶后，也起身準備走開。

    當女孩見文江二話沒就要走開的時候，她急了，立即起身跑向文江跟前，噗通一聲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文江急忙伸手，想讓女孩快快起身來，只是那女孩仍然固執地跪在地上，文江的跟前。

    “孩子，你這是為什么呢？”文江不解地問到。三爺聞聲，大驚失色，連忙折了回來，安靜地站在文江的身旁。

    “請恩公留下地址，等我把母親葬了之后，立即去找恩公，給恩公做牛做馬做什么都愿意，以報答恩公！”女孩。

    文江帶著貌似“請求指示”的眼神，看了看身旁的三爺。三爺指了指眼前的安泰河，道：

    “我到前面看看，這邊就交給你了！”

    文江于是對女孩：

    “我這元寶是送給你的，并非要買你的身。”。

    “恩公，我雖然尚且年幼，但勤勞能干，粗活細活都能做。況且母親經常教導我，要知恩圖報。如果母親泉下有知，我拿了恩公的錢厚葬了她，卻沒有報答恩公，她一定不會安息的。”女孩的話情真意切，打動了文江。

    “我問你，你叫什么名字？”文江問。

    “我姓陳，叫金鳳。”

    “你可會讀書識字？”文江又問。

    “金鳳自聽從母親教誨，讀書識字十之**，詩詞歌賦略懂一二。”

    “嗯，好，不錯的孩子。”文江著，望了望前方的三爺，想起了一件事情，露出若有想法的神態，繼續問道：“你當真做牛做馬做什么都愿意？”

    “金鳳知恩圖報，決不食言。”

    文江擼了擼胡須，點了點頭，對金鳳道：

    “金鳳，你記住了，三天后的辰時，你在城北威武軍門前等我。”

    “是，恩公，金鳳謹記。”

    “快回去厚葬你的母親，這把雨傘你拿著。”文江著，把手里的雨傘遞給金鳳。

    “多謝恩公，這雨就快停了，雨傘還是恩公您留著吧，金鳳這就回去讓母親得以安息。”金鳳著，立即起身跑開，消失在了人群中。

    金鳳奔跑在雨中，手里緊緊握著恩公給的元寶，心情萬分復雜。一來，想到母親即將得到安息，這些天的拋頭露面沒有白費，心中沉甸甸的石頭終于落下。二來，雖然從家里就清貧，但卻一直是身居閨中，如今賣身于別人，未來的日子充滿了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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