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赤紅色的眼珠,以及里面跳躍著的無窮無盡的邪火。
一股滔天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我聽到背后光光的牙齒打著戰,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我聽到恩斯雷澤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像一架破敗的老風箱。但我處在這滔天的威壓中,并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相反,卻有一種如魚得水的融洽和熟悉。我伸出手,像那雙眼睛的方向摸去,卻觸到了一片冰冷的鱗片,像是摸在石頭上。
威壓,從我觸碰到那片鱗片的那一刻起,突然間消失無蹤了。
甚至連那雙閃爍著邪火的眼睛,眼神也變得溫柔起來,仿佛失散多年的父母找到了兒子。
我抬眼向上望去,突出的顎吻,猙獰的獠牙,生滿鋸齒的短角,肌肉虬結的頸部,黏滿寶石和金箔的胸部,張開如黑夜的雙翼,粗壯的后腿,修長且搖擺著的尾巴,以及僅僅是趴著,高達十數米的龐大身軀。
我的目光落在它的胸腹部,那里原黏著寶石金箔的鱗皮此刻被撕開了一個無比猙獰的巨大傷口,一條刀口從腹部開始,一路向上,崩開了至少兩米的鱗片,剖到胸部,再橫向向右,幾乎把那魁梧龐然的身體切成兩段,甚至可以看見里面緩緩跳動著的巨大心臟。無數黑色的血液從傷口處滲出來,漫過熠熠生輝的寶石流淌下來,一直垂滴到下腹部。
它受了傷!
我才看到!
一股莫名的憤怒瞬間涌滿我的腦海,填滿我的胸腔,仿佛是我的親人受到了如此殘忍的對待,我幾乎要狂暴起來,散發出與它先前散發的一模一樣的威壓。但是它忽然伸出翅膀,漫卷如烏云的翅膀,輕輕在我肩上撫了一下,像是父母撫摩兒子的肩膀,溫柔而繾綣。
我的眼淚當場下來了,伸手挽住那明顯大得不成比例的翅膀尖端,摩挲著那層堅韌的翼皮。一股悲傷梗咽在我的喉頭。我深吸一口氣,才終于用顫抖的聲音:“是誰傷了你,奧杜因?”
奧杜因,傳中時間龍神阿爾托什的長子,世界巨龍,舊世界的終結者,龍裔的締造者。這是沉浮在我的靈魂里的名字,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這個名字種在了我的靈魂深處,等到有一天,我與它相遇,這個名字,和這個名字背后蘊含的浩瀚的記憶,會和我的靈魂融為一體。見到奧杜因的那一刻,我知道了,它是誰,我是誰。在時間長河里的某一天,世界上的靈魂如煙海浩渺,奧杜因用它的血脈融入人的靈魂,所以有了傳中數量是如此稀少,幾乎億萬里挑一的龍裔。但龍裔,僅僅是奧杜因的鮮血和人的靈魂的混合物,而我,卻是奧杜因唯一一片靈魂碎片,一旦他找回了我,或者我找回了他,我們的靈魂會合二為一,它會變回那個力量足以吞噬世界的神話里的奧杜因。
在此之前,他只不過是一個稍微強大一些的巨龍而已。
現在,我找回了他,等于找到了靈魂的另一部分,但他此刻卻奄奄一息。
奧杜因嘆息了一聲,用低沉的龍吟道:“是你么,我終于找到你了……”
我抱住奧杜因無力垂下的龍首,哽咽道:“我也終于找到你了!”
奧杜因打了個響鼻,道:“可惜,太晚了,我的靈魂,馬上要消散了。”
我:“我把我的靈魂給你!”
奧杜因:“沒有用的。我的**受創太重,單單有完好的靈魂也無力回天。而你的靈魂又太弱……我當初把靈魂分出一片,投進這個位面的世界,是厭倦了創造又毀滅的循環,想締造一個永遠不需要毀滅的無罪的世界,可是我最終還是失敗了。因為**,太多的**能夠代替我毀滅任何一個世界,甚至毀滅我!”
我:“我能做什么嗎?”
奧杜因:“你不能做什么,連我都不能做什么,創造世界容易,毀滅世界更容易,但要消滅**,卻是永不可能。回去吧,回我們的位面,繼續創造和毀滅……”
我:“我還可以嘗試,我有一個夢想……”
奧杜因:“我知道,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知道了。你的過往,你生生世世的回憶,即使經過了這么多世,你最終還是拋不下你的夢想。”
我:“我可以做到!”
奧杜因又嘆息了一聲:“好吧,既然你這么篤定,今生又是你生生世世里,距離那個夢想最近的一世,那我成你。我要走了,靈魂也無法留給你,但我的心、我的血肉能給你力量,你用我的心、我的血肉筋骨,來實現你的夢想吧。”
奧杜因完這句話,忽然整個身體都冒出血紅色的焰光,火焰熊熊燃燒,龐大的龍軀在火焰里盤繞起來,奧杜因昂首向天,發出一連串龍吟。一聲聲沖上云霄,震散黑霧,又落下來,落盡我的耳朵里,鉆進我的腦海。
我聽得清楚,一條條龍吟,都是龍語魔法。
燃燒著的奧杜因,整條身軀都蒸騰起來,鱗皮化為灰燼,筋骨化為灰燼,內臟化為灰燼,這些灰燼統統裹在血紅色的金風當中,盤旋著,落在我的身上,我的上衣也化為灰燼。金風從我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里鉆進去。我的骨頭變成了奧杜因的骨頭,我的筋肉變成了奧杜因的筋肉,甚至我的皮膚,都變成了奧杜因的鱗皮,泛出一層層淺淺的龍紋。我感覺無窮無盡的力量,在金風的盤旋席卷中,一點一點滲透進去,撐開我的血脈,撐爆我的身體,我的皮膚里每一條毛細血管都在爆炸,數不盡的力量又從毛孔里滲透出去,變成金色的鮮血,冷卻之后,又滲透回來。
我在這反反復復的滲透與吸收間,慢慢地易筋換骨,血脈再生。
直到最后,一顆龐大的龍心,緩緩縮,變成我心臟的大,慢慢地融進我的右邊胸口,和我的心臟并排跳躍,兩顆心臟慢慢同步,每一次跳動,會有無窮無盡的充實感和力量感在我的身體里誕生,涌動。
我睜開眼睛,皮膚上的龍紋已經退了,奧杜因的鱗皮沉到了我的皮膚下層,在我的身體內部,形成了一層龍的皮膜。我睜開眼睛,一時還有些不適應,一切都是金色的。等到金色稍稍退卻,我看到,不遠處的東方,一輪朝陽緩緩從地平線下噴薄而出。
這是新的一天。
一陣風從我背后吹過來,這初春的晨風還是有些冷,但現在我卻好像穿著一件厚實的毛皮大衣,只感覺到溫暖。金色的血液在我的血管里奔涌,我的眼睛已經看到遠處,第一批黑騎有些疲沓但依舊堅定地朝這個方向趕過來。背后奧杜因的龍骨緩緩化為粉塵,飛入青天。我知道,是奧杜因,它回去了。第一批黑騎士到的時候,太陽剛升起來不久,我看見他們十幾個人穿過層層疊疊的密林,身上的盔甲多數破損,絕大部分都血染征衣,為了節省馬力,他們牽著戰馬,在前面不行。武器大部分都丟失了,只有幾把護身的匕首還牢牢攥在幾個受傷較輕的人手中。我看到領頭的一名騎士,是昨天跟隨帕克而來的,現在他身上又添了幾處傷口,左手的骨頭似乎也斷了,用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他堅持著把隊伍帶到我面前,還沒有來得及話差點暈了過去。
光光搶先一步上前,扶住了那位兄弟,從口袋里掏出一塊黃色的固體,放在他的鼻子下面嗅了一會兒,那位兄弟好容易回過神。激動地掙扎起來,:“隊長,我們黑暗獵手十五名,前來報道!”
我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讓騎士們卸下盔甲,先抓緊時間休息。
在此之后,陸陸續續有黑騎士或者黑暗教眾趕赴這里,到中午的時候,已經有了四十多名黑騎士,一百多名跌跌撞撞的普通教眾,勉強算是有了半個隊的人馬。只是不足之處在于,這一百來號人居然都沒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先前的逃竄里,隨身的器械早丟棄一空,現在手里還有利器的,不過只有三四十個人,刨去不太實用的短刀匕首,真正能派上用場的,也只有十來把日耳曼劍或短柄槍。我重新分配了武器,將這十幾把利器分給十幾個傷勢較輕的黑騎士,帕克是其中之一。恩斯雷澤也想重新上馬,但他的傷勢太重,那根弩箭雖然取出來了,但近距離受到攻城弩的一擊,他的肩骨基上已經處于粉碎的邊緣,走路都搖搖晃晃,也不指望他上戰場了。接著,我又臨時提拔了幾個伍長,指派了六十幾個塊頭魁梧,受傷較輕的普通教眾,每人發給他們一根粗樹枝,讓他們走在隊伍的左右外圍和后方,掩護中間傷重的伙伴。過了中午,再沒有多少同伴過來了。我爬上最高的那棵松樹,朝艾勒代葛山谷的方向仔細聽了聽,那里的喊殺聲已經聽不見了,火焰也熄滅了。我又朝帕拉汶的方向聽了聽,隱約聽到十幾英里外至少上千匹馬跑的聲音,盔甲和兵器撞擊的聲音,許多斯瓦迪亞人談笑的聲音——繼承了奧杜因的血肉之后,我已經能夠看到數英里外,聽到十數英里之外了。
我下到地面,:“北面的神秘武裝已經開始撤退了,帕拉汶方面的軍隊也已經朝艾勒代葛的方向過去。現在這一片林區是我們計劃中突圍的真空期。現在我命令,帕克帶領十名黑騎士,在前開路;光光暫領步兵隊,大家保持安靜,隊向南,我們朝雷恩迪堡方向移動。”
隊伍在短暫的調整之后,立刻以帕克的黑騎士為箭頭,沉默著向南方移動起來,半個時之后,與帕拉汶方面的軍隊隔著幾百米的密林擦肩而過。
帕拉汶的軍隊從密林里穿過時,我們所有的人都伏在密林深處,馬匹也一率放倒,不讓發出聲音,傷員的嘆息和呼痛都停止了,所有人的精神都繃到了極限,大氣都不敢出。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這整整一支由上千騎兵,至少兩倍以上的步兵組成的斯瓦迪亞軍隊從我們眼皮底下逶迤離開。當最后一匹馬消失在密林深處時,所有的弟兄好像被誰一鞭子抽在屁股上,沉默著,但亂哄哄地跳起來,朝南邊撒丫子狂奔起來,所有人在狂奔中,連氣都不敢穿,大張著嘴巴無聲地吶喊。直到所有人都氣喘吁吁,馬匹都不停打著響鼻,他們才停下來,這時候我們已經到達了林區邊緣,這片區域,正是羅多克王國和斯瓦迪亞帝國邊境交界處的無人區,常年沒有人煙,即使是土匪也懶得在這里剪徑。我們稍微修整了一下,清點人數之后我無奈地發現,經過剛才的那一陣狂奔,竟有至少三十人掉隊,無蹤無跡。在這片林區掉隊,后果往往會很凄慘,且不剛才過去的那隊斯瓦迪亞人,算是偶爾出沒的野獸,也足以帶來終結。
光光來到我身邊,遞給我一個水囊,開玩笑道:“放心,里面沒有磷。”
我卻對他的這個并不好笑的笑話沒有興趣,我看了看四周的地形,這是一片盆地,一條溪從面前橫亙過去,把盆地分成兩部分,我們站的位置是較高的山丘,溪那頭是平坦的礫石灘。來時的叢林到盆地入口消失了,沿著溪往前走上不遠,可以看到一座山谷,穿過山谷,距離雷恩迪堡只有不到半天的路程。這座盆地藏在連綿的丘陵和叢林間,顯得格外幽靜安,也正是如此,大家才會無意中闖進來后,放心大膽地往地上一躺,大口大口喘起氣來。
但是在我眼里,這片盆地卻是無比危險的死地。(83中文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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