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德人再度震驚了,他們的盔甲,他們的盾牌在宿敵維基亞人的箭雨之下竟然就像一張脆弱的白紙。他們的震驚沒有持續多久,因為第三波箭雨又射上了半空。
“沖過去!和維基亞人接觸,他們的弓箭就沒辦法了!”一個諾德隊長突然反應了過來,他帶領他的隊向對面薄弱的維基亞步兵線陣撲過去,為了能跑快一些,也因為對面維基亞步兵自己擋住了己方弓箭手平射的視野,他并不擔心面前會有任何的遠程威脅,他把盾牌舉在頭頂,從背后拔出了一把飛斧,準備一跑進三十米的范圍就力丟出去。
他們的沖鋒提醒了諾德人,他們統統把盾牌舉到頭頂,如狼似虎地向前撲了過去,只要接觸了,這幫只會耍陰謀詭計的維基亞人就會被徹底絞碎。為了防止從天而降的箭雨形成密集殺傷,他們奔跑的過程中下意識地跑散了。
原整齊的兩個諾德步兵方陣,這一下子被他們自己打散了。
就在諾德步兵方陣徹底跑散的同時,諾德指揮官心中忽然一驚,他沒有看到前線被箭雨撕碎的諾德勇士的慘狀,但一種不祥的陰影還是浮上了腦海。下意識地,他連踢帶踹地把傳令兵趕出去,讓他通知輕裝斥候準備出發。
但是已經晚了,伴隨著一聲急促的號角,原就已經沸騰的平原上忽然想起了天雷般隆隆的蹄聲,大地開始顫抖!
是那四百維基亞騎士,他們出動了,騰起的煙土好像兩條蒼龍,一左一右地鉗向了中間的諾德人。
諾德人這時候才發現,剛才的狂奔,他們已經跑進了維基亞薄弱的步兵線陣劃出的弧線里,維基亞的騎士現在沿左右鉗了過來,就把他們徹底關在了包圍圈里。
他們還是存了僥幸,想要一舉機會對方的步兵力量。到時候,單憑騎兵和弓箭手也無法對戰局形成決定性的影響。
這當然是諾德人的思維,在諾德人眼中,步兵就是一切,無論是騎兵還是弓箭手,都只不過是取巧的輔助兵種而已。
他們接著沖鋒,企圖在對方騎兵合圍之前絞碎維基亞步兵線陣。
但是他們跑進四十米的范圍時,他們看見對面第一排的維基亞槍盾手做出了一個很奇怪的動作,這個動作他們十分熟悉,他們自己也經常做,但是從來都沒有從維基亞步兵的身上看到過。
那是,投擲的動作。
維基亞步兵線陣,現在已經形成了一個半圓形,半圓形包圍的范圍內是接近一千把盾牌舉在頭頂上的諾德步兵,F在構成這條半圓形包圍圈第一排的維基亞人,把他們手中的軍用槍當做投槍投了過來。
沒有人過,槍盾手不能投出手中的軍用槍,但大家都知道,失去了軍用槍的槍盾手,僅剩下一面盾牌是不能翻起什么大浪的。
實際上,大家也知道,沉得有些打手的軍用槍投擲出來的威力遠比纖細的標槍大得多。
尤其是面對把盾牌舉在頭頂的諾德勇士們。
破空而過的聲音,沉重的軍用槍的扁平槍刃劃破諾德人的盔甲,刺進他們的胸膛里、肚子里、大腿里。僅這一輪投擲,地上就留下了無數糊狀的血漿物。
投資后的槍盾手立刻躲在了大盾背后,他們緊接著就迎來了幸存的諾德人的報復,無數的飛斧和短投槍飆射過來,在大盾上噼里啪啦打成一片,很快就有盾牌碎裂。
這時候,諾德人的心才徹底涼了。因為對方的步兵擺成了狹窄到沒有縱深的線陣,因為對方第一排的是槍盾手,所以他們之前至少可以形成密集殺傷的無往而不利的抵近投擲竟然沒有帶來多少效果,最多最多,只有不到十幾個維基亞步兵躺在了血泊中。
這還沒完,就在他們的投擲結束的那一瞬間,所有的維基亞步兵突然集體下蹲,連盾牌也打倒了。出現在這些因為投擲用力過度而重心歪斜的諾德人面前的,是平射而來的鬼哭箭。
諾德的神靈,戰神提爾終于棄他們而去了。
一千諾德勇士,還沒有接觸到他們之前百般嘲笑的維基亞人的步兵線陣,就被打沒了士氣,徹底崩潰了。當他們扭頭逃跑時,他們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一幕。先前奔馳而出的維基亞騎士并沒有急急地關住他們的后路,而是更進一步,從兩個方向向他們身后緊跟著的諾德弓箭手方針絞殺而去。
諾德人只注重步兵,他們的弓箭手都是穿著粗布襯衫,臨時從內陸村莊里招募而來的獵人,等到戰爭結束,還要回去重操舊業的。他們沒有經歷過正規的訓練,甚至配備的武器也五花八門,有的只是一張簡單的獵弓,有的甚至只有一把匕首。在副武裝的維基亞重騎面前,他們立刻土崩瓦解。
諾德指揮官死死盯住眼前的戰場,他已經被接二連三的突發情況震撼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眼睜睜看著足足一千的諾的勇士被箭雨一一襲殺,眼看著己方的弓箭手方針被對方像切蛋糕一般切得支離破碎,眼看著自己剛派出去的兩百輕裝斥候自殺般沖向敵人的騎兵。
他的副官拉住他:“大人,快走吧!”
他沒有反應。
副官:“再不走,我們就部死在這里了!”
他清醒了過來,歇斯底里地咆哮著,要把自己壓箱底的三百精銳衛隊派上去。
副官:“沒用的,大人,精銳衛隊上去也是被屠殺的結果,我們輸了,讓精銳衛隊護送您撤離吧!”
他大吼:“你在什么?從來只有戰死的諾德人,沒有逃跑的諾德人,統統跟我上……”
一把斧柄從背后敲暈了他,把他丟給身邊的衛士,是他的另一名副官:“帶上大人,會窩車則,告訴將軍們,不要看了安迪!”
副官下完命令,目送衛士們護衛指揮官離開視線,似乎很輕松地笑笑,對他的同僚道:“大人剛才的沒錯,只有戰死的諾德人,沒有逃跑的諾德人!彼又脸鲎约旱母^,率領剩余不到一百人的衛士,撲向了屠殺般一邊倒的戰場。窩車則平原的黃昏沐浴在血色里,連每一根青草,每一寸泥土都似乎浸潤在血霧中一般。
在窩車則平原最高的一座山丘上,一個身著華麗盔甲,披著猩紅色天鵝絨斗篷的年輕人騎在馬上。他的馬正低頭吃草,而他手中托著一枚蘋果,陷入沉思。
這是一個年輕的貴族,但在卡拉迪亞的貴族中,很少有貴族對這種貧民的食物感興趣的,貴族們接觸到的都是可口的奶酪、松軟的面包、香甜的果醬和汁水豐富的肉排。
但這個貴族正仔細打量手中的蘋果,好像在仔細研究從哪里下口,又好像在猜測這枚蘋果的前世今生。之后,他輕輕一口,咬出一個深淺恰當的弧形。
一名副官忽然策馬跑上來,:“子爵大人,戰果清點出來了。諾德人陣亡八百五十七人,俘獲七百六十人;繳獲戰馬一百零五匹;我方損失七十八人,騎士損失四十二人,步兵損失三十六人!
這個年輕的貴族正是安迪。
安迪點點頭,又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含糊不清道:“讓士兵們休整一下,天黑前離開這里。我們太靠前了,叔叔的主力落在后面八十多里,如果諾德人反應過來,我們就很危險了。”
副官:“是的,我們的形勢太過冒險,不過戰績也很驚人。剛才屬下都看呆了!
安迪笑了笑:“別拍馬屁,加快休整速度,天黑前一定要離開這里。不要走漏了風聲!
副官立刻一個立正,又好像想起來了什么,道:“剛才交戰的時候,戰場后方闖進來不少難民,這些難民怎么處理,要不要……?”副官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安迪皺了皺眉頭:“嫌今天殺的人還不夠多么?這些人部羈押起來,到窩車則攻陷,尤河東岸盡歸我維基亞所有,維諾戰爭結束之后再放了。都是被戰火搞得背井離鄉的窮苦人,何必互相殘殺?”
副官欲言又止,還是點了點頭,行了個軍禮去了。
我之所以知道得這么清楚,是因為其中一隊“難民”就是我們。當時,我只聽見前方的平原上殺聲震天,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一隊十幾人的斥候給圍住了。然后就被莫名其妙押到了這里。我來打算借機看看維基亞人的戰術,想著至多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誰知道竟然是這樣一邊倒式的壓制。等到我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已經沒有逃離的機會了。
那個副官騎馬到我們面前,趾高氣昂地宣布了他們“安迪子爵”的決策,并強行征募我們為維基亞軍隊的勞工,負責搬運軍緇糧草,箭矢石彈之類。
聽到副官的宣布,我心里像被點著了似的。烘干機的傷口已經開始化膿了,叩擊胸口也能聽見咕嘟咕嘟的水聲,經驗告訴我,胸腔已經開始積水了。傷勢已經惡化到了很嚴重的程度,必須馬上醫治。可是現在我們身陷千軍萬馬之中,不要沒法子逃跑,就算是有機會,帶著烘干機也絕對逃不出去。
但是我不能半個不字,如果了,立馬這一行人就要被亂刀剁成肉泥!
我握緊了推烘干機用的架子車下暗藏的父親巨劍,,決定賭一把,卻感覺到一雙手拽了拽我,是雅米拉。她皺著眉毛,沖我搖了搖頭,我最后還是沒有動手。
雅米拉用標準的日瓦丁口音對副官:“得咧,您就請好兒了吧,咱們一定有力出力,決不讓爺您難做!”著,和彼得一起,笑嘻嘻地推起烘干機往糧草隊過去。
副官滿意地笑笑,轉身離開了。
我稍稍鎮定一下心情,跟著雅米拉推車往糧草隊的方向去,忽然背后傳來一陣輕盈的馬蹄聲。當我回過頭,馬蹄聲已經停在我背后了。
一個年輕,甚至有些稚嫩的聲音:“請您轉過身來!蔽一剡^頭,看見那個之前鎮定自若指揮局的年輕人,安迪子爵。我:“你有啥事?”
安迪掃了我一眼,道:“我沒你。”接著,忽然馬鞭一揚,遙遙指著前方的雅米拉:“我的是您,雅米拉姐!
雅米拉渾身一震,慢慢騰騰地轉過身子,我看見她白皙的臉上滿是不敢相信的震撼色彩:“你是……?”
安迪微微一笑,從馬上跳了下來,隨手把脫下來的手套擱在馬鞍上:“沒錯,我在格蘭美爾流浪的時候遠遠見過您一面,當時您是雅蠛蝶子爵尊貴的女兒,我只是您父親封地內的一個的流浪漢,為別人喂馬而已。我始終記得,您和您的父親對我很好,不像別的貴族那樣不屑一顧、趾高氣昂!
安迪子爵完這些話,已經走到了雅米拉身前,他緩緩拉起雅米拉的隱藏在粗布手套下的雙手,極盡紳士風度地吻了一下:“沒想到竟然在這里與您相遇,您父親還好嗎?”
這句話一問出來,雅米拉的眼睛就紅了,她簡要講述了一下她的遭遇,并著重提了提灰斗篷的歷史。
安迪沉吟了片刻,道:“雅米拉姐,您提供給我的信息極有價值,我相信我的叔叔,亞羅格爾國王將會很高興得到這些消息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否請您與我同行,我有一些詳細的問題想要詢問您?”
雅米拉掃了我們一眼,面露難色。
安迪好像這時候才看見躺在架子車上奄奄一息的烘干機,驚訝道:“這些是雅米拉姐您的朋友嗎?像您這么賢淑而知書達理的貴族姐,怎么會有這樣粗俗暴力的朋友?”
我心里立刻罵開了,這個剛才還指揮手下屠殺般摧毀了一整個諾德分隊的家伙竟然還有臉我粗俗暴力?
雅米拉認真地點了點頭:“他們都是我父親麾下的勇士,沒有他們的拼死保護,我不可能會活到現在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安迪聽了這句話,立刻露出尊敬肅穆的表情,他揮揮手,叫過來一個副官,當著亞米拉的面:“找最好的快馬,準備最好的美酒飲食,招待好這些保護雅米拉姐的勇士們,尤其是這位受傷的勇士,找最好的大夫來醫治!”
副官得令去了,安迪沖雅米拉欠欠身,優雅地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粗布荊釵的雅米拉也優雅地伸出手去,任由他牽著她離開。
一旁的咆哮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有什么話要,憋得臉通紅。我沒好氣,道:“要什么就他媽的快,老子很煩!”完我立刻就后悔了,這可是咆哮。
接著,整個戰場每個角落的維基亞戰士,包括安迪和雅米拉,都聽見一個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道:“老大,我看這子不懷好意,他是要搶你的妞!”
我看見安迪的眼中寒光一現。
當晚黃昏時分,我們已經跟著安迪的隊伍向艾爾布克城堡移動了近三十里地,直到他與后方亞羅格爾國王派出的斥候建立了聯系,才終于停下來安營扎寨。
勝而不驕,進退有序,理性而知道取舍,更對自己有清醒的定位。這是我給這個安迪的評價。
我一邊這么評價這子,一邊狠狠地咬了一口風干肉。這塊肉明顯是腌久了的失敗品,入口是苦味。
“喂喂喂,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我分析啊?”我有點惱火。
咆哮嘴里塞滿了雞腿,彼得正在和一頭烤豬搏斗,嬤嬤茶含情默默地凝望著彼得不話。
我忽然感覺有種莫名的孤獨,看著眼前這一堆令人窩火的家伙,我估計我會折壽。
帳篷外的月色朦朧,我隱約聽見艾迪所在的大帳傳出雅米拉開心的笑聲,一會兒又聽不見了。我知道這是幻聽,我在的這座帳篷離艾迪的帳篷中間至少隔著四分之三英里,不要雅米拉的笑聲,就是雅米拉叫救命我也不一定能聽見。
不知道為什么想到雅米拉叫救命來,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亂,更沒有心情了。
我想,我是不是愛上雅米拉了?這么想著,我就感覺又聽見了雅米拉的笑聲。這個晚上是沒法安心了。我想干脆去看看雅米拉在干什么好了,不自覺就抬腳往大帳里走去。
從這里到雅米拉所在的大帳,中間有三處哨卡,至少十隊哨兵來回巡視。我剛邁開步子,不遠處的一個哨崗就有個家伙探出頭來,喝問:“干什么的?”
我沒好氣:“不干什么,吃飽了散散步不行么?”
接著就從那個哨崗里跳出來一個滿身肌肉的彪形大漢,隔著十幾米遠我就聞到這廝身上彌漫的酒味。我皺皺眉:“安迪就這么帶兵的?站哨居然還敢偷喝酒?”
那條大漢遠遠地就“呸”了一聲:“沒死沒活的家伙,大爺的事情你也來管,你還以為自己真是根蒜吶,告訴你,要不是咱們子爵大人看重了你們那個什么狗屁領主的姐,你們這樣的人爺一指頭摁死了都沒人吭一聲。還來找大爺的茬?”
我一下火就來了,今天心情實在是糟糕的很。我冷冷掃了一眼這家伙,把自己的指頭掰得噼里啪啦亂響。
醉漢翻著白眼橫了我一眼:“干什么,想動手?告訴你,老子……”
我沒等他完醉話,就用擒拿手把他的兩條胳膊關節給卸脫了,然后丟這個醉醺醺的家伙在地上殺豬般慘嚎。我接著往安迪所在的大帳方向走。心情更加糟糕,雖然知道雅米拉今天的表現很可能只是為了保烘干機和我們大家的權宜之計,但這份氣實在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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