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火車站。
自平江到北京的列車剛剛停穩(wěn),馬麗華就開始發(fā)布命令:“老文,你快點收拾一下,等人少了就去買烤魚,記得要挑腰肥的魚,注意看頭尾,烤焦的別要。不用糧票肉票,別讓人給坑了。”
躺在軟臥上鋪的男人合上書,坐了起來,抱怨道:“還買什么烤魚,你不是帶了一兜吃的?”
“一兜子都是水果,連罐頭都是水果的,雞要留著晚飯的時候吃。再了,南湖的烤魚不是挺有名的?給滿嘗嘗怎么了,是不是?”馬麗華一邊話,一邊張望著站臺。
這班快車掛了兩節(jié)軟臥,四節(jié)硬臥,是從河?xùn)|省到北京最好的列車之一。文家人費了很大精力才買到了同一個軟臥包廂里的三個位置,如今還空著一個。
馬麗華希望獨享整個包廂,但也不可能出錢買下剩下一個位置的,于是只能期望這個人上來的晚一點,最好是到晚上再上車,睡一夜就離開。
從她的角度看下方,只有寥寥數(shù)人在排隊上車,馬麗華從隊頭看到隊尾,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上到自己的包廂里來。
而在站臺更前一點位置,過硬臥,就是人山人海的硬座車廂了。
8年代的火車還用的是蒸汽車頭,行進中會噴出濃烈的黑煙,為了不至于吹入旅客車廂,車頭后的車廂依次是行包車廂,郵政車廂,硬座車廂,硬臥車廂和軟臥車廂。
硬座車廂里也賣無座票,緊俏的時候,會把車廂塞的比上下班的公交車還要滿。列車員不得不在每次停留的時候下車觀察,看車廂的彈簧是否被壓緊。
至于什么時候會緊俏,當(dāng)然不止是春節(jié)和學(xué)生放假期間,事實上,8年代的火車始終都是緊張的。在硬座車廂,急著登車的乘客,甚至來不及從車門處上車,而不得不從各個車床里爬進去。
車廂里的乘客感同身受,也都很幫忙,總是或拉或扶的將下面的乘客給弄上來。
馬麗華所在的軟臥車廂,以及前面的硬臥車廂就輕松多了,尤其是軟臥車廂,每四個床位,也就是兩個高低床組成一個包廂,里面的衛(wèi)生也打掃的頗為干凈,除了車速慢了一些,行車時吵了一些,就沒什么可以抱怨的地方了。
而列車停靠的時間較長,也有一些好處,例如可以下車休息,以及采買東西。
上鋪的男人換上衣服下車,買了烤魚回來,列車仍然沒上完人,穩(wěn)穩(wěn)的停在車道上,一點要動的意思都沒有。
“剛烤好的,買了兩條。”男人將兩只油汪汪的烤黃魚放在了桌上。然后給兩支景德鎮(zhèn)產(chǎn)的軟臥專用陶瓷杯倒上水,推給女兒和老婆。
“買一條就好了,買兩條做什么?”馬麗華埋怨的。
“一條給滿吃,一條給你吃。”男人著要去上鋪。
馬麗華露出些許的笑容,拉住男人,道:“一起吃,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我經(jīng)常吃的,用不著,你們倆吃就行了。”男人推讓著坐了下來,將上鋪的書拿了下來看。
馬麗華笑笑,將女兒滿拉過來,兩個人分享一條烤魚。
熱乎乎的烤魚很好吃,滿吃的滿嘴流油,圓圓的臉因為咀嚼而不停的變形,黑漆漆的眼珠還靈動的看著四周。
對于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來,第一次坐火車,而且是坐軟臥包廂,還是非常有意思的。
“砰砰”。
包廂門敲了兩下,旋即被拉開了。
一名年輕人拖著拉桿箱,出現(xiàn)在門外,向里面看了看,進來了笑道:“我和你們一個包廂。”
“哦,兄弟,你是這邊下鋪的吧。”男人瞅到了楊銳手里的車票,友好的將位置讓了出來。
馬麗華其實不怎么高興,三口人開開心心的呆一個包廂里多舒服,有個生人多不自在。
不過,她也是笑笑沒話。人家買票坐車,自己也資格反對。另一方面,現(xiàn)在能坐軟臥的都不是普通人,按照規(guī)矩的話,她家老文這樣的正處級干部,都只能坐硬臥,不能坐軟臥,也是托了好幾層的關(guān)系,他們才買到了三張票。
眼前的年輕人,想來也是托了關(guān)系買的軟臥票,馬麗華自己知道買票的難度,自然高看對方一眼。
文滿則匆忙的將嘴里叼著的魚放回原位,然后用手捂著嘴,使勁的想要將又硬又韌的魚肉吞進去。
貪吃的形象,最好還是不要被帥哥看到。
這是1歲少女的樸素思維。
楊銳將拉桿箱收起來,放在床位下面,又取下背上的雙肩包,開始收拾東西。
他現(xiàn)在的裝束,和后世讀大學(xué)的時候,其實沒什么兩樣,仍然是一身運動服,仍然是一個包一個箱子。
不過,比起此時用麻袋裝東西的民工,楊銳的裝備就先進太多了。
馬麗華的目光,也隨著楊銳的動作而動。
拉桿箱她是認識的,京城大點的商場都有賣,有三四十塊的,也有三四百塊的,還有使館區(qū)專門賣給外國人的拉桿箱,售價往往高達幾百塊的外匯券,馬麗華之前也想買,終歸是沒舍得,這次出門也是扛著大包包來的。
在馬麗華的注視下,楊銳很有秩序的拿出保溫杯,灌上水,又掏出兩書,放床頭,接著,他拿出了新買的照相機,熟練的安好鏡頭,咔嚓的照了一張相。
楊銳準備將一路經(jīng)過的火車站都照下來,以做留念。
不過,他的這個動作可把車廂內(nèi)文家人給驚訝壞了。如今的相機可都是膠片相機,一張膠片拍張或張,然后就得換膠片,而每卷膠片都是價格不菲的。
就這樣照一個不包括自己和家人在內(nèi)的相片,除了專業(yè)攝像工作者以外,這是很奢侈的行為。
文家男人更是好奇的打量著楊銳手里的相機,問:“你這個相機的型號,是紅旗吧。”
“對,你認識?”楊銳同樣驚訝,雖然是國產(chǎn)相機,但紅旗的產(chǎn)量極少,認識的人更少。
男人使勁點頭,放下書道:“認識,怎么不認識。我們社也有一個,寶貝的什么似的,聽國也就生產(chǎn)了幾百臺,你是從哪里買到的?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文思,文明的文,思考的思,在北京日報社工作,家是平江的。”
這時候人不怎么計較問題,在火車上互通姓名和工作單位,也是很平常的事。
楊銳猶豫了一下,道:“你叫我楊銳就好了。我是去北京讀書的。”
“大學(xué)?”
“對。”
“哪個學(xué)校?”文思一個勁的追問。
楊銳無奈道:“北京大學(xué)。”
“啊……裝淑女的文滿發(fā)出壓抑的叫聲,用近乎崇拜的眼神望著楊銳。
馬麗華的表情也瞬間融洽很多。這個年代的大學(xué)生,省就被賦予了文明知識進步有禮等等美好的詞匯,即使達不到這種要求的大學(xué)生,其實也在社會的要求下,潛移默化的改變著。
同在一個車廂,大學(xué)生比采購員是要好的多的旅伴。
“大學(xué)報名還有十多天吧,你怎么這么早去學(xué)校?”馬麗華主動問了一句。
“我想先去學(xué)校看看。”楊銳是考慮著提前去學(xué)校,重建實驗室呢。
“在北京有親戚嗎?最好住在親戚朋友家里,外面的旅社貴的很,也不安。學(xué)校現(xiàn)在讓不讓學(xué)生提前住校了?”馬麗華挺關(guān)心的。
“具體還不知道,我準備等開學(xué)了再去報到。”
“這樣也好。”文思將話題接了過來,饒有興趣的聊了幾句學(xué)校的事,話題又慢慢轉(zhuǎn)向照相機。
紅旗照相機是國產(chǎn)相機的巔峰之作,也可以是最后的輝煌。它仿制于徠卡又吸取了徠卡的部分設(shè)計理念,制作極為精良,機械性能堪與徠卡比肩,而造型手感卻猶有過之,是中國制造的頂級15相機,更是中外相機收藏界的寵兒。到9年代初,紅旗照相機的價格就達到了5美元,至年后,更是能賣到1。5萬美元的高價,是少數(shù)比原型機還要貴的相機。
當(dāng)然,紅旗也是非常貴的,一套一機三鏡的國內(nèi)售價多元,因產(chǎn)量極低,只調(diào)撥供應(yīng)給新華社等高等級的新聞機構(gòu),而它在香港展覽會上高達三千多港幣的價格,足以令普通中國人傾家蕩產(chǎn)。
楊銳既是出于考古的目的,也是出于收藏的目的,才托管慎買了一臺紅旗回來,一試之下,果然是手感出眾,除了重量感太實在以外,比后世他所接觸過的絕大多數(shù)相機都要好,于是專門拿出來把玩拍照。
文思卻是出于職業(yè)習(xí)慣,既對楊銳好奇,又對照相機好奇,不禁問個不停。
“砰砰。”
這一次,被敲的是車窗。
楊銳一轉(zhuǎn)頭,訝然看到姚悅、姚樂和姚母三人組。
“我們來晚了,沒在候車大廳找到你,就進來了。”姚悅聲了一句。
“你們是來送我的?”
“要不然呢?我下周才去北京,你怎么走這么早?”姚樂搶過話頭來,語速極快。
楊銳不得不解釋一遍,同時表示感謝。
姚悅連連搖頭,:“要謝謝的是我們,你到了北京一定要注意身體……”
她絮絮叨叨的了好些話,有些重復(fù)了,自己也沒注意到。
“滴滴”
汽笛聲響起,姚悅才匆忙的結(jié)束囑咐,從姚母手里拿過木盒,遞給楊銳,道:“這是我們給你做的熟食,方便你在路上吃……恩,是為了謝謝你幫姚樂報志愿。”
“你做的?”楊銳沒有推辭的收了下來。
姚悅赧然道:“一些是我做的,一些是她們幫我做的。”
姚樂不停的揮手,刷存在感。
姚母也笑著揮揮手,:“一路順風(fēng)。”
“謝謝……謝謝。”楊銳口拙的向她們揮手,眼前的情況,實在是令他有些詫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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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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