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挺下血的啊。”兩名研究員舀了滿滿的一盆紅燒肉，回到了座位上。

    “肉是挺多的，你京城就是好，買肉都比我們方便。”同桌的學(xué)者來自五湖四海，但是為了一個目標而奮斗，倒是頗為融洽。

    “老張你不就是做畜牧的，還買什么肉？”先話的拿出隨身帶的勺子，在搪瓷缸子里一陣攪和，米飯、油和紅燒肉就混到了一起，看起來油汪汪的，令人饞的不行。

    對面的老張看到了，先是猛喂了自己幾塊回鍋肉，解了饞蟲，才含混不清的道：“你還是搞育種的呢，牧場里有你的種嗎？”

    一句話笑噴兩桌子人。

    搞育種的這位苦笑不得，用筷子點點老張，道：“好么，咱們這么多年的老交情，你是想了一年想出埋汰我的法子嗎？”

    “誰稀罕埋汰你了。”老張哼哼了兩聲，又是嘆了口氣，道：“我是聽你肉啊肉的，心里不高興。”

    搞育種的研究員看著他大塊吃肉，哭笑不得的道：“好家伙，你吃肉吃的這么兇，怪我肉了？”

    “老周，你不知道情況。”旁邊桌子的人，隔著走道捅捅搞育種的研究員，道：“老張做的項目……”

    他用手做了一個刀斬的動作。

    老周一驚，對口型道：“下馬了？”

    這邊的研究員輕輕點頭。

    老張不樂意了，道：“你倆當我眼瞎啊。”

    “嘿，這不是老周提的嘛。”

    老周忙打岔，道：“老張，啥情況，你也不找我們嘮叨嘮叨？”

    “嘮叨啥啊，上面收緊經(jīng)費，下面就要找倒霉蛋，我就是嘍。不管項目被砍了，牛都被砍光了。”老張唏噓兩聲，道：“地委都分到了牛肉，我也算是給人民做出了貢獻。”

    老周心下一陣涼。

    做畜牧業(yè)的，做了一輩子品種改良，最終得到的是什么？其實就是幾頭種牛罷了。

    然而，項目一旦下馬，種牛的意義就不存在了，除了宰殺，也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要項目下馬，國各行各業(yè)的項目都在下馬，軍工都不例外，但是，有的項目下馬了，過幾年再重新立項，仍然能繼續(xù)做起來，畜牧業(yè)就不一樣了，幾年的時間，都不夠牛犢長大，繁育更是無從談起。

    不止老周搞育種的清楚這種事，在場都是做相關(guān)研究的，都是心有戚戚的，氣氛都一時間冷卻了下來。

    正好楊銳走進來，看到有些冷場的情況，不禁問。

    老周三兩句將事情了，道：“我們就是有些可惜了。”

    老張心里，卻不止是可惜了，做了半輩子的項目，到頭來什么都落下，自然是各種的不好受，眼見楊銳年紀輕輕的，就像是地委的干部似的，不由揚聲道：“楊主任，您搞的這個實驗室，要是能保證不砍我們的項目，最起碼，項目下馬不著急處置，我今天就來上班了。”

    老周一驚，看向老張。

    他們倆和周圍幾位學(xué)者，都是年紀稍大些的，屬于有名有姓的人物，夠不上大牛的程度，也是領(lǐng)域內(nèi)做出了一定成績的，因此，他們來北大，就有考察的意思，所謂雙向選擇，就是要互相選擇的，現(xiàn)在就來上班，豈不是要被人瞧了去。

    楊銳亦是深看了一眼老張，道：“您是張謙，張研究員吧。”

    “沒錯，第二畜牧所的。”老張昂，他的項目是被下了，但他在畜牧一塊，仍然是很有聲望的。

    楊銳點頭：“我知道，我和朱研究員通電話的時候，他起了您。”

    老張的氣勢一下子弱了。朱研究員就是他的導(dǎo)師了，人家和自己導(dǎo)師直接聯(lián)系，他自然有低人一頭的感覺。

    停頓了一下，注意到大家都看向自己，楊銳緩了緩，道：“張研究員剛才是提出了一個問題，能不能不砍項目，我想，大家都很關(guān)心此事。”

    正在吃飯的研究員們紛紛點頭。

    楊銳做出思考的樣子，口中道：“作為實驗室的負責人，也是各位的項目未來的管理者，我很想給出一個完美的答案。可惜，并沒有……我也不假話，項目管理是一門科學(xué)，我也正在學(xué)習(xí)，但就我目前所知的管理經(jīng)驗而言，不砍項目，恐怕是不可能的。”

    他看向老張，道：“我的實驗室，不會許諾任何一個人，你的項目不會砍。但我可以，你的項目被砍了，只要你有意向，你仍然可以重開新的項目……”

    老張嗤之以鼻，甚至是極不高興的站了起來，一拍桌子，道：“你知不知道我的項目費了多少心血？”

    “你的項目是牛的品種改良，以及育肥，對嗎？”楊銳對今天的來客，都是做過功課的。

    老張點頭，道：“沒錯。我做了1年，1年的項目，砍就砍，牛也宰了，落你手里，你受得了？”

    楊銳不答，反問：“你品種改良出來的牛，是要給農(nóng)戶養(yǎng)殖的，對不對？育肥的技術(shù)，也是要教給農(nóng)戶的，對嗎？”

    “沒錯。”老張昂挺胸，道：“我們的項目，已經(jīng)能做到改良的牛種，每天增肥克以上……”

    “國內(nèi)目前的技術(shù)，已經(jīng)能達到5克了吧。”楊銳淡定的打斷老張的話，他準備做胚胎移植，看的論文和資料是極多的。

    老張一句話被堵住，不出話來。

    旁邊的老周忙道：“克也不少了，就西南地區(qū)來，已經(jīng)屬于高產(chǎn)了。”

    “但農(nóng)戶就該倒八輩子的血霉，賠錢養(yǎng)牛嗎？”楊銳一點客氣的意思都沒有，看著老張，道：“同樣是喂飼料，別人育肥，每天增肥5克，國外的技術(shù)還能增肥8克，1克的，你們的就增肥克，這不等于是，誰用你們的技術(shù)，誰倒霉嗎？”

    “我們也在提高技術(shù)……”老張面紅耳赤，又道：“國外的技術(shù)要配合國外的飼料，人家都是喂魚粉骨粉的，咱們沒有條件……”

    “集中資源做優(yōu)勢項目，是任何時候的主導(dǎo)思想，否則，經(jīng)費永遠都不夠用。你們在科研競爭中失敗了，項目被砍，理所當然。你如果愿意重新振作，繼續(xù)做新的研究，那是好事，但你如果是想找個地方養(yǎng)老，不好意思，我的實驗室，不養(yǎng)閑人。”楊銳的聲音冷冽，言辭也是如刀子一般。

    吃肉吃的正嗨的學(xué)者們，聽著楊銳的話，莫名的心中一緊，能吃三斤肉的，此時也只能吃兩斤半了。

    當然，肉還是要吃的，不吃肉，如何緩解緊張的情緒。

    老張心情就不好，如今被楊銳攻擊了一通，更是心情郁郁，不爽的道：“你們當官的失敗就失敗了，沒有失敗，哪里來的成功。”

    楊銳不理他，目視其他人，道：“我的實驗室……”

    他重復(fù)“我的實驗室”這個詞，繼續(xù)道：“我的實驗室里需要的，是能獨當一面的研究人員，可以預(yù)見，會有人的項目成功，會有人的項目失敗。失敗的……也許有機會，也許沒機會，就像你的，你可以認為是我了算。”

    楊銳低頭看看老張，再次轉(zhuǎn)移視線，道：“我能保證的，其實也就是各位的生活品質(zhì)，不會隨著項目的失敗而下降。比如現(xiàn)在的食堂，胃口大的，您就多吃點，胃口的，您就少吃點，無關(guān)項目成敗，無關(guān)科研能力。”

    眾人都不由自主的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搪瓷缸子。

    “恩……時間是要注意的，再給大家十分鐘時間，十分鐘后，實驗室原的研究員要進來吃飯了。”許正平負責的就是實驗室里婆婆媽媽的各種事，吃飯時間也得控制著，否則，就這個院子，可坐不下許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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