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的夜，今晚要比其他地方深重幾分。
書房內，一個更加年輕壯碩的身影，取代了此間原已經有了老態的主人。
“娘，我不去考殿試了。”白揚歉意地看著母親道。
白夫人留戀地翻著書架上的古籍書冊，點點頭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娘，你知道……”
“你回來以后，不是讓滿福去找了那個叫燕赤霞的朋友見面嗎？
他似乎……有些修士背景吧。我記得，當初你爹還叫你少跟他來往來著。”
想起白松齡，白夫人仍留有當年風華的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點笑意，但這笑意很快又被哀慟沖淡了。
白揚“嗯”了一聲，向母親坦白了他之后的打算：“現在，朝堂之上幾乎成了王老狗的一言堂，就算我考中了功名，也人微言輕，根無足輕重。要想扳倒他，只能借助于外部力量！”
“可是……那群修士的規矩，你懂嗎？或許，人家根懶得理會咱們這些凡夫俗子呢？”
“赤霞兄了，他師父頗為古道熱腸，且交游廣闊，許多掌門宗主都會賣他個面子。若是讓他知曉了此間的不平事，定會出面干涉一二！”
想起好友的承諾，白揚心頭頓時就是一熱，若非還有這幫好友相助，他簡直不敢想象自己走投無路之下，會干出什么蠢事來。
“過幾天，我會和赤霞兄一道回昆侖，請他師父出山，了清此間恩怨。府上之事，我也已經厚顏請子服兄幫忙看顧，母親，若是有事，您……”
“哈哈哈哈，白府白揚？不用那么麻煩了，今日之后，再不存在什么白府！”
白揚話還沒完，便被一陣詭譎地聲音打斷。
接著，整個房間，乃至整個白府，都燃燒起滔天大火！
……
……
“嗚嗚嗚嗚……”
“大人，大人，你放俺回去吧，俺娘、俺媳婦兒，還有俺仨孩子，都還等著俺養活捏！”
“黃泉路上，休得喧嘩！速速歸位，否則嚴懲不貸！”
白揚一睜眼，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陰森嘈雜的地方。四處都有穿黑白袍服的“官兵”維持秩序，放眼望去，一派亂象，比之災荒時年還要有所不如。
“走啊！你不走我先走了啊！”
白揚猛地被推搡了一下，以為會摔倒在地，沒成想，竟是輕飄飄地飛了出去，與方才那位向官兵祈求的莊稼漢子撞成一團。
“咋整地，你是哪鍋，怎地死了還不肯放過俺吶……”
莊稼漢子罵罵咧咧地爬了起來，一把抓住仍舊暈頭轉向的白揚就不肯罷休。
誰知，那兩個黑白袍服的差官兩道鎖鏈飛掠過來，捆住兩人的身體就是一扔！兩人各自被扔進一條長長的行進隊伍里，就此永不相見。
“黃泉路……死了……黑白無常……我，我死了嗎？”白揚念叨著這幾個方才聽到的字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弱冠之年，大仇未報，他，白家白揚，居然就這么死了？！！
“嘿，你可不就是死了嘛！”白揚身后，一個驟然被他“插了隊”的半百老嫗酸溜溜地道：“年輕人真是好命啊，居然省了大半條黃泉路不用走，嘖嘖嘖，這是積了多少德喲！”
白揚一邊亦步亦趨地跟著隊伍前進，一邊扭過頭來向老嫗苦笑道：“婆婆，您這是什么意思？我要是好命，哪會這么年輕就死了啊！”
老嫗白了他一眼，指了指他們的身后，道：“看見沒，看得到頭嗎？要是你平日里德行不夠，外面才是你起步的地方！
嘿嘿嘿，到時候，什么阿狗阿貓的都要跟你爭先后。萬一爭搶不過，不定，一只老鼠也能占了你投胎做人的機會！
等走到了這一段，才有無常大人在這里維持秩序。否則，就憑你這剛死的雛雞樣兒，一準兒被人擠兌出去！”
白揚聞言，當真伸長了脖子往后看了看。
只見九九八十一條隊伍之后，是由無數無常鬼使看守的高墻屏障。難辨邊界的汪洋鬼海，就此被高墻阻擋在外。
八十一條隊伍，分別對應了城墻上的八十一個門洞。每個門洞，都會視隊伍長短，自行放幾只新鬼進來。
其中凡人有之，妖物有之，魑魅魍魎也有其蹤跡。個個都是一幅衣衫襤褸的樣子，當是經歷了多場大戰。
白揚看得淚光閃爍，突然間哽咽起來：“婆婆，你，若是平日里善事不斷，為人親和，應當不會到墻外受苦了吧。”
老嫗撇了撇嘴，不情愿地道：“那是自然，平日里但凡無甚差池，都能免去那番苦楚。
即便做錯過什么事，樂善好施些，也能功過相抵，像你一樣直接出現在隊末的。
哈，若在世之時，真是什么救苦救難的大菩薩，想來便是直接投胎轉世，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白揚得此肯定，終于長長嘆了一口氣，謝道：“多謝婆婆指點。”
所以，母親啊，祝您一路好走……
若是有緣，兒子，來生再給您盡孝！
……
不知走了多久，除了一成不變的陰暝之氣，白揚終于在隊伍前方看見了不一樣的風景。
那是一條不見源頭，不知終點的黑河蜿蜒而下，預示著這條黃泉路，就此走到了盡頭。
“布吉塔塔瑪、羅大……西風野、白揚，你們九個坐這條船。”黑白無常指著岸邊一條烏篷船，向白揚幾人道。
白揚回頭向老嫗行了一禮，就此作別，沉默地跟著上了船。
就在這時，白揚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尖利的叫喊聲，卻是那位老嫗的聲音：“憑什么我要坐那條船，我不坐，我不坐！”
白揚疑惑地回頭看去，卻是老嫗和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一同被分到了一艘獨木舟上，里面更有一只蝙蝠樣的精怪同行。
老嫗不知為何一臉驚恐的樣子，撲倒在無常鬼使腳下不愿上船。
但地府豈是她想怎樣就能怎樣的地方，黑無常的鎖鏈已經卷上了她的腳踝，作勢欲扔了。
“等等！無常大人，既然婆婆她不愿意，不知我能否和她換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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