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看上去平靜得近乎無動于衷的雨果，常吉道：“這么多年來你我一直相依為命，除了彼此外我們沒有見過第三個人。你認為這是一個正常的世界嗎？這是正人類所應該生存的世界嗎？”
雨果聞言那種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當七年前自己還是ero得時候，也同雨果一起相依為命，當時的二人甚至還不明白世界究竟發生了什么，甚二人曾一度認為他們是世間最后的兩個生命。
“整整七年，我同世界斷絕了聯系，這是我自出生起從未體驗過的。在這座城市經受滅頂之災的時候我以為這是人類的末日。然而當被那些士兵追殺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事情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簡單。”
說到這里，常吉深深地嘆了口氣，隨著這一聲嘆息，雨果只覺得其已經蒼老了十幾歲。
“七年了，我不知道世界究竟變成了什么樣子。七年前的東島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情。我更不知道這個世界變成了什么樣子。其他的城市是否也發生了如東島一樣的事情，如科幻電影中的那般，整個世界都進入了一種末日廢土的狀態中，還是只是東島被世人遺棄徹底成了死城。”
常吉沉重地搖著頭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隨后常吉抬頭看向雨果道：“雖然如此，但現在的我也不想知道這一切，因為...懼怕。”
“我害怕知道其有關所有的真相，無論是向著哪個方向發展，我感覺自己都無法接受。”
“現在的我雖然抱怨上帝，怒罵他人，但實際上我最怨恨的是我自己。”
“我能活到今天與你的經歷并不相同，我不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到今天的，懦弱、膽小以及....幸運。我能活到今日已經是上天對我的最大眷顧了，我相信換做是這個世界上的其他更優秀的人，其都很難如這般生存良久，呵呵，是不是挺諷刺的。”
雨果看著滿面自嘲的常吉道：“你并非是懦弱的人，是你殺死了迪卡爾，將我救了下來。”
常吉苦笑道：“是啊，在他人背后施以暗算，這的確算是的強項呢。”
雨果道：“常吉，如果你真的向往外面的世界的話，我們可以想辦法離開這里，我們...”
常吉擺了擺手打斷了雨果的話道：“我希望你離開。”
雨果一愣，隨后不解地說道：“為什么？”
常吉嘆了口氣道：“我...走不動了。”說罷常吉睜開眼睛苦笑著對雨果道：“別看我現在還不到而立之年，但我的身心都實在已算老朽。”
“我不僅內心對未知的世界感到恐懼，身體也不允許我再做冒險的事情了。”
“雨果，我病了。”
雨果聞言大吃一驚，此時的他仿佛才忽然注意到常吉臉龐較比以前已消瘦了很多，眼角處也叢生出幾道寫滿滄桑與痛苦的皺紋。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雨果搶步上前來到常吉身前厲聲質問道。
“哈哈，雨果，淡定一些，生病的人可是我啊。”常吉苦笑著擺了擺手道。
“具體什么病癥我并不清楚，畢竟我不是醫生。但我能夠感受到我的身體...很糟糕。”
“無論心肺還會腸胃系統都時常感到不舒服，我尋了一些相關藥物吃了下去也并沒有效果，反而越發嚴重起來。我感覺的身體內臟器官正處于某種衰竭之中。”
看著雨果那急切的眼神常吉笑道：“其實發生這些也并不算是什么意外。我自幼時起身體便很孱弱，即便長大后也需要時常去醫院進行健康檢查、護理，日常中的我可以算是一個藥罐子，飲食菜單都要有詳細計劃。哈哈，聽上去是不是很是滑稽？真的，現在想起這些事情我都會忍不住笑起來。”
“但這七年中我徹底改變了，那場災難將一切都給毀了。在如末日中的環境下，我所能祈禱的只有度過當下的一日便好，至于能夠看到明日的太陽都不敢奢求，如此條件下我又上哪去找醫生開抗生素呢？”
說罷常吉將身體向后靠了靠，用一只手撐住自己的身體，痛快地喝了一口啤酒道：“但現在這樣的生活也很不錯，它給了我一種完全不同的體驗，這是我從未想象過的。我無法享受這樣的生活，但我只能適應，勉強在其中苦中尋樂。”
雨果沉聲道：“常吉，我們需要離開這里，我們想辦法進入都市區中，在那里必然會有醫生，他們會將你治好的！”
常吉忽然笑道：“你能記得你上次在醫院就醫時的樣子嗎？”
雨果搖了搖頭，他除了見過已完全成為一片廢墟的醫院外，從未所見過人來人往的醫院。
常吉嘆了口氣道：“幸運的孩子。”
“醫院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地方，雖然我經常去那里，但我也最討厭那里。無論多么干凈整潔的醫院，其空氣中總是飄散著一股死亡的氣息，繞梁隱隱，讓人感到惡心。雖然這么多年來我再未去過那里，但它給我的印象依舊歷歷在目。”
感嘆一番后，常吉道：“在東島的這幾年來，我失去了很多東西，也學會了很多東西。當每個夜晚面對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時我也感悟思考了很多事情。其中一點便是，我對于死亡沒有那么恐懼了。”
“呵呵，你能想象到一個怯懦膽小貪生怕死的茍活者在黑暗之中看透生死時的樣子嗎？也許常人會認為我變得勇敢了，但我卻認為那只是一種無奈的妥協罷了。”
雨果此刻心中已經糟亂成了一團，其赫然大聲道：“既然如此，你就反抗！努力地活下去，將你體內的病魔徹底驅逐出去！和我一起離開這里。”
常吉看著暴怒的雨果，無奈地咧了咧嘴。
“雨果，你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已經無法離開這里了，無論是我的身體、內心甚至于信念情感，一切的一切都已隨著這座城市一同死去了。”說罷常吉攤了攤手道：“你可以將你眼前的這個人看成是一具行尸走肉，而且還是無法讓你感到快樂的那一種。”
悲憤的情緒已如洪水一般侵襲著雨果的大腦，此刻的雨果可以說完全喪失了理智，他無法理解常吉所講的一切，也不想去理解。
“該死！該死！該死！”
雨果憤怒地將手中的酒瓶重重地摔在腳下。
“常吉，你就是一個膽小的懦夫！”說罷雨果轉身離開天臺屋頂。
“我是一個懦夫，但你現在又何嘗不是呢？雨果，你與我完全不同，你年輕、聰明，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任何的災難都不會打敗你，它們只是你的磨刀石！會讓你變得更加鋒利，強大！雨果，你應該離開這里，你的生命不屬于這里...”
常吉的聲音不斷自雨果的背后傳來，但被悲憤所淹沒的雨果早已將所有的話都聽不進去了。
...
“這里的空氣很好。”
平靜清冷的聲音打斷了雨果的思緒，其轉過頭但見茉莉已來到了自己的身旁。
這是茉莉自昨晚后第一次同雨果主動說話，瞬時間雨果甚至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雨果笑了笑后道：“是啊，空氣中都充斥著自然的**氣息。也許是這里已太久沒有生命的出現了，所以這里應該有著最為自然的氣息。”
茉莉淡淡地說道：“沒有生命的自然氣息是病態的。”
雨果笑道：“也許吧，但自然若是存在意識的話也許她也想偶爾清凈清凈。”
茉莉看了看雨果道：“我打擾到你了嗎？”
雨果急忙道：“并沒有，你能和我說話我很高興。”
茉莉看著雨果道：“這到底算是什么？曾經的我是那么的喜歡你，但你總是對我不冷不淡，有的時候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簡直要將我逼瘋。但現在...”
雨果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抱歉茉莉，我...”
茉莉搖了搖頭道：“無需道歉，你從來不欠我什么。我所不能原諒你的也并非是你的道歉所能解決的。”
雨果嘆了口氣，他與茉莉的感情很是復雜，早先便在朋友與戀人之間予以徘徊，現在這種二者間的游離關系中又加入了某種特殊因素界定，只是這一次雨果無法給這份界定起個名字。
茉莉轉頭看向連綿大雨的夜空。
“你對這里還有多少印象？”
雨果道：“所有。”
茉莉略有驚疑地看向雨果道：“所有？”
雨果堅定地答道：“所有。”
茉莉沉思片刻后想了想道：“原來如此。”
隨即二人陷入沉默之中。
良機茉莉再度開口道：“我從未來過這里，自兒時起來我便知道東島這一城市已于世間毀滅，就宛如那些人類歷史上的古文明一般。所以對此我也從未有過任何的向往。不過今天來到這里，我卻感到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也許是這里下雨的樣子和第二十三區有些相像吧。”
雨果道：“經你這么一說好像真的有這種感覺。”
寧靜祥和的第二十三區同死寂無聲的東島于雨夜中的確有幾分相似之處。
這一點無形之中讓雨果同茉莉之間的氣氛關系更近了幾分。當初二人在第二十三區初識的時候便是在一場小雨后的咖啡館中。
而在雨果第二次離開第二十三區的時候，其同樣于一場雨中和茉莉告別。
可以說雨是二人之間的重要見證。
其見證了二人的相逢、相知以及如今的怨恨。意識到此點，雨果不由得由衷地感嘆到命運的捉弄。
雨果道：“七年前左右，這里也下過一場極大的雨，自那時起我開始失去了本就寥寥無幾的一切。”
雨果的眼前已浮現出當初迪卡爾在原罪眾人面前的慷慨陳詞，想到自己同雨果于雨夜中的分裂，在雨夜中的搏殺，在雨夜中的顫抖。
東島的夜雨可能會暫時洗刷掉這座城市的**氣息，卻永遠洗刷不掉那些在這里所發生的一切。
“你說，三年前你離開這里是想要逃離咖喱飯，是真的嗎？”茉莉問道。
雨果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當然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罷了。”
茉莉道：“那么當你一腳踏入都市區的時候，你腦中的想法是什么？”
雨果微微一怔，他從茉莉的話語中聽出了一些隱晦之意。雨果道：“你認為...那是什么呢？”
茉莉安定地看著雨果道：“復仇。”
雨果默然，而茉莉繼續說道：“當我知道你出身東島后，對你的很多行為忽然有所了然了，甚至有些理解。我明白為什么你會做出那些種種選擇，因為在你內心之中真正驅動你做事的動機便是達到復仇的目的。”
看著面容冷峻的茉莉，雨果忽然笑了起來，這笑容讓茉莉很是意外，其瞪大眼睛看著雨果。
“你在笑？”
雨果聳了聳肩道：“那么我應該做些什么？痛苦失聲嗎？”
茉莉道：“你是想用笑聲來掩蓋什么嗎？”
雨果想了想隨后搖頭道：“不，我只是感覺有些好笑。”
茉莉面色冷峻道：“這不少笑。”
“不好笑嗎？”
“不好笑。”
“嗯...那好吧，我不笑了。”雨果將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起來。
“回答我的問題。”茉莉冷冷地說道。
雨果道：“有這個必要嗎？你已經為我給出答案了。”
茉莉道：“那是我的答案，而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你的答案。”
雨果道：“重要嗎？”
“不重要嗎？”
“不重要。”
“對我來說很重要。”
雨果聞言聳了聳肩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回答你吧。”
說罷雨果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后再度將目光投向漆黑的寒雨夜幕之中。
良久，雨果才開口道：“我離開東島的原因很復雜，當然這些復雜的原因中并沒有咖喱飯的因素。”說罷雨果又笑了笑，而茉莉則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雨果再度收斂了笑容道：“誠然在當初我離開東島前往都市區的時候，內心之中是充滿著對于這個世界的仇恨，也特別想向某一方進行復仇。不過當時我并沒有任何的明確目標，可以說完全地無的放矢。所以復仇只是一個目的而已。而當我腳真的踩在都市區的土地上時，腦中的想法只有一個...”
“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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