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東島天空澄凈、烏云散盡。
那種令人心曠神怡的蔚藍色是人類用任何燃料畫筆都無法調和繪制而出的。
只是這種在這明麗的天空下所呈現出的景物并非是恬靜的花圃田野，而是破敗不堪的城市廢墟，這兩者實不搭調的景物共處于同一畫面之中時顯得無比突兀。
“凡事都有兩面性，有好也有壞。”常吉仰頭看向天空說道，隨后其笑了笑繼續道：“這是我父親生前經常告訴我的道理。”
“小時候我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孩子，無論是個人能力、家庭條件都只能達到普通一級。這使我自幼便有一種莫名的自卑感，做任何事情都唯唯諾諾，所以也經常受到其他人的嘲諷，即便在老師以及其他親人的眼中我也是個可有可無的人，我想也許我那時死去的話也不會有多少人為我流淚吧。”
“當然，即便是再普通的人只要用父母在通常也都會是一個幸福的人。再此方面我就很幸運，我的父母雖不是有權勢的人但為人善良和藹，對我的關照也是無微不至。在他們的身上我感受到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愛。可以說父母身邊便是我永遠的避風港。”
“自幼時起我因為性格的原因便很容易做錯事，而那個時候我就會更加自責難過，甚至說那個時候的我都產生過慶生的念頭。”
“不過每當到了那個時候，父親總會安慰我，將剛才那句話告訴給我聽，父親的話總是很管用，其使得我從一個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陰霾中走了出來，并且將其應用于生活之中。說來這是一種看上去很無用的自我安慰法，但其的確讓我安然地度過了前半生。”
說罷常吉又笑了起來道：“當東島徹底為之毀滅的時候我的思想信念徹底崩潰了，那個時候我就再想父親的這一畢生信條徹底失效無用了。不過這么多年過去，我發現其依然是有用的。”
“雖然這里已經成了一片死城，不過沒有了一切人類行跡的土地卻逐漸恢復著自然的生機，你看這天空，我相信都市區中一定沒有這樣的天色吧。”
雨果隨著常吉的指引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蔚藍的天空，此時的他忽然發覺自己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認真地去觀賞頭頂的這一切。
“政府、工廠、醫院、學校、住宅、公路...這一切在滿足世人所需的同時也給整個星球帶來的太多的繁重。早在幾個世紀前人類便開始便對一個又一個自然危機，雖然茍活至今其還沒有被自然的反噬所滅亡，不過危機永遠都存在著。”
說罷常吉跺了跺腳道：“月島這片大陸本不存在于這個世界，完全是人為所建。若是注意不當恐怕最先毀滅的便是這里。東島毀滅日雖然讓這里生靈涂炭，不過幸運的是其還作為自然的一部分而保留著。”
雨果道：“一百余年后的這里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常吉聳了聳肩道：“我曾設想過這個問題，自然之力早已侵入這里，你看這遍地的雜草飛蟲。一百年后這里必然會成為自然生物的樂園，建筑物全部被植被覆蓋，野生生物在這里構建成屬于自己的生態鏈系統，一切便如回到十幾萬年前最為自然的狀態之中，我們腳下的這些廢墟也將變成重重的塵土。那個時候當后人進入這里進行考古的時候必然會驚訝于這樣的情景，那必然是鬼斧神工般的壯觀！”
頓了頓常吉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道：“只是那副場景我是看不到了，那些后人也無法看到。你要將東島的秘密公布于眾，想來東島也不會安靜多長時間了。”
雨果道：“這個城市已經沉睡了十年，是該醒醒的時候了。”
常吉道：“醒過來？哈哈，城市永遠都只是被動的事物，它所謂的醒來只有被利用以及被破壞。”
雨果輕笑道：“聽你的口氣對此很是心疼。”
常吉不置可否地說道：“那當然，這里可是我的后花園哩。”說罷二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在廢棄的街道中這笑聲顯得響亮且孤獨。
常吉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陽，估算了一陣道：“等那個叫夏染的家伙鋪建完所有的設備，想來也要到傍晚了吧。”雨果聞言點了點頭。
常吉道：“好吧，那么我決定了。那時我要好好站在屋頂上看著夕陽落下。嗯...這也許是我最后一次安然地看著東島的夕陽落下了。”
常吉的語氣中一直充滿著哀傷的語氣，充滿著對這片土地的不舍。這種感情不知不覺間感染到了雨果，其忽然開始反思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就在這時常吉忽然道：“你還記得東島毀滅日發生當天夜里的事情嗎？”
恢復記憶的雨果上對此已有所印象，再度回顧片刻后雨果道：“那個時候的我倒在街邊上昏睡過去，對很多事情并無印象。”
“哦，那你可真是一個幸運兒。”常吉由衷地感慨道。
“我還記得那個夜晚，恐懼完全侵占了我的內心。呼...那一晚我徹夜未眠，躲在地下車庫中瑟瑟發抖。在那里有幾十個同我一起避難的人。”
“然而這些人聚在一起并沒有像電影之中那般相互打氣準備共度難關，相反有的只會嚎哭、咒罵以及瘋狂的撕打，在沒有任何物資的情況下恐懼的人可是會變得非常瘋狂的。”
“所以在第二日黎明到來前我便離開了那里，現在想來這是我人生之中做過的最為明智的決定之一了。”
說罷常吉的臉上露出一種幸災樂禍的笑容。
“今晚，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也能對我當年的感受了。”
...
莊則離開月神少爺所在病房后便徑直趕向月神昊所在的辦公室，一路上其都是暢通無阻，最終來到了辦公室的房間門前。敲過門后，其走了進去。
月神昊坐在房間側面的沙發上，眼睛微微閉合地小憩著。
莊則見狀身形一頓，隨后便要退出去，就在這時月神昊突然開口道：“進來吧。”
莊則聞言邁步走了進去，月神昊并未睜開眼睛，只是用手拍了拍身旁處的沙發，莊則于是坐到了他的身邊。
“他那里怎樣？”月神昊開口問道。
莊則道：“少爺的恢復情況非常好，看樣子已完全康復了。”
月神昊嗯了一聲，并沒有對此再問下去。
莊則沉吟片刻后道：“您之前吩咐的事情我已經辦妥了，短時間內圣堂與天英絕不會對我們有任何動作。”
這一次月神昊睜開了眼睛，眸子中沒有任何的疲憊與倦怠。
“那就好。”
說罷其坐直身體，抬手拿過邊幾上的被子將半杯濃茶灌入口中。
喝過濃茶后，月神昊長出一口氣道：“人果然是年紀越大膽子越小，仇劍林的一番舉動實在讓我有心膽寒了。”隨后其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脖頸四肢開始在面前的空地上緩緩踱步起來。
“你與仇劍林相處多年可曾想過他有一天會變得這么瘋狂嗎？”月神昊忽然向莊則問道。
莊則沉吟片刻后道：“他是一個十分穩重之人，在我心中權謀算計其要遠在李杜之上。這次的事件我也沒有想到。”
月神昊道：“畫龍畫虎難畫骨，我也著實看錯了這老家伙。不過細想也可以理解，畢竟其花費畢生心血所創建的天英就這樣被毀滅殆盡，這種憤怒很難不讓其發瘋。”
莊則道：“仇劍林經營一生手中的主要底牌共有四張，天英、實驗樓、米諾娃神宮還有廣博人脈。”
“這四樣中天英被瀆者毀去，實驗樓被圣堂搶先占領。可謂是半壁江山盡毀。且天英被毀在短時間內極難恢復往昔的巔峰，可以說是徹底斷了仇劍林的命脈供給。所以其有如此震怒也是正常表現。”
月神昊聞言微微一笑，頗為欣賞道：“繼續說下去。”
莊則道：“現在最能為仇劍林出力的底牌便是米諾娃神宮，這個軍事基地一直隱消世間多年，積蘊極深。這次天英所研制出的克制瀆者的戰斗即將便應該是在那里完成的。現在米諾娃神宮的主持者應該是羅杰德。此人年幼時便被冠以特斯拉之名，可見能力之強，這么多年在仇劍林手中隱忍雪藏著，所獲成果必然不小。”
“不過經此時間后，米諾娃神宮也被徹底推到臺前，更多的勢力已經將目標瞄向與此，其安全性已并不能得到太多的保證。”
月神昊道：“還有最后一張牌。”
莊則想了想道：“這最后一張牌才是最為錯綜復雜，且難以把握的。”
“數十年的經營讓整個月島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極少與仇劍林沒有關系，可以說其門徒遍布月島之中，無論政府、軍方、圣堂或是這里...”
“離開師門的門徒固然都已有了自我獨立思想，不過這么多年來仇劍林在暗中進行著怎樣的操作無人知曉，也許有人早成為了他的暗棋。”
月神昊冷笑道：“仇劍林這廝的確有對弈的癖好，其也將天下看做是一場棋局。由此便可看來其為人師表的的愿景并不單純。”
莊則道：“米諾娃神宮是有形存在的，而那張暗棋暗網是難以應付的，我們永遠都不不清楚仇劍林怎樣一步驚人的暗棋。”
月神昊搖了搖頭道：“的確。”
莊則沉吟片刻后道：“然而破壞這這張暗網也有一個辦法...只要仇劍林這位棋手無法坐在棋盤前...”
“不可。”月神昊斷然拒絕道。
“無論仇劍林怎樣瘋狂，淫浸多年的他依然明白這棋局的規則，歸根到底來說仇劍林他只是一個理想主義著，其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實現他的抱負與野心。而其之所以淪落于今天這般地步很大程度上都是被名稱所累。”
“在天下人眼中他是桃李滿天下的學者，是世界上少數的偉大教育家之一，而他也沉醉于此。他可以接受失敗，但不能接受被萬人唾棄。所以這也是為什么當初實驗樓被攻陷其沒有在第一時間予以反攻，而是利用社會輿論來向圣堂施壓。這一手的確很有效，但沒有太大的用處。”
“李杜是個實用派，他固然也在乎名譽，但相比于觸手可及的利益他必然會毅然反顧地選擇后者。承受世人的唾罵固然不好受，但他知道這些指責聲都只是暫時的。沒人能夠將圣堂怎樣，這便是李杜最大的本錢所在。”
“世人是愚昧健忘的，此時天英受難其會將輿論指于圣堂，而若是某一刻民眾的頭頂上出現達摩克利斯之劍的時候，他們必然祈禱天英的救助，而那時天英所有的過錯都會被遺忘，其將是所有人頂禮膜拜的英雄。”
莊則皺了皺眉道：“瀆者威脅便是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月神昊冷笑著點了點頭。
“瀆者之患只能由圣堂之類的勢力來鏟除。這一任務是九處的米洛陽無法完成的。那家伙深諳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瀆者若是真的被其所鏟滅，那么作為異類的他們必然會成為下一個被消滅的對象。”
“所以此人這么多年來一直在試圖讓二者間達到一種平衡的關系狀態，以此來維持自己的權益。哼，他也太過天真了，草原之上的羚羊與獅子永遠都不會達到共存的狀態，在固有范圍內平衡必然會被打破，因為這是生物的**本能。”
說到這里月神昊將目光鄭重投向莊則道：“所以你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了吧，若是仇劍林死去，整個月島必然是李杜一家獨大，屆時恐怕我們也無法對其進行牽制。”
“仇劍林無論多么狼狽，其終究是李杜眼中最大的威脅存在。所以只要仇劍林在世一天，我們也就更加安全一天。雖然在這段時間中我們也要注意仇劍林的胡亂撕咬。”
莊則聞言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月神昊欣然地點了點頭，但隨后臉上還是露出些許不安道：“只是這份道理不是任何人都能意識到或者說愿意維持這份默契秩序的...”
“尤其是那吧達摩克利斯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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