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區郊外的遠山清冷肅穆，雖然眼下并非進入秋季，但受當下環境的影響，空氣中同樣充斥著蕭索的氣息。
故而間一道黑色的空間裂縫憑空出現，緊接著小杰拉著雨果與紙鳶赫然從裂縫中沖脫出來，三人自三四米高的半空落下，砰地一聲墜落在土地之上。
剛剛經歷了一番空間的躍遷，雖然這段躍遷距離并不算遠，不過雨果還是覺得自己的大腦有些輕微的混亂暈眩，但相比之下小杰的臉色則顯得慘白。
落地之后，紙鳶隨即伸手扶助了小杰，隨后一道強勁卻又溫柔的力量送入到其體內，在這力量的滋養下小杰才有所好轉，其輕咳了一聲隨后向紙鳶點了點頭。
“辛苦了，去休息一下吧。”紙鳶柔聲對小杰說道，隨即小杰轉身向著頗為黑暗的林中走了過去。
雨果見此情景不覺怔了怔，隨即其意識到紙鳶是要和自己好好地談一談，不知為何雨果的心中忽然多出了幾分緊張的情緒。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紙鳶對雨果道。
“午后進入的第十三區。”雨果盡力讓自己顯得更加從容一些。
紙鳶聞言點了點頭道：“就是在那個時候約小櫻見的面。”
雨果輕笑道：“現在我已成了一個無家可歸之人，馬爾福公寓那邊必然有著無數的眼線在盯著我，所以我也只能到街上成為一個孤魂野鬼嘍。”
紙鳶道：“軍方的駐扎營可不是你的歸所。”
雨果嘿嘿一笑道：“也許當時腦子一時糊涂所以走錯了，哈哈，這個錯誤下次絕對不會再犯。”
紙鳶并沒有被雨果的風趣所逗笑，其冷冷地說道：“雨果，我沒有和你再開玩笑。”
肅冷的寒風于二人間吹過，使得適才溫和的氣氛也爍然變得冰冷起來。
雨果抽了抽鼻子，隨后收斂了臉上玩世的笑容，默默地等待著紙鳶的批評。
紙鳶沒有得到雨果的進一步回復，整個人不覺更加惱了幾分，其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隨后目光無奈地抬頭看向夜空。
“今晚，你不應該去。”
雨果聞言也不覺皺了皺眉，隨后道：“不應該去？那么我應該做什么？找一家地下旅店，像鼴鼠一般深入簡出毫無作為？”
紙鳶沉聲道：“當然不是！只是現在”
“還不到時機對嗎？”雨果徑直打斷了紙鳶的話，目光炯炯地看著她，紙鳶明顯地被噎了一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夠了，這不是我想聽的話！時機、忍耐一類的鬼話我都聽夠了！永遠不想再聽下去了！”雨果的聲音倏然變得高亢起來，神色間多出了極為不滿的憤怒。
“十年，整整十年我一直在忍耐，在等待，別人這樣告訴我，我也這樣告訴我自己，仿佛只要將一切交給時間所有事情便可以水到渠成地進行著，勝利的果實便會出現在你的面前來任你采摘。結果呢？計劃永遠被變化所影響著，現實往往不同于你所想。”
“十年前，我面對毀天災難的時候告訴自己會有人來救自己，然而所等到的之后無情的空襲擊。七年前，我在幸存者的隊伍中告訴自己一切會好起來的，抱團取暖的溫度雖然微弱但已足夠，結果換來的一夜之間所有人的死亡。”
“三年前，我認為自己已看透了生命的本質，看透了世事，就在我開始向一切屈服的時候，那不屬于我的使命負擔壓在了我的肩上。”
“都進入都市區，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向這個世界討回公道，卻只因為想救一個女生而死在了黑暗的巷子中。”
“死而復生，我獲得了能力，本以為是上天對我的補償與恩賜，不想卻是更深的詛咒，而這份詛咒可以說對我早已是命中注定。”
“我不屈服，我去抗爭，我想用自己的力量開辟出一條光明的道路，結果所陷入的則是更加無休無止的爭斗。”
“野心，瘋狂，妄想，復仇，廝殺我每日中都在面對越加瘋狂且強大的對手。他們將我一次次地擊敗達到，奪走我身邊本就為數不多的親密之人，我無力保護他們”說到這里雨果的聲音已經變得顫抖且微弱。沉吟片刻后，雨果深吸一口氣用力地搖了搖頭道：“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紙鳶。除了我的生命外他們已經奪走了我的一切！所以現在的我已經無所顧忌，我要報復！我要將所有傷害過我的人都要付出十倍、百倍、千倍甚至更多的代價，我要讓他們比我更加更加地痛苦，永遠永遠地痛苦下去。”
雨果的低吼在林中回蕩著，惡狠狠地仿佛是一條來自荒原的狼。
紙鳶搖了搖頭道：“我明白你心情，也十分理解你的感受。但殺戮永遠都不是正義的化身。我明白你對軍方施以報復手段的目的，然而那些士兵的生命是無辜的，他們的親人也是無辜的，你的一時泄憤換來的不是仇恨的釋放，而是更多的痛苦以及更多的仇恨。”
雨果堅決地搖了搖頭道：“你還是沒有明白，紙鳶，你還是沒有明白。現在我們所面對的是戰爭，是戰爭！紙鳶！戰爭無關正義與否，它只是殺戮，你是否無辜都無無所謂，未有強大才能換取最終的勝利！”
“我并不是濫殺無辜，我沒有像蜂猴一樣去屠殺行走的路人，我是在尋找我的仇人，而那些人是主動攔在我復仇的路上，用手中的槍口直直地指著我，如果我不殺死他們他們就會殺死我！就像你，如果想在萬軍之中救下我就必須將那些機甲集群斬開一個道理。”
“你知道今晚的那個將軍是怎么死的嗎？自殺！因為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他明白我并沒有說謊。這就是我想要的，如果我的仇人都會將這個結果給我，那么我為什么還要去廝殺呢？但沒有人會將這個結果主動送給我，包括那個將軍的死，那都是我爭取來的！”
紙鳶道：“但這個想法不是你一個人所擁有的，那些被你傷害過人的親人與朋友呢？他們也會走上與你同樣的復仇之路繼而向你攻擊，傷害永遠這樣進行下去。”
“只要他們有足夠的實力便可以向我復仇！如果我死了那么也算是一個時代的了結！”
紙鳶沉痛地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道：“但仇恨永遠不會這樣了結下去，你已經引發了太多的仇恨”
雨果聞言隨即大笑起來，隨后道：“那就與我無關了，我只是告訴了這個世界真相而已。你要知道，即便我沒有如此，仇恨還是會存在這個世界之中。因為相互仇恨，相互廝殺就是人類的本性。”
紙鳶道：“無論人性中存在著怎樣的劣性，我都更希望能去選擇光明的一面。”
“那只是你一個人的想法而已。”雨果再度打斷了紙鳶的話。
“這個世界的人并不是每個人都如你一樣。不得不承認，紙鳶，你是我見過在這個世界上最具有光明性的人，你無畏、無私，漫研社不同于、馬戲團、綠林等一切瀆者家族，你只是想給瀆者一個足夠大的保護傘而已，但正是因為你的這種心理，所以漫研社所受到的傷害最大，而你也承受著更多的痛苦與背叛。”
“角斗場中所存在的只有血與沙，而你的愛在那個殘酷的環境中雖然顯得彌足寶貴，但注定不會是永固的真理而存在。”
“角斗場的規則是只能有一個人是勝利者，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而只要有人想要離開那里戰斗就注定永遠存在，而你的博愛只會最終害了你自己而已。”
紙鳶的神情隨著雨果的話而逐漸平靜下來，看著紙鳶神態的變化雨果的話也逐漸停了下來，隨即其露出了錯愕的表情，最終雨果忽然放聲苦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紙鳶，我所說的這些你早就意識到了對嗎？所有的道理你都明白，甚至最壞的結果你都已經預料到了。但你不在乎對嗎？你不怕死，所以你你”
雨果的手胡亂地在身前比劃了一陣卻最終什么都沒有再說出來，其臉上只露出釋然明了卻又憤怒的神情。
這一次換紙鳶開口道。
“我們都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不是嗎？那么再多死一次又有何妨？”
“當然有妨！當然有！為什么！為什么我就一定要比別人要多死一次，為什么？”雨果憤慨地嘶吼道。
隨后有些喪失了理智的沖上前去惡狠狠地抓住了紙鳶的肩頭道：“你的腦子里到底在想著什么啊？你想要成為神嗎？想要想佛那樣割肉喂鷹嗎？擺脫！人不是鷹，人要比鷹比狼更加難以感化，他們才是真正的惡魔，最終會毀滅于自己的驕傲、瘋狂、殘忍之中，即便如此你為什么還那么愿意去救他們？紙鳶，他們不值得。”
被雨果扼住的紙鳶此刻顯得頗為纖瘦，樣子已完全不像是那個縱橫于世的大瀆者。
紙鳶同樣伸出手輕柔地拂過雨果的臉頰道：“這并不由你說的算。”
雨果愣愣地看著紙鳶，良久其笑了起來，隨后他松開了抓著紙鳶的雙手，隨后慢悠悠地退后了幾步，看著紙鳶的眼神越發陌生。
“紙鳶，你的想法很危險，非常非常地危險。你會害了整個漫研社的。”
紙鳶正色道：“保護漫研社的成員是一聲的職責。”
雨果聞言冷笑起來道：“哦？真的嗎？那么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現在有兩艘客輪發生海難，而你只能救援其中一艘船上的生命。一艘客輪上全部都是漫研社的成員，而另一艘客輪上則是十萬個普通世人，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紙鳶面色凝重地說道：“雨果，這個問題很無聊。”
“回答我！”雨果堅決地說道。
“雨果，你現在需要好好地冷靜一下”
“回答我！”
“我拒絕回答。”
雨果隨后再度笑了起來。
“你已經回答了不是嗎？你我心中都知道那個答案了不是嗎？不錯，真的很不錯。人的生命生而平等，而在這種時刻生命的價值則是由數量所決定的。”
“我現在非常好奇，既然你的內心中所擁有的是這樣的思想，那么為什么會創建漫研社呢？就是為了保護更多的弱者嗎？”
紙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我當初之所以建立漫研社的原因實際上是感受到了瀆者潛在的危險，你明白嗎？無論是魔術師還是馬戲團長，他們的思想都十分危險，他們是在那個黑暗時代中心中攢下積怨最深的人，建立家族的原因一方面出于自保，而另外一方面則是同你一樣要進行復仇。”
“相比之下馬戲團長的復仇目標很是單一，他的眼中只有九處，只有獵人。而魔術師以及我看不透，其現在的當家人愚者我更看不透。但就他們現在所做的重重行為來看，他們是要向整個世界進行復仇。現在的戰爭不正是他們所一手引發的嗎？”
“但并不是所有瀆者都想要復仇，漫研社的同伴們并不想向這個世界索要什么，我們只是這個世界上的一份子而已，我們只是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像一個正常人活下去。”
雨果冷笑一聲道：“正常人？你認為這可能嗎？”
紙鳶點了點頭道：“我知道這很難，但我希望有人能夠嘗試，雨果，復仇很容易，但這個世界真正寶貴的且難以獲得的是和平。”
和平，和平，和平。
雨果口中喃喃地念著著兩個字，臉上已看不出有怎樣的神情變化。
紙鳶道：“我并不是是想勸說你放棄仇恨，而是我想讓你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已完全過激，這個世界都已經讓你搞得混亂起來，所以”
“什么？這個世界是我搞得混亂起來的？”雨果大聲道。
“不，雨果我并不是那個意思。”
“夠了，我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你說的對，我錯了，我是錯了。”
“也許當年我與漫研社的結緣，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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