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第二日。南城郊燕然亭。
昨夜雖下過雨,但沐過午后驕陽,萬物已是褪去晶瑩,唯留清新。只見草木爭春,芳菲斗艷,蜂飛蝶鬧,好不熱鬧……空氣中尚殘留一絲潮潤之意,縱目望處,遠山相銜,間有綠水繞,正是踏春四月好時節……
朱玨早早收拾停當,比預定的時間提前了半個時辰就來到了這里。年輕人謙遜低調才是王道,何況是長者之約。朱玨深明此理,不敢怠慢。
但待到他近至亭前,才發現太守一行人已經在等他了。
“罪過罪過,昨日還未謝過府君命之恩,今日又累得府君久等,姍姍來遲,實在是……”朱玨連忙三步并作兩步,走至陳冉跟前,一揖到地。心中卻發苦,這下被動了,可別被他借題發揮。
“哈哈,友無妨。倒是我來早了。”與昨天的輕描淡寫相比,今天的陳冉明顯熱情了許多。迅速將朱玨攙起,一并步入亭中落坐。
“友不必妄自揣測,我這人向來直接。今日相約,實有一事相求。”
“不知……敢問……”按理昨天剛被這太守救了一命,為了還這人情,有什么事都當應下來再。但朱玨向來謹慎,怕是這太守讓他做什么天怒人怨,有違自己原則的大事,或是自己能力所不及,難以達成。所以還是探探口風再。
“不知友可曾聽過‘修仙’?”
“仙人嘛,倒是聽過……”朱玨斟酌著話語,“不過都是百十年前捕風捉影的民間傳,什么‘御劍飛行’啦,‘點石成金’啦,還有就是一些志怪異文像《神搜記》、《仙神名錄》讀過一些。只是子年歲尚淺,從未見過那些神通術法,更未見過仙人。”
“呵呵,莫你沒見過仙人,就連我也沒見過。”見朱玨露出探詢不解之色,陳冉索性把話講完:“仙人,哪有那么容易見到。即便在那些高人中,能成仙者也萬不存一……不過我雖沒見過仙人,但卻知道這世間一定有!”罷,掏出了兩塊木牌。
“在這俗世之外,有那么一些人,欲求仙求魔,不問世事,單修己身,只為渡空潛海,自在逍遙。他們雖未成仙,但道法萬千,壽元綿長,與凡人早已不同——是為‘修士’。其中有那么一些修士,組成了各種門派,以便資源互補,交流心得——而我的大哥,就是南溟域丹華派的外門長老。”
“南溟域?”
“你沒聽過也算正常,其實天地何其廣大。以海之容,觀天之闊,瞬息以發,千年不至。那些什么大楚、大周,與南溟域相比,不過滄海一粟罷了。至于你所知道的大海,其實也不過是南溟域中一個的內湖。”
“那豈不是還有北溟域、東溟域……”
“不錯,不這些,你以后自然會知道。”陳冉將其中一塊木牌遞給了朱玨,自顧自道:“我大哥自幼離家修仙,四十多年音訊皆無,直到七年前歸來,我們才得知其修道有成,已成為南溟域三大派之一丹華派的長老。但他卻并未久待,只為我靈州陳家留下了兩個丹華派外門弟子的名額。”著,陳冉舉起了手中的木牌。
朱玨端詳起自己手中的這塊,只見上寬下窄,木質如玉,也不知道是什么樹的木頭做成,略上方的地方印有兩個似篆非篆的紅色大字——“丹華”,隱隱間似有光華流轉。再翻看背面,中間印有一個黑色的圈,圈中是一個隸書寫的“外”字。
整個木牌雖不大,卻古色古香,流露出一絲滄桑厚重之意……
“每隔七八年,丹華派都會開放山門幾個月,以選拔收錄弟子,或是補充一些雜役,收集資源。同時也會派出幾個門人長老在南溟域內尋些資質好的青年,直接薦為外門弟子。而若是資質不好,縱是皇子也沒機會。這兩個木牌,便是外門正式弟子的資格證明。只要是持了此牌,于其開放選拔之時前去,都會有人接引入派。而且無須考核,直接晉為外門弟子。”
乖乖,好大的后門!朱玨腹誹不已,仍保持虛心傾聽狀。
“而這兩塊木牌,一塊給我兒子,一塊便給你。”
這時朱玨才注意到亭外隨太守而來的親隨中,有一錦袍少年,正自低頭怏怏不樂,似對即將要到來的命運抗拒不已。
“何以將這一塊給我?”朱玨一點都沒有被天上的餡餅砸中的覺悟,心中暗自警惕,緩緩問道:“這么好的事,府君何不自用,就算不給自己,府君的子侄后輩之中,青年才俊料必不少,大可不必舍近求遠呀。”
“我嘛……”陳冉似有些口渴,品了口石桌上早已燙好的清茶,沉吟道:“雖然年歲大了些,不過若不是身為太守,兼且守著靈州陳家的家業,也是很想去的。至于子侄嘛……”
陳冉輕輕放下了杯子,略顯無奈道:“我雖有子侄,盡是膏粱紈绔,連書都讀不好,何況修仙?——而修仙,是最要心性資質的!”
罷,一指亭外那個錦袍少年,“就連他,若不是靈州戰事吃緊,朝不保夕,我都不想讓他去……他有什么事我一清二楚,與其浪費這個名額,在門派中苦苦虛度歲月,還不如享受世間幾十年的歡樂富貴。”
果然是舐犢情深啊,朱玨有點明白了,試探地問道:“那另一個名額也不是非我不可啊,府君何以對我如此看重?”
“你嘛……”陳冉瞇起了眼睛,似在回憶,“大楚乾元三年,生于靈州府太安縣朱家鎮,獨子。父鄉紳,母劉姓,商人女。幼年天資聰穎,勤奮好學,七歲能為絕句,八歲工于律詩,神童之名貫滿五縣,傳于靈州。乾元十四年,太安縣鄉學通試第一。乾元十五年,年未滿而被特別薦入靈州府學,入學試第一。乾元十六年,太安、清源、開遠三縣瘟疫,朱家鎮十室九空,家人盡歿。是年以學子身份幫閑于府學筆錄房,月入七十文,學費從中支取。乾元十七年,因通經史,曉子集,尤精于書,被府學三位主講一致高薦——若非戰亂,靈州保送太學的三個名額,就有你的一個……你這天資,也不過分哪……”
我自己都沒知道這么多啊!看來這一天的時間他們果然沒有浪費。朱玨暗自心驚。
喝了口茶潤潤嗓子,陳冉繼續娓娓道來:“乾元十七年二月,被強征如軍中,入曹陽衛,前鋒營陸曲二屯三伙十三伍士兵。共歷大戰兩場,戰七場,輕傷三次,重傷無,斬獲無。至乾元十八年三月,嗯,也就是一個月前,與幾十同袍一同獲罪,罪名嘛……失城不戰!”
這回朱玨是真的驚嘆了,那背上的兩處刀傷也就算了,別人都知道,只是屁股上的刺傷,是他一個人在軍營外大號的時候被敵方的一個斥候用匕首撿了個便宜。還好當時他心血來潮,一邊舒爽,一邊低頭從胯*下向后看風景,恰恰窺破后面躡過來的敵人,只是那人的匕首已經到了,即便他迅速做了閃避的動作也已經被淺淺地刺破右股。好在那斥候見一擊不中,擔心驚動旁邊的軍營,迅速撤走了,不然褲子都沒提上的朱玨可就徹底交代了。因為這事不光彩,怕被取笑,他對誰都沒提,沒想到今天卻被抖了出來。看來以后洗澡什么的可得注意了。
陳冉沒有理會朱玨的驚詫,自顧接著道:“你年紀,卻經歷坎坷,雖命運作弄,也難掩璞玉光華。我雖未入仙門,亦知修仙乃逆天之事,非驚才絕艷之輩不可得!況且這修仙,也是要靠一絲運氣的。友你能數度歷逆境而不餒,履絕地而得活,足見氣運之盛,不定他日還真能成就大道呢。”
饒是朱玨心智堅定,也不禁有些飄飄然了,看來這修仙我不去別人沒準還真不行!
“資質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點——是我于你有恩!”
額,這有什么關系嗎,有恩于我反而還要再給我好處,朱玨有點想不明白。
“老夫為官三十載,觀人也算略有心得。什么人恩將仇報,什么人口是心非,一望便知。你雖少年老成,處事圓滑,但骨子里自有原則底線,可稱外圓內方。所以——只要我對你有恩。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不管你心里愿不愿意,你將來都會報答我,或者報答我托付給你的人!”
他居然比我還了解我,我有這么善良偉大嗎?朱玨有種碰到知己的感概。
“吾兒頑劣,不學無術,兼且年幼無人督促。友大才,若一同前去,必然能提攜一二。況且友已無家人牽絆,想也無處可去,此時心無旁騖,合當去修仙……”
“承您高看。照您這么,這木牌似乎還真就只能給我了。”
“不錯。”
“非我不可?”
“非你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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