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盼有朝一日能親手抓個賊送進派出所,趙振民和邢正義今天可算是心想事成了。
在押解犯人這一路上,倆人都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完是哼著《打靶歸來》走回來的。特別是當(dāng)走進東莊派出所大門的一瞬間,倆人簡直都美得冒泡了,是胸脯挺著,腰板拔著?茨莻神氣勁兒,要有人扇一扇子,他們能飛天上去。就這樣,保持著這副神氣活現(xiàn)的樣子,他們一直走進了里院。巧不巧,剛好碰上秦所長。
其實,秦所長也是剛帶隊回來不久。倆時前,他一發(fā)現(xiàn)邢正義和趙振民偷跑出去,就猜到他們想私自行動?伤麆値先巳フ宜麄,還沒出胡同口就遇到了來報案的治保主任。一聽有人溜門撬鎖,中午二條16號院兒被偷了三家,秦所長也就顧不上別的了,趕緊帶著人去勘察現(xiàn)場。
可惜的是,忙了大半天卻毫無線索,秦所長回來這正煩呢,在院里溜達了兩圈,剛想進屋弄口水喝。偏巧聽見了動靜這么一抬頭,結(jié)果正看見趙振民打頭,樂呵呵帶著仨背吊著胳膊,鼻青臉腫的子走進了里院兒。
秦所長一眼就楞了,沒想到趙振民后面竟然又跟進來一對銬在一起的。他再往后瞧,喲嗬,居然還有人,又進院一個雙手戴銬,袒胸露懷披著件破棉襖的主兒。
乍一看這個人,秦所長還奇怪呢,心抓個“盲流”怎么還上銬?可再細一看,這人可比“盲流”慘多了,不僅被凍得臉色發(fā)青,能見著肉的地方就沒有不腫的,連頭帶腳除了灰就是臟土,看著就跟只花貍虎(土語,指青蛙)似的。
等等,這可是夠六個人了。難不成跑了的那伙賊還真讓這倆子逮著了?
一動這心思,秦所長自己都嚇自己一跳。他再仔細這么一端詳,這幾個人的體貌特征完符合,可不就是那伙賊嘛。
邪門了。一個沒跑?嘿,這倆子可真是兩員福將!
秦所長差樂開了花。中午二十多人圍堵都沒能抓住的賊,沒想到隔了沒倆時,就讓手藝還沒出師的邢正義和趙振民冒了一泡。他正想開口問問詳細過程,可此時邢正義這個被開了瓢的“福將”剛好進院,身上的血跡一下就把他嚇壞了。
任憑邢正義怎么解釋也沒用,秦所長不由分,先仔仔細細查驗了一下邢正義頭上的傷。
“你子可真是玩命啊,這傷口一定得去醫(yī)院處理。暫時不流血了,可估計要縫幾針,別大意了!笨赐陚,秦所長心疼地囑咐邢正義,緊張和關(guān)心溢于言表。
邢正義還是第一次聽見鐵錚錚的老所長如此柔和的語調(diào),這個大伙子的眼圈登時紅了!扒厮L,我笨兒,受了傷給您丟人了?晌艺嫦矚g干公安,以后決不再給您丟人……”
秦所長卻笑著搖頭,語氣里帶出了一種后繼有人的欣慰!笆裁茨兀砍糇,你夠爭氣的。我把話放這兒,你肯定有出息!
邢正義一下被夸了個大紅臉,倒不知什么好了。這時他想起來洪衍武來,趕緊介紹給秦所長。
秦所長剛才光顧著給邢正義驗傷了,只粗看了洪衍武幾眼,還以為是個在郊區(qū)插隊的普通知青。這時聽是幫倆警察抓賊的人,趕緊來熱情握手?伤麄冞沒來得及上話,后面的仨事主又走進了院兒。而這時候,孫副所長隔著窗戶看見這支奇怪隊伍的,也從屋里走出來盤問。
趙振民來就愛白活,當(dāng)著倆所長的面可真摟不住了,興高采烈就拉開了話匣子,開始賣弄抓賊的經(jīng)過。當(dāng)然,辭已和洪衍武商量好了,抓首犯的功勞算在了邢正義頭上。
洪衍武對此可毫無芥蒂,笑瞇瞇地聽著。反倒邢正義很不平靜,心里覺著欠了洪衍武老大一份人情。
很快,事情過程講述完畢。
孫副所長聽完臉色陰晴不定,一句話也不,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秦所長卻激動壞了,一手一個猛拍邢正義和趙振民的肩膀!澳銈兙褪莻z膽大包天的楞子。這才幾天,就敢自己抓人,而且還一抓六個?怎么樣,吃著苦頭知道厲害了吧!
字面意思似乎是在嗔怪,但實際卻是對倆人毫不掩飾的喜愛。秦所長是那么高興,笑容里浸透了對后輩民警的深深期待和欣賞。
不過正因為如此,心虛的邢正義反更覺得受之有愧,正想解釋幾句,卻不想趙振民腆著肚兒更吹起來了。
“意思。咱們?nèi)嗣窬炫聣娜诉行?罪犯兇,對社會危害就大,咱們就要抓,您是不是這個理兒!
秦所長當(dāng)然知道趙振民是在窮得瑟,不過鑒于勇氣可嘉,這心氣還是要鼓勵一下的。
“好子,夠能白話的。不過只要有這股子勁兒,將來準沒錯!
經(jīng)秦所長這么一肯定,趙振民美得直晃腦袋,更得意忘形了。
邢正義卻沒這么厚的臉皮,他自知立功水分太大,于是檢討起自身的不足!扒厮L,通過這次抓捕,我算明白您教我們的東西有多重要了。我們的實際經(jīng)驗差太遠了,這次靠運氣,以后可更得踏踏實實地跟您學(xué)了。”
秦所長眼睛一亮。覺得邢正義不驕不躁,更是個好苗子。忍不住由衷地夸獎!傲⒘斯能從自己身上找不足?行。有股子鉆勁兒!
邢正義被這么一夸可徹底不好意思了,摸起了后腦勺。
秦所長見狀不由大笑,接著就把邢正義和趙振民拉到身邊,親自給每人了一支煙,以示鼓勵。
當(dāng)倆個新入行的警察燃香煙,滿懷激動吸第一口的時候,他們?nèi)f沒想到,此時秦所長竟特意湊過頭來,壓低聲音囑咐他們。
“你們倆都給我記著,以后再見著掏刀子的一定躲著,可別像這回再直著沖了,多用心眼兒,聽見沒有?”
邢正義和趙振民一下愣住了。一直以來,不管公校還是派出所,哪兒都是要求他們有危險就要上,這還是第一次聽見要他們避讓危險的話。
看出倆人的費解,秦所長又解釋了一句!白锓概芰艘院筮能抓,可我得對得起你們的父母!
聽到這句話,邢正義和趙振民又都猛嘬了一口煙,眼淚差沒掉下來。
如果單從職業(yè)要求出發(fā),他們確實還有兒沒想明白。但確定的是,秦所長這絕對是實打?qū)嵲跒樗麄冎。能碰上這樣的所長,怎么也是福分。
辦公室里的民警和工人民兵們這會兒也都得著了信。聽邢正義和趙振民居然把中午逃脫的反革命盜竊團伙一勺燴了,大家伙兒既羨慕又驚訝,都放下手里的事兒,紛紛出屋來看他們和犯人。
內(nèi)勤大劉一見面就感覺趙振民的眼睛發(fā)紅,故意逗他。
“喲,振民,你眼睛怎么了?哭一鼻子?”
趙振民早和大劉逗慣了。“這是哭的?告訴你,我這是盯‘佛爺’盯的,現(xiàn)在我這眼睛還疼呢!
“哈哈,有這么邪門嗎?看會兒賊還能把眼睛看成這樣?”
“大劉,你可是站著話不腰疼,你斜著眼兒盯半時試巴試巴?”
“我的呢,還以為你讓幾個‘佛爺’給打了,委屈的呢。”
“他們能打得了我?吹呢!
趙振民見人一多,指著寸頭和大個兒又開始臭顯!翱匆姏]有,這倆子,我親手銬住的!
接著他一指尤三,又替邢正義吹。“這子可是首犯。為了逃跑,衣裳都不要了,頑抗。要不是正義,誰按得住他?”
“牛,振民,你和正義都夠牛的。一人一個三等功是跑不了。”
“你們公校畢業(yè)生是不一樣?真給咱們所提氣。”
“入黨提干可別忘了請客?別再弄幾包‘北海’糊弄我們!
民警們紛紛熱鬧地鼓噪起來,工人民兵們也跟著起哄,院子里一片歡樂喜慶的氣氛。
可唯獨旁觀的孫副所長,臉拉得跟驢臉似的,都快耷拉地上了。沒錯,這“壞水兒”就是見不得大家高興。而且,他也正在替去分局開會的“悠忽兒”發(fā)愁呢。
看他們得意的。等田連長回來可怎么下臺。侩y不成還真給邢正義立功嗎?
今兒可真邪了,這倆子走了狗史運了。
在孫副所長咬牙切齒中,趙振民又手舞足蹈又吹了老半天。直到他在人群里看到洪衍武,才忽然想起了答應(yīng)過的表揚信。愧疚中,他老臉一紅,馬上拉過洪衍武給大伙介紹。
“各位注意了,能抓住這個盜竊團伙,可靠這位兄弟幫了大忙。而且今兒要不是他推開我,我非得挨一刀。秦所長,您得給封表揚信啊,這真是個見義勇為的好同志。”
一聽洪衍武救了趙振民,民警中間立刻響起一片贊聲。大伙兒紛紛上前和洪衍武握手擁抱。
“伙子,你真是好樣的。是得寫信好好表揚表揚!
“真勇敢。你是工廠的嗎?受過民兵訓(xùn)練吧?”
“謝謝你同志,要是所有人都有你這樣的覺悟,京城的賊也就沒幾天蹦頭兒了!
公安工作具有極高的危險性,民警們完是出于真心,由衷地感謝洪衍武救助了自己的同志。而洪衍武也在這些民警溫暖的手里和大力的擁抱中,第一次感覺到這些身穿‘老虎皮’的人,竟也有如此可愛的一面?晌ㄒ蛔屗麑擂蔚氖牵窬瘋兌际侵毙郧,人圍多。到了最后,他已經(jīng)有些應(yīng)接不暇了。
趙振民在旁邊看得呵呵直笑,總算他和邢正義擠了進去,把洪衍武擁在中間護著,才結(jié)束了這種熱情的問候。
最后,還是秦所長過來和洪衍武再次握了手,并和藹地詢問。“表揚信當(dāng)然是要寫的。同志,你叫什么名字?是插隊的還是工作了?”
這是很正式的詢問。洪衍武沒多想,按照勞教農(nóng)場里的規(guī)矩,先站直身體一個立正,然后鄭重其事地鞠了一躬后,才拿出證明文件。“報告政府,解教人員洪衍武教養(yǎng)期滿回京探親,這是我的解教證明和請假證明……”
在這個院兒里的人,沒人不知道這是勞教大隊的禮儀,也沒人不清楚洪衍武的話代表什么意思。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幾乎每個人都張大了嘴。而這個出乎意料的變故,更讓秦所長臉色發(fā)僵。吃驚之余,更控制不住地一陣猛烈咳嗽。
其實,洪衍武也打心眼里不愿意這樣。但他過去的經(jīng)驗告訴他,身處這個時代就要有這種覺悟。雖然他已經(jīng)解教了,但只要遇到穿著官衣的人,他必須得深深地鞠躬表示致意,否則這些人一旦知道他的身份就會產(chǎn)生不滿。如果他膽敢隱藏身份,那被查出來后果更嚴重。
而此情此景,孫副所長卻精神為之一振。他眨了眨眼睛,搶著拿走了洪衍武手里的材料,并很感興趣地當(dāng)場翻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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