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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1977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張園

作者/鑲黃旗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跤館關(guān)閉之后,玉爺不僅手里再無半余財,甚至為了徒弟受傷之事又添上了幾筆債務(wù)。再加上寡嫂新喪,侄子玉閎正在念大學,兩個兒子都在上中學,所以他的經(jīng)濟狀況又陷入了類似于“會友鏢局”解散之后的那種窘境。

    為此,玉閎曾提出要變賣京郊的那十幾畝地用以應(yīng)急,不過玉爺因為這是兄長用命換來的產(chǎn)業(yè),始終堅持不肯。可同時他又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于是在不得已之下,他便只有選擇變賣自己的房產(chǎn)來度過難關(guān)。

    玉爺?shù)木铀蔷吧綎|街的一棟獨居的院兒,由于地理位置好,賣的價格還算可以,不過應(yīng)對完各類事項也花得七七八八了,所以為了維持生計和子侄的學業(yè),他還是得盡快找個事由才好。

    在當時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武人在社會上就業(yè)模式再次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別看鏢局行業(yè)已經(jīng)徹底瓦解消失,夠格開辦武館跤場的主兒也畢竟有數(shù),武人的去處看起來似乎變得窄巴了,可民國終歸是亂世。除了商人富賈仍然需要保鏢護院來保護個人的財產(chǎn)之外,清王朝的王公勛貴,只要府邸尚存,仍為富有之家,也需要雇請保鏢來壯門面。

    況且那些身居要職的官僚、軍閥,雖然得勢之時受到國家機器的有力保護,但他們在失勢下野之后,卻要另當別論了。再加上江湖幫會中,形形色色的老頭子、大龍頭、舵頭、把頭、團頭們和內(nèi)部、外部往往有著這樣那樣的宿怨恩仇,這些人在殺人的過程里,也會被人所殺,所以總得有幾個貼身的保鏢來助威壯膽,并確保不被暗算。于是乎在這種具有龐大需求的市場之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形形色色的保鏢和被保護的對象就這樣紛紛結(jié)合起來,使得保鏢業(yè)呈現(xiàn)出空前的繁榮。也就是,玉爺此時最務(wù)實的出路,那就是去給達官顯貴充當保鏢了。

    實話實,以玉爺?shù)膫人條件和背景,干這個倒是最合適的。因為原善撲營的主要職責除了以跤術(shù)揚威壓制外藩的任務(wù)之外,就是充任宮闈的安保與護衛(wèi),撲戶身就是我國最早也是最專業(yè)的隨扈保鏢。再加上玉爺保衛(wèi)大柵欄和開辦跤館比武戰(zhàn)群雄之事,也使得他在京城中名聲很大。所以如果他愿意,并不難找到肯出高價碼的雇主。

    難的只是那些出身和家世平庸的主家玉爺卻并不想伺候,因為只要一想到每日要為幾斗米為主家請安鞠躬,他就滿身的不自在,感覺是在丟祖宗的人。于是當他拒絕了一些工商業(yè)人士、江湖人物和一些官僚的聘請之后,一時間就再無人敢于上門相請了。就這樣,玉爺東挑西撿了一年也沒找著合適的下處,結(jié)果賣房子的錢也被耗光了,他也面臨著是否要放低身段屈就相從的難題。

    好在有時候老天總是會在暗中把一切安排妥當。就在玉爺進退兩難的時候,一個對他而言極為適宜的“就業(yè)”機會竟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原來就在194年的11月,清遜帝溥儀已經(jīng)被驅(qū)逐出了紫禁城,之后于195年月,溥儀又移居到津門租界,做起了寓公。而清室舊時的戎衛(wèi)部隊此時已經(jīng)被徹底繳械收編,溥儀的護衛(wèi)安暫時交由日軍隊負責,于是為了盡快重新建立起屬于自己的護衛(wèi)力量,溥儀的內(nèi)務(wù)府大臣紹英很快便開始遣人在京津附近物色武林高手。

    在這個過程里,那些舊日曾為清室服務(wù)過的護軍軍官和大內(nèi)侍衛(wèi),也就自然成為了最值得信賴首選。再紹英身也是鑲黃旗人,于是玉爺就更受器重,成了最主要的聘請對象。而為了請動這位善撲營的翹楚,紹英也不含糊,不僅親自登門游,甚至還為玉爺開出了三百大洋月俸的最高價碼。

    這對玉爺來確實是件大好事,因為這份差事不光薪酬不菲,足夠維持子侄學業(yè)和生活。而且清皇室身就是他祖輩效力的舊主,也不存在任何身份上和尊嚴上的障礙。那么自然的,他沒怎么費思量就答應(yīng)了下來,隨后他便把侄子獨自留在了京城念大學,自己則帶著兩個兒子和圖里坤、雷勝這兩個徒弟,一起去了津門張園就職。

    到了津門之后,溥儀待過去的這些舊人自是與他人不同,又有紹英從中照應(yīng)。所以玉爺每日值守并不辛苦,兒子和徒弟的居所也在附近得到了很妥善的安排,很方便他繼續(xù)教導兒子徒弟們繼續(xù)學習跤術(shù)。

    另外,還有一件讓玉爺高興的事,那就是羅鶴齡正在津門的中華武術(shù)會做總顧問。所以很快,玉爺便備齊禮物登門拜訪。而羅鶴齡見到玉爺也很高興,十分熱情地招待了他。只是席間聽跤館閉門一事不免大感吃驚,也對尹隼和童山河的齷齪行徑大為痛恨,但事已至此,終究于事無補,他也只能勸玉爺想開一些罷了。

    至于對玉爺在張園就職一事,羅鶴齡也沒表現(xiàn)出玉爺所擔心的那種反感,反而再一次展現(xiàn)出了比較開明的態(tài)度。羅鶴齡宣統(tǒng)既然已經(jīng)遜位,也搬出了宮禁,那便是民國中的一員,自然有權(quán)利聘請保鏢保護自己的安,他還勸玉爺不必太介意,旗民制度早已終結(jié),只須當作正常的雇傭關(guān)系即可。只寥寥數(shù)語,便使得玉爺將心里最大的包袱放了下來。

    此后,玉爺便時常登門探望羅鶴齡,羅鶴齡也常邀他相聚,倆人在一起暢談時事切磋武技加投緣,完完成了一對老少忘年交,雖無師徒之實,卻有師徒之誼。因此,完可以,玉爺在津門的生活,實在是他一生中難得的快慰時光。

    只是這個世上完美的事物終究是不存在的,即便玉爺有錢花,有事做,有武學前輩可以切磋討教,有親的熱的陪伴在左右,可時間一長,這份差事所帶來的一些副作用便開始一一顯露了出來,而且一樁比一樁讓玉爺心煩意亂,有苦難言。

    比如在張園里,玉爺便經(jīng)常會見到許多以各種理由,或帶著各種目的進出這里的外國人。而這些外國人不論是何身份,卻有一相當一致,那就是趾高氣揚,十分地瞧不起華國人。

    玉爺因為祖父的事兒,身就最不待見洋鬼子。更何況在這些外國人中,有許多其實并非來拜訪溥儀的客人,而是溥儀的臣子和客人所雇請的保鏢。這也就讓他更是郁憤不已,難以忍受這種蔑視。

    在這個年代,由于豪門崇洋,官方媚外,保鏢行業(yè)里產(chǎn)生了一種奇特的現(xiàn)象。那就是許多人都愿意用高價雇請日浪人、流亡白俄充當保鏢。比如溥儀之生父,當年的攝政王載灃,就雇請了一名日浪人——持原武夫,充當自己的保鏢。

    其實這個子功夫并不怎么高,但由于無知者無畏,天生一副賊大膽,作為一名身跨東洋刀的日武士,竟走遍京城無人敢惹。曾經(jīng)有數(shù)的幾次交手,也不知人家是故意相讓還是因為膽怯,反正倒都被他勝出了,此后這子便儼然以一位武林高手自居,加不把旁人放在眼里。而漸漸的,就連日軍方也被唬得對其生出了三分敬意,竟使其成為一方人物。

    要這個持原武夫其實根就是個稀里糊涂、陰差陽錯中靠拍唬人成名的東西,可正因為他不知天高地厚,又沒遇到過真正的高手,竟然成了所有外國保鏢里最囂張的一個。這子每次隨載灃來張園,或是替載灃跑腿送信,竟然以半個主人自居,不僅在張園肆意進出,拒不接受任何檢查,甚至還會對張園里護衛(wèi)大耍淫威,肆意挑釁侮辱。

    比如這子,就經(jīng)常愛在張園的護衛(wèi)面前吹噓日武士如何如何厲害,大肆嘲笑華夏的功夫中看不中用。有一次,他甚至當著許多護衛(wèi)的面前日的柔道才是天下第一的摔打踢拿的功夫,善撲營的跤術(shù)相比只能排第二。結(jié)果就這一句話,便徹底惹怒了玉爺。

    在玉爺?shù)男睦铮侨諊銈什么東西,遙遙東海上的幾個島,根就是個連朝鮮也不如的化外國。想當初連賜宴規(guī)格都只排到第四等,那些使臣見到滿桌的滿洲餑餑,甚至能把他們自己吃得差噎死,那出息樣兒起來都大了去了。所以哪怕是如今,他又怎肯任由這個井底之蛙在自己面前放肆無禮?

    于是他當時便冷臉對持原武夫,“你別光不練,有種的就過過汗,看看到底是你那個柔道厲害,還是善撲營的跤術(shù)厲害。”

    實話,長時間受持原武夫的擠兌,張園的護衛(wèi)們早已人人不滿,都巴不得能揍這子一頓出出氣。可大家一是顧忌著載灃的面子,二又聽持原武夫從未遇到過敵手,不免對日的武術(shù)心存猶豫,所以才無人敢出這個頭來主動挑戰(zhàn)。而這一次,眾人見玉爺生了氣要動手,那還不可著勁兒地攛騰叫好。結(jié)果一下就把持原武夫給架住下不來臺了。

    不過盡管持原武夫野蠻無知、狂妄自大不假,但他腦子卻不傻。他見玉爺生得渾身上下都是疙瘩肉,尤其是兩條胳膊,像兩根鐵棒,再看那個利索勁,那股威勢,行動舉止透著那么沉穩(wěn)有度,就知道玉爺不是善與之輩,眼中不由露出了膽怯的目光,直后悔剛才吹的牛皮。于是他便找借口推辭,自己出手必定會傷人,怕把玉爺給打壞了,華日友好不是么?攝政王又是皇上的親爸爸,豈能真?zhèn)藘杉液蜌庠圃啤?br />
    玉爺一聽這話卻反而氣笑了,當即就掏出了一封大洋,也不多,五十塊,這是玉爺今兒準備送到銀號里給侄子留的娶媳婦錢。同時玉爺還伸出了一根手指頭,沖著持原武夫就,“你子也甭吹了,你就上來扳吧,要扳得動,就算我輸了,這五十塊錢也是你的。可要是你輸了,以后再來這兒,就必須守這里的規(guī)矩。”

    啊?這也太不可能了吧!

    持原武夫還沒話,周圍幾個旁觀的護衛(wèi)聽著卻有些著急了。這幾個確實知道玉爺有事,也相信要真打玉爺肯定贏,可問題是這可不算人家扳手指頭的比法啊。

    玉爺這是怎么了?該不會是被氣暈了吧?照開出的這個條件,別教訓不了持原,再讓這子把錢給拿走嘍!

    正是出于這種擔心,幾個人就開口勸阻解玉爺別置氣了,干脆算了得了。

    要這些人那可都是看走眼了,也不免有些杞人憂天。玉爺那是什么人哪?他一眼就看出這日人凝重有余,靈活不足。要是照他對外國人的觀感,真動上了手,一個切手就把持原武夫的胳膊給斷了,再一個潑腳就能讓這子摔“過了陰”去(行話,昏厥)。也就是他看在皇上他爹的面子上,不好意思真把持原打得躺仨月的榻榻米,才想借這個方式來開開方子(行話,試試絆子),給這子長兒教訓罷了。

    好在持原武夫已經(jīng)看出了便宜,一聽這些人勸和他可不干了,反而跳腳嚷著“話就要算數(shù)”,當即就馬上要比試。

    這一不奇怪,日人的貪婪都是長在骨髓里的,持原武夫一見著大洋就兩眼冒光,況且玉爺開出的條件在他看來簡直如同故意給他送錢一樣。憑他怎么去想,真拿一個手指頭讓人扳,那還能扳不動么?這不是講故事,是動真格的啊!

    那么自然的,這子什么顧慮都沒了,又哪里肯放過這個撈錢的機會,于是大喜過望下,他便一步步走上前來。

    另一邊,眼看持原逼近,玉爺卻仍舊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只是悠悠閑閑往那兒一站,身子微向前傾,右手向前一伸,中指朝天就等在那里,一緊張也沒有。

    不過實在話,也就是那個年代的人不懂。要擱現(xiàn)在,持原武夫單只為玉爺手勢就能氣背過氣去。因為那叫做“**u”啊!

    時遲那時快,單只那持原武夫走到玉爺跟前,雙手一起同上,把玉爺那個指頭一抓就要扳。

    而就在這一瞬間,只聽玉爺一個吐氣“嘿”得一聲,手猛地向前這么一抖,就見這持原武夫“啊”的一聲就側(cè)飛了出去!

    其實,這鬼子,百分之八十是讓他自己給扔出去的。原來,玉爺這一手,正是“沾衣十八跌”中的一式。歌訣中有稱“肩運如輪,手快似風”,意思就是隱蔽性與突發(fā)性的合力。

    要是科學地分析起來,那就是當持原扳上玉爺手指的時候,在那將握未扳握的一瞬間,玉爺突然發(fā)力,持原此時對玉爺?shù)氖种肝盏糜昧蜁凰さ煤荨R窍雽Ω哆@一手,除非持原的爆發(fā)速度能比玉爺更快,可憑這子那幾下功夫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況且日柔道在速度上也并無擅長。

    至于玉爺?shù)氖种甘欠癯缘孟窟@個問題自不必,要知道玉爺?shù)氖挚墒悄芊纸畲旃堑模嬉莿恿藘蓚手指頭,持原的腕子也就別想要了。

    總之,玉爺只一招就將對手擲于馬下。這一摔之下不僅持原老半天沒起來,那些護衛(wèi)也是驚得大嘩,而玉爺卻把錢又都收了起來,只留下一句“都交給你們了”,便撣撣手,飄然而去。

    不過讓人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持原武夫竟找到玉爺?shù)募议T兒來了。

    玉爺一看,就立馬瞪了眼。“怎么回事?還沒打夠么?”

    持原嚇得一哆嗦,趕緊就一個鞠躬,連稱不是,接著又,“有兩件事求您幫忙,第一件,昨天您把我人扔出去的事兒,王爺知道了,責令我來給您道歉,請您隨意責罰。第二件,我想要向您正式拜師……”

    玉爺忙擺手不行,“第一件事,比武就是比武,分出勝負也就罷了,一切到此為止,你子別以后眼里沒人就成了。第二件事,我的跤術(shù)可不教外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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