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三十分鐘前,宋國甫出現(xiàn)在這里,方婷一定會感動得熱淚盈眶。
因為就是“大果脯”再慫,但只要打出他爸爸的旗號來,保衛(wèi)科的干事們也會萬分配合,特別痛快地趕來把洪衍武驅(qū)趕走。
可現(xiàn)在呢,不管是偶然,還是巧合吧,宋國甫來的時機(jī)卻顯得有不適宜了。
因為這剛好是方婷和劉佳吃著手里半溫?zé)岬奶浅蠢踝樱缓檠芪湟鲂乱换睾系摹皻g聲笑語”的時候。方婷是真心覺得宋國甫還不如再晚來一會,等他們聊痛快了才好。
另外,和洪衍武相比,宋國甫雖在穿著上要體面的多,但他在氣質(zhì)和五官上卻真的有拿不出手,這當(dāng)然讓方婷也感到有難為情。
于是一見宋國甫向他們走了過來,她的臉色馬上晴轉(zhuǎn)多云,語氣也有些冷淡。
“你怎么來了?還找到這兒來了?”
“不是好了,今天一起去蘇展劇場去看首都明珠交響樂團(tuán)演出的嘛,是你讓我弄到票后,早來的呀?”
“啊呀,我給忘了……”
方婷這才想起來,可隨后她又有高興起來。
因為蘇展劇場可是當(dāng)時國家級的演出場所,所演劇目以大型芭蕾舞、交響樂、歌舞劇為主,也是世界各國眾多著名演出團(tuán)體訪問京城唯一的演出場所。
這種票自然是很難搞到的,她覺得正好是顯擺一下男朋友優(yōu)勢的機(jī)會。
“是前排的嗎?要是后排的我可不去。”
“是中間的,前面哪兒弄得著啊?這已經(jīng)是托人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了。你要覺著不行,我也沒其他辦法了。”
方婷的虛榮心極強(qiáng),有心拿腔拿調(diào)地顯擺一句,卻沒想到宋國甫竟這么實在,一不懂打配合。這自然讓她覺得丟了面子,臉色也就從多云徹底變了陰天。
“哼,怎么連兒事你都辦不好,那算了,你還是自己去吧。”
宋國甫現(xiàn)在可真是一頭霧水,方婷的這種冷漠態(tài)度他一準(zhǔn)備也沒有。
特別是他遠(yuǎn)遠(yuǎn)看見方婷幾個在亭子里聊得熱火朝天,現(xiàn)在走近了,這又發(fā)現(xiàn)方婷的眼睛紅腫得就跟桃兒似的,明顯剛剛哭過,心里就更想不通了。
于是出自一種情感上的能狐疑,他便忍不住便打量起從未謀面的洪衍武來。
而一經(jīng)發(fā)覺宋國甫揣測的目光看過來,洪衍武也意識到自己成了懷疑對象了。
他什么沒經(jīng)過呀!現(xiàn)在不僅確定宋國甫就是方婷那個“局長兒子”男朋友,他也明白方婷這娘們又犯了老毛病,這是在故意使性兒、鬧虛榮呢。
可為了順利把藥開出來,這倆人他現(xiàn)在都不愿開罪,因此他趕緊帶著友好的微笑,主動跟宋國甫打起招呼。
“你就是方婷的對象吧?蘇展的演出票可是最難弄的,這你也搞得到?真是不一樣,像我們普通老百姓就是排一宿也弄不著。”
隨后他又故作羨慕地沖方婷,“方婷,你就別不知足了。人家事夠大的了,蘇展的票子,別中間位置了,就是后排也一堆人瘋搶呢,你要真不去,三倍價格賣我得了。”
洪衍武把話鋪墊得相當(dāng)?shù)轿唬瑹o疑讓方婷得到了一些滿足感,她臉上的神色好看了一些。這時她也意識到宋國甫看洪衍武的眼神有不對,覺得是應(yīng)該給他們彼此介紹一下了。只是她介紹完了宋國甫,卻對該如何介紹洪衍武有犯愁。
還得洪衍武夠老練,他一眼又看出方婷為難,于是便主動把事兒攬過來,真假摻半地自我介紹起來。
“我是方婷的同學(xué),今天是來求她幫忙給我父親開藥的。你看出方婷哭過了吧?這事怪我。但也是方婷心太善,她一聽我們家情況,就因為同情我,立馬哭了一鼻子……”
劉佳一直默默在邊上看戲,她聽洪衍武這么能編,差被嘴里的栗子給噎著,當(dāng)場就是一陣嗆咳。這不禁也招得方婷狠狠白了她一眼。
宋國甫也不傻,一見這副情景,心里仍然懷疑,便又故意試探地問洪衍武。
“那你也是衛(wèi)校的?”
“哪兒能呢?我們是學(xué)同學(xué),你知道總參三所的耿曉惠嗎?我們都是一起的。”
應(yīng)該,宋國甫的實際年齡要大洪衍武幾歲,可洪衍武在靈魂年齡上有優(yōu)勢,反而更加見多識廣。再加上這子瞎話溜丟,張口就來,所以應(yīng)付宋國甫那心思根就不在話下
特別是在完后,洪衍武還相當(dāng)熱情地走過去,沖宋國甫伸出了手,顯得相當(dāng)成熟有風(fēng)度。
相對而言,宋國甫別看已快二十歲,但因為性格和父母嬌寵的緣故,孩子氣卻至今未消,他反倒真的很稚嫩,很不適應(yīng)握手這種成年人打交道的方式,于是他在被動地被洪衍武的手捉住后,臉也有些發(fā)燒。
洪衍武看出了宋國甫的不適,很快放手,又麻利地從兜里掏出一盒“恒大”牌香煙敬上。
香煙盒里亮瑩瑩的錫紙,在陽光照耀中閃著光芒。卻沒想到宋國甫手忙腳亂一番,才從煙盒里抽出了一根,胖胖的臉又一下子紅到了耳根。
沒辦法,宋國甫剛剛參加工作不足一年,特別是還處于其局長父親的羽翼之下,糧食局里就沒有一個人把他當(dāng)成年人看待,等同于沒有完走向社會。
所以在很老于世故的洪衍武面前,他便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一時窘態(tài)百出。而洪衍武這一系列的熱情招呼雖然是好意,卻因為太過正式,只起到了反效果,讓宋國甫感到很別扭,有不舒服。
更難過的人其實是方婷,宋國甫的笨拙舉動無疑讓她感到頗為丟臉,她甚至開始懷疑洪衍武是故意想讓宋國甫出丑。
應(yīng)該要,對大多數(shù)眼高于的自戀女孩來,脾氣喜怒無常,毫無道理地遷怒他人,其實是一種常態(tài)和通病。
于是這么一來,方婷剛好一些的心情又不自在了,她的態(tài)度也就出現(xiàn)了反復(fù),明顯對幫洪衍武的忙興致寥寥了。
“洪衍武,不湊巧啦,我們今天有事。所以你的事……我還是先替你問問吧,過兩天再。”
因見方婷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又有變回石膏像的趨勢,洪衍武又如何不知這是推搪和敷衍的話。他沒想到就為這么一事,方婷竟又鬧起了姑奶奶脾氣,把他的事兒給扔一邊去了。
可她的男朋友是個沒褪毛的雛兒,這也能賴他嗎?虧他剛才還這么瞻前顧后、設(shè)身處地替她周著!這還真是婊(子)無情,好人難做呀!
其實白了,都是他媽讓男人給慣的!這樣的娘們兒就欠收拾!
“別呀,都是階級兄弟姐妹,你哪兒能見死不救呢?方婷,你看我從福儒里大老遠(yuǎn)來的,真是急茬……”
盡管洪衍武心里直罵娘,嘴上卻還得繼續(xù)好聽的。而就在他正發(fā)愁該怎么把方婷的氣兒給捋順了,能讓她回心轉(zhuǎn)意的時候。卻沒想到宋國甫因為從方婷口中聽到了他的名字,在態(tài)度上出現(xiàn)了驚人大轉(zhuǎn)向。
“你,啊不,您……您是叫洪衍武嗎?家是……是住福儒里的?”
對宋國甫很突兀地插嘴詢問,洪衍武有意外。
“對呀,沒錯。”
更沒想到的是,宋國甫一聽,接著竟愈加夸張地大叫起來。
“哎呀,您不會就是……七十二中的‘紅孩兒’吧?”
“啊?你知道我……”
不用什么了,真的不用再多費(fèi)口舌了。因為還沒等洪衍武弄清怎么回事,宋國甫就誠惶誠恐地急步上前一揖到地,眼神里也充滿了某種近乎狂熱的赤誠。
“洪爺,‘大果脯’給您請安了!以前住平淵南里的‘元寶’是我大哥。”
好嘛!這下子,別洪衍武愣住了,方婷和劉佳也都大驚失色。
兩個女孩都是一臉驚駭,緊緊盯眼前的這副匪夷所思的場面。方婷徹底黑了臉,連劉佳也伸手捂住了自己嘴巴……
這世上的事兒,有時候就真這么邪性。
誰能想的到,這局長兒子“大果脯”,一旦知道了洪衍武的真實身份后,態(tài)度竟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
洪衍武的事兒,就此水到渠成了。
還別看這“大果脯”待人接物不成,但人家老子的關(guān)系是真管用。下面的事兒根沒用方婷插手,宋國甫自己就鞍前馬后地替洪衍武張羅上了。
他直接去找了那個把方婷調(diào)進(jìn)醫(yī)院的副院長,診斷書和病例只翻看了一下,人家一磕巴兒沒打,就批條子給洪衍武開了三瓶“******”。
拿著藥以后,洪衍武可高興壞了。因為他聽劉佳這是當(dāng)年的進(jìn)口新藥,非阿片成分,對人的身體損害要少許多。不過藥錢也是夠貴的,一瓶要十塊錢呢。
洪衍武身上的錢倒是勉強(qiáng)還夠,可當(dāng)他要掏錢的時候,宋國甫卻又早給他墊上了。
這讓洪衍武自然過意不去,他連聲道謝非要把錢如數(shù)歸還。
可偏偏宋國甫死活也不肯收,還聲稱洪衍武是“爺”字輩兒的人物,自己效勞屬應(yīng)當(dāng),甚至還殷勤備至地把洪衍武一直送出了醫(yī)院,并讓他再有需求隨時來找自己。
而臨別時,宋國甫唯一向洪衍武提出的要求,居然是問他,自己可不可對對外宣稱是他的哥們?對此,洪衍武只能啼笑皆非地胡亂應(yīng)承下來。
大概是覺得徹底沒了面子,對這個結(jié)果,真正不高興的只有方婷。
因見她神色來差,已經(jīng)快到了烏云密布的程度。洪衍武真怕趕上“雷電交加的暴風(fēng)雨”,所以也沒敢耽擱。只是對宋國甫又聲友情后補(bǔ),他就趕緊走了。
不過據(jù)他的判斷,恐怕宋國甫今天從方婷那兒,是不會再看見好顏色的。(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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