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4月1日，周四。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啤酒似乎加重了安眠藥的效力，直到上午十，高鳴和高放才依次在暖暖的陽光中醒來。而他們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坐在兩張單人床對面的沙發上，正悠閑地喝茶、抽煙、翻報紙的洪衍武。
瞇瞪著雙眼，高家哥兒倆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弄清身在何處。這個愿望倒不難實現，很快，他們就從洪衍武的口中得知，現在自己是躺在總參第三招待所1客房的床上。
不用，高鳴跟著就能想到昨天晚上是洪衍武用三輪車把他們送回來的。可他對此并無半致謝之意，反倒大大咧咧開始支使洪衍武，竟要他去替他們開窗、倒水，還管他要煙要火。
應該，這會兒高鳴的腦子里還延續著昨晚斷篇兒前的記憶，他認為洪衍武必定會像碎催一樣，老老實實、殷勤備至地伺候他們。
可惜一夜過后已經今非昔比，現實給了他一個相當慘痛的教訓。洪衍武非但沒有滿足他任何一個要求，竟然還翻臉不認人，狠狠抽了他一記耳光。
這突如其來一個大嘴巴，當場就把高鳴的睡意扇沒了，也把他打懵了。
然而就在他人暈頭轉向不明所以的時候，就在他的弟弟高放大叫一聲“干嘛打人”時候，洪衍武居然又從茶幾上拿起一個大信封，劈頭蓋臉地砸在了他的臉上。
高鳴再次吃疼，可同時也有幾張照片從信封里灑落了出來。他下意識地拿起來一看，頓時就看傻了。因為那上面是不堪入目的畫面，而且主角竟然是他和弟弟的臉。
而高放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也湊近過來拿起了幾張，結果他的反應和高鳴如出一轍，一眼看過就入墜冰窟，身子馬上就僵住了。
“怎么會？怎么會……”高鳴完不能置信，唯一的反應就是念叨這一句話了。
“哥，這怎么是咱們倆呀？這女的又是誰？到底哪兒來的照片！”高放的后續反應更加夸張。
洪衍武卻似唯恐高家哥兒倆受到的打擊還不夠，此時竟面帶微笑譏諷上了。
“你們倆昨晚上可是過得挺美哪。大吃大喝不，還拿老子打镲。你們倆王八蛋，是不是認準了我洪衍武沒事，只有巴結你們這一條活路了？那好，我也對得起你們，所以最后又給你們找了個仙女兒。怎么樣？這是連夜給你們洗出來的，相當精彩吧。”
“你丫敢陷害我們！”
“真孫子！你也太陰險了！”
高鳴、高放一聽，這還能不明白？不由得異常驚怒。沖動的高放甚至一把就撕掉了手里的相片。
可洪衍武一不在意，照舊保持微笑。“撕了也沒用，有膠卷在，要多少有多少。”
“王八蛋！你把膠卷給我交出來！”
高放這傻子也是徹底暈了頭了，激怒之下，竟不管不顧朝洪衍武撲過來。
可他哪兒是洪衍武對手？那還能有個好兒！結果一拳，直接就被洪衍武給打倒在床上，捂著胸腹直咳嗽，老半天也沒起來。
“蠢貨！我在圈兒里，可天天都憋著揍你們呢。想動手，我隨時歡迎。”
洪衍武頗為鄙夷地又罵了一句，這才轉過身來面對高鳴。他現在不想再廢話了，打算直接進入主題。
“這些照片對你們意味著什么不用我多。高鳴，你現在是不是也該上兩句了？”
高鳴顯然緊張起來，因為他的呼吸都不太均勻了，不過他在不了解對方究竟做何打算之前，仍然還保持著幾分精明和沉著。他想了想，只裝傻充楞地先一步試探。
“武，你是不是怕臨時工的事兒我不幫忙呀？咱們可是哥們兒，還用得著這樣嗎？你這這么胡來，可是有……不‘局氣’了。”
洪衍武像聽見了最好笑的笑話。“高鳴，做人要厚道。別總把什么‘哥兒們’、‘局氣’掛嘴上，因為你不配。”
“你……”高鳴猛地喘了一大口氣，仍然在堅持，“你要是為上次幫我們打架的事兒還在記恨，那可就沒意思了。我不跟你了嗎，我確實盡力了……”
洪衍武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當即抬腿一腳就把高鳴踹倒在地。惡狠狠地，“別他媽跟我扯臊了，你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你再敢跟我編故事，我就直接把照片寄給你的部隊去。你昨天的部隊番號我可還記著呢。”
高鳴這下知道洪衍武是要玩真的了，咬牙切齒地反問。“那你到底想怎么樣？你自己！”
洪衍武目光平靜，一字一句地，“公道，我要公道！我為了你去打架，結果我被勞教了，而你平安無事，現在還要參軍入伍，這不公平。”
高鳴的聲音，拔高幾分強調。“可這已經是事實了，報復我也于事無補。難道你就非得把我的前程毀了？”
洪衍武輕松一笑。“當然不是，你可以給我補償，只要你能彌補我的損失，我可以忘記不愉快的一切。”
高鳴想了想，才有些猶豫地，“那好，我給你……一百塊，怎么樣？”
洪衍武異常不屑，一聽就打了個哈哈。“你打發叫花子呢？我被關了一年多，連戶口都沒了，就值你這一百塊錢？”
高鳴卻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連聲爭辯。“可……可我就這么多啦。這還是因為要去參軍，我媽媽偷著塞給我五十塊，才湊上這個數的。要給了你，我兩年就只能靠部隊補貼過日子了……”
洪衍武蠻橫至極，根不管那個。“告訴你，這事就沒你討價還價的份兒。要我放過你，至少答應我兩個條件，一是給我一千塊錢經濟補償！二是想法兒把我戶口調回來！”
高鳴一聽就炸毛了。“你這是訛詐，根不可能！”
洪衍武卻胸有成竹。“那你就只好自求多福了。反正我光著腳呢，也不能讓你好過了。要是落不著實惠，看著你倒霉我也能解解氣不是？所以我要是你，就會不惜一切想辦法，哪怕利用你爸爸的關系呢。否則這玩意真要見了光，別你們哥兒倆前程毀了，弄不好還要坐牢，你那個官兒爸爸怕也臉上無光吧……”
這時，一邊的高放終于緩過勁兒來了，他見高鳴已經快被逼急了，也自覺插嘴幫腔。
“姓洪的，你太過分了……你還別嚇唬我們……心……我們去告公安，抓你……”
哪知洪衍武卻嘿嘿笑了起來，一也沒在乎。
“悉聽尊便，我奉陪到底。真要見官，還不定誰倒霉呢！先不你們沒影兒沒證據，就是真按敲詐勒索罪判了我，又能有幾年？只要死不了，我出來再找你們唄。反倒是你們哥兒倆，現在真該再好好看看照片。那可不是一般的流氓罪，給你們普及一下法律，三人以上，那叫**群宿。你們還是兄弟倆，再加上這一條壞人倫的罪過，那都夠槍斃的過兒啦！我就不信，你爸爸官兒再大，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一人能托住倆兒子！”
洪衍武的一番話到了要害，直接就抓住了倆人的喉嚨。高放頓時不做聲了，高鳴也滿面蒼白，倆人不禁都為洪衍武所描述的后果毛骨悚然。
直到片刻后，高鳴才顫著聲兒問了一句，屈服之意已經相當明顯。
“是不是我答應了你的條件，你就把膠卷給我？并保證不外泄，不私留一張照片。”
“當然。”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你可以選擇不信，我沒逼你。”
洪衍武這種流氓式的回答，無疑讓高鳴異常驚怒，無法滿意。情急下，他不由得歇斯底里大叫起來，就像要殺人一樣。
“你耍我？你在耍我！你這么明顯沒誠意，就算我做到，你也會毀了我，對不對！”
“還是那句話，選擇權在你自己手里。你不妨換個角度想一想，你要是我，在落著實惠之后，還有沒有必要再把對方逼上絕路。”
洪衍武依舊鎮定自若，這句話總算是到了兒上。
于是想了又想，覺得是這么個道理，高鳴終于束手投降了。但是，他幾乎也是帶著哭腔在懇求。
“‘紅孩兒’，不，洪爺！能不能寬容寬容呀？……我當初也是沒辦法呀，人家確實認識總局的人，我真沒騙你……再，你的條件真的太高了，我爸只是正營級，工資也只有15塊……你總不能把我往死路上逼吧……”
高放這會兒也徹底老實了，剛才的火氣然消失，同樣跟著一起哀求。
“是啊……求求你了……念著咱們過去的交情，讓我們干別的行不行，換個其他條件行不行？”
這個時刻對洪衍武而言無疑是最享受的時候，他便有意把仇人俯首稱臣的滋味多品味了一會兒。直到十秒之后，才故意做出一種寬宏大量的腔調。
“好吧，既然你們都做不到，那我就再給你們指條道。這件事兒還特別好辦，你們要做不到也就拉倒了……”
“多謝洪爺！你要我們做什么，你！”
高家哥兒倆如蒙大赦，趕緊連連應承，他們還真的以為洪衍武心軟了。
可沒想到洪衍武然是氣死人不償命的路數，根只是想作弄他們一番。
“高鳴，你不是你有一百塊嗎？干脆，你交到派出所去，就你自己偷的。只要你也踏踏實實勞教一年，咱們的事兒就算完！”
“你這不是拿逗我們玩兒嗎？這算什么條件！”高家哥兒倆齊齊叫起來。
“逗不逗的，反正告訴你們倆了。我最后再一遍，我這人雖然沒什么能耐，也沒個好爸爸，可現在毀了你們倆輕而易舉。何去何從？想好了自己來找我。我耐性可不好，快著啊！”
洪衍武完，再不理睬他們，趾高氣揚，竟推門自去了。只把兩個失魂落魄的倒霉蛋兒留在了屋里。
而一向傲氣十足、眼力沒人的高家哥兒倆，此時卻只有愁眉苦臉，恨不得用腦袋去撞墻這一副表情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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