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遼東,顧名思義,是指遼河以東地區(qū)。即今遼寧省的東部和南部,濱城與丹東市之間的范疇。
別看這兩座城市雖然同樣臨海,但若是做過比較,海洋資源最豐富的無疑得首推濱城。
這一完是由地理位置決定的。從地圖上看,丹東只有南邊是黃海,但濱城正好就在遼東半島的尖尖上,宛如匕首形狀的陸地直插進浩瀚的大海之間,具體地就是插進渤、黃兩海之中。
濱城的東面是終日喧囂不止的黃海,灘涂堅實,巖礁聳立,參差錯落,像一排排角斗士挽臂抱肩,一起抗擊從太平洋深處涌來的萬鈞之力。
這里無論魚蝦還是海蟹都生長得威風凜凜,鋼藍色的鲅魚,炮彈似的飛躥在在風口浪尖上,武士蟹則揮動長長的鉗子,在礁石叢里“咔咔”作響。
濱城的西邊則是如女人般溫柔的渤海,輕風卷動的細白浪花猶如飄動的百褶裙,心又仔細地愛撫著平坦綿軟的沙灘,谷子一樣的金色細沙在一望到底的水波里閃著光亮,就連魚蝦和螃蟹也長得纖柔舒展,游起來就像跳舞一樣。
而洪衍武的目的地蛇島,恰恰就位于濱城西北面的渤海之中5海里處。
洪衍武一行人是1977年5月6日清晨到達濱城的。
一下火車,他們第一件事就是就是買了一張市的地圖。隨后在就近找了個招待所放下行李之后,他們馬上就迫不及待地重新走向了街頭,四處查訪起來。
初到濱城,這幾個從首都來的外鄉(xiāng)人就有了三比較深刻的感受。
第一就是城市中心街道兩旁的建筑物充滿著異國風情。那一棟棟隨處可見的洋樓,是日俄統(tǒng)治時期的建造的。有歌特式的、巴洛克式的、古典復(fù)興式的。雖然大多因為“運動”變得破舊落敗,但仍然可以想象出當年繁榮和輝煌。
第二就是城市中還在使用三十年代的有軌電車。這種在舊日京城被叫做“鐺鐺車”的東西,自打日占時期之后,一直為這個城市的公共交通出力,從沒有一天中斷過。
洪衍武他們,非常喜歡有軌電車的“咣當,咣當”聲響。在他們看來,這就和京城長安街上的電報大樓鐘樓,每到整奏響悠揚的“東方紅”樂曲一樣,同樣能代表著這座城市的獨特風情。
第三就是濱城雖然到處是與水產(chǎn)公司相關(guān)的門市和海鮮餐館,但蹊蹺的是,行市卻十分蕭條,物資極其短缺。
來洪衍武還想帶著陳力泉和“百子”享受一下他印象里的生勐海鮮,可進了不少家看著還算體面的飯館統(tǒng)統(tǒng)發(fā)現(xiàn),不但沒有海參鮑魚,也沒有大蝦,甚至連像樣的魚都沒有。掛在墻上的黑板寫著的菜譜,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常菜。
結(jié)果他們跟服務(wù)員一打聽才知道,海鮮倒是有,但都是水產(chǎn)公司劃撥給涉外飯店和特供商店用了。至于普通老百姓下館子,能吃到細糧已經(jīng)不錯了。
不用,這又是“運動”十年,各行各業(yè)生產(chǎn)停滯造成的后遺癥。
雖然沒有順風順水的希望,但還是得,洪衍武最初的街頭查訪計劃其實相當失敗。
他一開始,認為既然“挫虎龍”是珍惜藥材,那么就把方向放在了這個城市的博物館和藥店里?蓻]想到一個星期過去之后,他們差不多把城里的街道走遍了,卻沒有一家博物館有“挫虎龍”的相關(guān)記載,也沒有一家藥店的人聽過這種東西的,
那些人把洪衍武的話都當作了外國話,所有的回答也是一樣,似乎這些家伙提前串通好了,訂了攻守同盟似的,大多數(shù)家伙的反應(yīng)都是極厭煩地回上一句,“什么‘挫虎龍’?不知道,沒聽過,我們也從沒賣過那玩藝兒!”
就這樣,尋訪的藥店多,陳力泉和“百子”就灰心喪氣,連洪衍武也漸漸的提不起精神。而最終讓他們認定所有藥店里的人都是什么也不懂的廢物的,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藥行”。
那個人是唯一一個承認聽過“挫虎龍”傳的人,這讓他們當時燃起了一絲希望,還以為歲數(shù)大的人應(yīng)該見多識廣。卻沒想到,這個老頭也不比其他人強多少,讓他細個子丑寅卯根不出,反倒挺好奇盤問他們都知道些什么,敢情是為了解悶扯上閑篇了。
最終老頭見他們實在不耐煩,給予的回復(fù)也只有一句,“上面從沒給藥店下達過有關(guān)這種藥材的收購任務(wù),因此在所有藥店都不可能找到!
洪衍武幾個為此灰心喪氣了一整天,冷靜下來之后,又商量了一下,他們最終決定不能在留在城市里了,應(yīng)該直奔蛇島周邊的漁村看看。于是他們著長久作戰(zhàn)的打算,采購了不少吃喝的東西、野營物資,甚至于用于套交情的煙酒之后,就沖著濱城的海岸正式進發(fā)。
還別,這次方向倒是沒搞錯。在蛇島對面的大部分漁村里,大多都流傳有老輩人對“挫虎龍”的傳,只是含煳不清,細節(jié)上也含含煳煳。
不過,當洪衍武他們遍尋了臨渤海西北岸大大的七八個漁村之后,最后還是在一個叫做“蛤蜊灣”的地方,得到了一個確實的信息。
他們以兩瓶“莊河老窖”,和一盒因為在商店里擱置時間太長而“反油”的心為代價,在漁村大隊書記口中得知,在這個百十來戶的漁村里,有一個外號叫“老刀魚”的老“海碰子”。
這個人壯年的時候,因為去蛇島附近“戧鮑魚”,意外與“挫虎龍”遭遇過,甚至還因此毀了容貌,受了重傷,險死還生逃得了一條性命。
可以,在附近漁村中,百余年來,曾親眼目睹過這種傳中的兇勐海魚,又幸免遇難的唯有此一人而已。而且此人現(xiàn)在還剛剛“碰!被貋,目前就在家里。
意外地找到了一線希望,洪衍武自然大喜過望。他們馬上就請書記領(lǐng)路,帶著禮物找到了“老刀魚”那院落挺大,卻又寒酸不堪的家中。
可沒想到,這個老伴得了風濕、哮喘,唯一的女兒下鄉(xiāng)當知青,自己落魄到如此境地,又沒有什么固定收入的“老刀魚”,脾氣居然十分地執(zhí)拗且不近人情。
一聽洪衍武他們是來打聽“挫虎龍”的事兒,這老頭兒不但禮物不收,送上門的鈔票不要,還二話不就往外攆人,就連書記的面子也不給。結(jié)果生生讓洪衍武他們吃了個莫名其妙的閉門羹。
后來洪衍武他們在漁村中多方打探,才知道其中的緣故。
敢情“老刀魚”是當年整個西北岸遠近知名的一條好漢。早在三十年代,他的船就是打魚最多的。他的水性根無人能比。游起蛙泳來就是個大號的蛤蟆,腿一蹬幾下子能躥出幾十米開外。潛水水平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就是到了老秋,他也敢到海里去撈海參。而且年輕的時候,他還曾獨力用魚叉和魚刀殺死過一頭成年的“相公鯊”(學(xué)名雙髻鯊,雙髻鯊又稱錘頭鯊,是鯊綱、雙髻鯊科魚類的統(tǒng)稱。漁人叫它相公鯊,是因為正面看去,那臃腫的魚頭象是個古代相公帽子)這件空前的壯舉讓他簡直成了所有漁人公認的英雄豪杰。
可就這么個玩海高手中的高手,平生卻唯獨敗在了“挫虎龍”的手里,不但船毀了,還差人亡,僥幸逃得性命之后還毀了容貌,一只耳朵和一大塊面皮都進了“挫虎龍”的肚子。
再后來,由于村里的人不斷有人向他打聽其中細情,又有不少人抱懷疑的態(tài)度來取笑譏諷,讓他不厭其煩,不堪其擾,最后這個不愿回憶的噩夢也就演變成了他的恥辱和最大的禁忌,若再有人隨便打聽此事,他馬上就會兇惡相向,再不會把其中的詳情輕易對他人言。
其實對于“老刀魚”的忌諱,洪衍武是很能理解的。可問題是費盡千辛萬苦,他也只找到這么一條微弱的線索。若是就這么斷了,他也不知還有何辦法可想。
于是秉著氣而不餒和死纏爛打的精神,他索性徹底和“老刀魚”驃上了,每日必要恭恭敬敬敲門拜訪。吃閉門羹,被斥罵也照樣如此。最后就連“老刀魚”再外出“碰海”,他也死死跟著,簡直成了對方的影子,一塊摔不開,撣不掉的牛皮糖。
白了,他只信一條,那就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覺得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自己誠心到了,“老刀魚”必定會有軟化的一天。(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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