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近十二，婚宴的確應(yīng)該開始了。．更新最快
被哄出了房間洪衍武馬上跟服務(wù)員打了招呼，然后又親自跑到后廚，給掌灶大師傅每人兜里塞了兩盒“牡丹”，還按人頭擱下了好幾包喜糖。于是不多時，各色涼菜就端了上來。
“群英樓”開業(yè)于189年，這里最早叫做“王春記飯店”，是濱城歷史最久遠(yuǎn)的老字號。無論解放前還是解放后，都有名廚坐鎮(zhèn)，菜做的自然不孬。
這里的名菜有“四喜丸子”、“九轉(zhuǎn)大腸”、“糖醋魚”、“櫻桃肉”等，海味菜肴尤以“兩吃海參”和“蝦肉水餃”最為知名。
因此這時可沒人再客氣了，甚至可以，有的人一動真格，竟然原形畢露。
像“飛蟹”和“死尸”，也不知是參加婚禮吃流水席習(xí)慣了，還是真餓壞了。他們倆比哥兒幾個私下里吃喝還無所顧忌，下筷子就跟“搶”差不多。徹底體現(xiàn)出什么叫“迅雷不及掩耳”，什么叫“疾霆不暇掩目”。
要也搭上菜量。一共十五個人，才上了八個涼菜，所以才剛一擺上桌，大部分人根還來不及輪上一圈，就被倆子掃蕩得“天翻地覆慨而慷”了。
這造成的驚人效果是，盤子還沒怎么擺就撤下了，來一盤空一盤。這既讓向紅和樊綱兩姐弟空舉著筷子看得直瞪眼，也讓一對請客的新人頗感尷尬。
不過“大將”今天身為新郎，盡管也替?zhèn)z手下兄弟臊的慌，為了不破壞氣氛，倒也不好真的什么。他只能舉杯跟大家依次敬酒。
韓瑩配合著“大將”給大家斟酒，她只是笑，臉上深深兩個酒渦，很是溫順可愛。這立刻就顯出與“大將”天生一對的般配與默契，大家就都些地久天長的話。
另外走運(yùn)的是，因?yàn)楹檠芪涮崆暗恼諔?yīng)都做足了。沒兩分鐘，熱菜就跟著上來了。這迅速結(jié)束了等待熱菜的冷場，讓“大將”心里頓時為之一松，連稱“大家放開肚皮吃”。
但可惜的是，坐在門口的“飛蟹”和“死尸”仍死性不改，上來一道菜，他們兩雙筷子就一起抄了進(jìn)去。筷子頭上絕對做到了穩(wěn)、準(zhǔn)、狠，基盤子還沒擱到桌上，就被這倆子“空中取物”取走大半。
這下可是激起公憤了。其余的“海碰子”們都用筷子在桌上敲出一通鼓兒，要給倆子開“批判會”。
這個，“還放開肚子吃？吃什么吃！溜肉片呢？豬頭肉呢？我都沒看上一眼就沒了……”
那個，“你們倆沒見過油水怎么地，餓狼似的，心消化不良……”
還有人，“平時都是哥們兒弟兄的，到了這會兒，你們怎么誰也不認(rèn)識誰了呢？”
就連“老刀魚”都數(shù)落他們。
“今天可不光是咱們“海碰子”，還有人家韓的客人呢，你們也替你們‘大哥’想想，顧及別人成不成？”
沒想到“飛蟹”和“死尸”卻有沒皮沒臉，照吃不誤。
“飛蟹”還滿不在乎地強(qiáng)詞奪理。
“偉大領(lǐng)袖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zhì)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力行動……”
“老刀魚”氣得把筷子一放。
“現(xiàn)在是婚禮，不是革命。”
可“死尸”一聽也來幫腔，這就有沒大沒了。
“你反動！打倒‘老刀魚’！”
這讓“老刀魚”更氣得直罵，“你們倆可真沒出息，還沒喝酒就昏頭了！那陰暗面，暴露出來了！”
“大將”這時也覺得有過分了，于情于理，都不得不“飛蟹”他們兩句。
而洪衍武很能體諒“大將”的難處，趕緊出面幫他圓場。他站起來后，跟其余的人就。
“大伙都算了，別跟倆子計較。我可以保證，后面的菜還有的是，而且是好的。咱們就讓倆子隨便吃，看到時候誰后悔，誰吃虧！”
果然，后面隨著一道道精彩絕倫的熱菜流水似的上桌，大蝦、螃蟹、海參、肘子、蹄筋、丸子，各色珍饈擺滿了一桌子。而這會兒“飛蟹”和“死尸”后勁明顯不足，漸漸就只有看著眼饞的份兒了。
“死尸”忍不住驚奇地問，“今天到底定了多少個菜？到現(xiàn)在差不多三十道了。”
洪衍武就笑了。
“具體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將’，除了涼菜以外，菜單上的熱菜一個沒拉，咱們要了。你要想知道，自己數(shù)數(shù)去就完了。”
見“飛蟹”和“死尸”頗有些懊惱地面面相覷，“三戧子”也開始取笑。
“剛才怎么勸你們來著，傻了吧？就跟沒吃過席似的。”
“飛蟹”立刻不樂意了，開始抱怨。
“誰讓你們剛才把我的蛋糕搶走了，你們這幫混球，給我留一口了嗎？……”
“蝦爬子”特別能擠兌人。
“那是為了表示你的節(jié)約。”
這話簡直讓“飛蟹”想罵娘。
“那是別人花的錢，我節(jié)約干嗎？”
可話音沒落，“巴蛸”又接上了。
“這就更透著你氣。”
“哈哈哈！”
宛如群口相聲一樣的對話，讓大家都笑了。
很快菜部上齊了，此時除了新郎新娘在勸“飛蟹”和“死尸”“休息一會再吃”以外，根沒人再搭理他們了。大家都把精力放在了伸筷對付桌上的菜肴上，吃得十分投入。
那是七十年代的標(biāo)準(zhǔn)吃法，多吃肉，夾肥的，海味也是主攻對象，卻沒人動青菜。
直到半個時之后，席面消滅了一半，大家肚子里都七成飽了，這才開始繼續(xù)喝酒、劃拳。
不不笑不熱鬧，隨著大家酒勁上頭，聊天的氣氛也加熱烈。
和男人們叼著煙卷、交杯換盞地大大笑不同，向紅拉著韓瑩起了體己話。她極其羨慕地反復(fù)給韓瑩道喜。她這些年實(shí)在是不容易，如今苦盡甜來，已經(jīng)熬出來了。
這番話絕對是有感而發(fā)。因?yàn)橄蚣t和韓瑩原就是一個知青的知青，這幾天來，韓瑩也是一直借住在她的家里。韓瑩這些年的遭遇，她和“大將”重逢的過程，他們又是怎么走到一起來的，大多數(shù)的情況她都清楚。
并且，多年的插隊(duì)生活也早把向紅變成了一個講究實(shí)際的人。她認(rèn)為生活里和感情相比，對女人更重要的，還是生活舒適的保障。
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她如果只是因?yàn)椤按髮ⅰ睂n瑩的過去毫不在乎，為韓瑩辦招工能冒險下海捕蟹的舉動，產(chǎn)生了一些感動。
那么在陸續(xù)知道了“大將”為韓瑩辦了病休，長包招待所的房間居住，并親眼目睹了今天的這場婚宴的排場之后，她就更因“大將”的出手大方、家底雄厚，而替韓瑩欣喜若狂。
別看這次是秘密舉行的婚禮，現(xiàn)場夫妻雙方的親人一個沒有。可這席面，喝的酒是一水兒的貴州茅臺，上的菜是能擺在國宴桌上的山珍海味。還有兩架相機(jī)拍照，有雙層蛋糕……就這么吧，向紅所能想象的和想象不到的豪華場面，今天可都親眼目睹了。
一想到知青那幫假模假式，平時根不拿正眼看她和韓瑩的“勞動模范”們，如果看到這個場面，恐怕會眼珠子驚掉了！她就更是格外興奮，覺得太有面兒了。
反正照她來看，一個女人能找到一個真心愛護(hù)自己的人已經(jīng)不容易了，就更別這個人還有大把賺錢的事了。所以韓瑩無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一切失去的、未得到的，都會重新回來，都會向她飛來！
不過話雖如此，有些事情在向紅看來是享福，但最真實(shí)的滋味，卻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自己清楚。
向紅就沒想到韓瑩會跟她，這人一旦太閑著了，無聊也會成為一種痛苦。韓瑩現(xiàn)在就發(fā)愁一件事，她結(jié)婚以后不上班了，長期沒事干。
因?yàn)樽≌写餂]廚房，連飯都不用做，可以跟著服務(wù)員吃食堂。“大將”也要帶著人下海，而她是不能總跟去的，那對大伙兒來太不方便。
可一到這個，向紅擔(dān)心的事兒卻與韓瑩不同。她不禁聲提醒韓瑩，“無聊不無聊先不，有件事更重要。你雖然現(xiàn)在住在招待所，沒辦法置辦家具。但你還是要想著，盡快把‘三轉(zhuǎn)一響’弄齊才好。”
話里的意思無非是擔(dān)心夜長夢多，怕韓瑩將來回到蔣家，再想置辦或許就會有人干涉阻礙了。
沒想到韓瑩很輕松地笑笑，居然“大將”已經(jīng)把錢給她了，只要弄到票，隨時可以去商店買。而且還告訴向紅，這次結(jié)婚，“海碰子”們還送了她一輛“永久牌”的坤車當(dāng)新婚禮物。紅色的，又輕便又漂亮。
這個消息絕對讓向紅吃驚。特別是最后一件事，這年頭，關(guān)系再親近的親戚朋友，隨份子，一兩塊錢已經(jīng)滿可以了。通常情形都是買些臉盆、暖壺、茶杯之類的普通生活用品。還真沒聽過誰能送輛自行車當(dāng)賀禮的！就是集體出錢，那也足以算作驚世駭俗的大手筆了。
所以她當(dāng)場就忍不住驚呼一聲，“還是你會挑，選了個好丈夫。天哪，這些‘海碰子’們，也太有錢了！……”
更沒想到的是，旁邊竟然就有人接話。“那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嘛，誰找我們‘海碰子’誰合適……”
韓瑩和向紅齊齊一扭頭，這才發(fā)現(xiàn)，話的是坐在樊綱身邊的“蝦爬子”。他面目含笑正沖她們舉杯，眼神卻緊盯向紅，明顯有故意搭話的意思。
對此，韓瑩含笑不言語，向紅更是心里明白。而她似乎也有意思，馬上回了一個“飛眼”。隨后就問“蝦爬子”，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問誰是駱駝?wù)l是馬。
“蝦爬子”他是駱駝，他也是馬。向紅又問他是什么馬。“蝦爬子”反正他不是人就是了。一句話，把向紅逗樂了。
結(jié)果倆人就這樣聊近，逐漸向紅就和弟弟換了個位子，徹底坐一塊聊上了……
這一天一直喝到了下午兩多，賓主盡歡。讓人沒想到的是，當(dāng)天的蹊蹺事還挺多。
除了“蝦爬子”和向紅勾搭上了以外，那就是新郎沒喝醉，也沒人故意灌酒，洪衍武卻反倒把自己喝多了，回到住處后還吐了一次。
最讓人莫名其妙的是，洪衍武躺在床上，嘴里一直在和陳力泉反復(fù)同一句話。
“人人都應(yīng)該有一次重新來過的機(jī)會，人人都應(yīng)該……泉子，你對不對？”
守著他的陳力泉不厭其煩地回答，“對！”……
這個夜晚，最終是屬于一對新人的。
臨近半夜，韓瑩自覺開始整理床鋪。這舉動“大將”馬上意識到，現(xiàn)在到了最“重要”的時候。
他身子轟地一下燒得火熱，猛地走向了韓瑩，想走得慢一，或是沉著一，但實(shí)際上幾乎是急急沖過去的。連他自己都覺得有嚇人，還有無恥，像極了要干壞事的壞蛋。
沒想到韓瑩撫弄著枕巾床單，仍很平靜，見他靠近，反而笑了笑。
“大將”立即勇氣倍增，一直走到她跟前，“時間太晚了。我們……”
話剛完，他就更后悔，恨不得想打自己的嘴巴子，他覺得這句昏話根沒必要，肯定會叫韓瑩不好意思。
誰知韓瑩雖然臉頰泛紅，卻主動地抬起一只手放在他發(fā)熱的腦門上，親昵地了一句“你累了吧？”
而且這個動作使她的胸部一下子緊貼在他的身上，更要人命的，是她身上穿著那件紅色的襯衫，這種艷色一下就叫人感到女人是那樣美好。
就像一道電擊，“大將”情不自禁地一下子抱住韓瑩。或許有忘乎所以的用力，韓瑩忍不住哼了一下。
可他再顧不得許多，徹底進(jìn)入了野獸狀態(tài)，碰倒了椅子，“噗通”一下，就把韓瑩摔倒在床上。
他笨手笨腳，胡摸亂撞。當(dāng)他喘著粗氣找不到渲泄辦法的時候，又看到了韓瑩驚訝的眼神，立刻羞愧萬分。
所以最后，他雖然被韓瑩引導(dǎo)著完成了一切，但前后過程還不到五分鐘，隨著一陣驚慌失措的激動，立刻就潰不成軍了。
當(dāng)他像頭挨了槍殺的野獸倒在床上后，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怎么會這樣呢？真他（媽）丟人！
可韓瑩的胳膊卻一下?lián)г谒牟弊由希喈?dāng)溫柔地問了一句，“你……是第一次？”
他聽了臉紅極了，傻瓜蛋一樣了頭。
沒想到韓瑩的胳膊纏得卻更緊了，還把臉貼在他的胸口喃喃地，“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他剛開始還莫名其妙，隨后就反應(yīng)過來。抱著韓瑩就，“你這個傻瓜呀，別再一次次這種話試探我了。我知道你是想要我把你當(dāng)成十十美的女人來愛！就沖你這個志氣，我也絕對會把你當(dāng)做一百個一百個美的女人來愛。”
就是這句話，從里到外，徹底把韓瑩的熱情燃了。
她極有耐心地開始親吻他，摩挲著他，幾滴眼淚甚至流在了“大將”的身上。這種羊羔一樣的樣子，和風(fēng)細(xì)雨一樣的感受，很快就讓他感到恢復(fù)了力量，自己又變成了一頭老虎。
而在韓瑩一個勁地勸“別著急，別著急……”之后，他終于控制不住再次抱住了韓瑩。
這一次，他徹底恢復(fù)了男人的威風(fēng)。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要了韓瑩。
他一發(fā)不可收拾，在整個過程里，止不住叫著韓瑩的名字，憋悶了十幾年的情感就像原子彈爆炸，一下子都迸發(fā)了出來。
更讓他感到激動的是，在韓瑩已經(jīng)成熟的臉龐上，又重新出現(xiàn)了那舊日純潔羞澀還略帶驚慌的樣子。
這是一種絕對令他動情的東西。
讓他想到同桌時代的美好，想到了紅領(lǐng)巾，想到了陽光下的樹葉，想到晴朗的藍(lán)天，想到浩瀚的大海……
他緊緊地抱著她，奮力地尋找著。最后的目光徹底定格在她那雙眼睛上。
眼里根看不到世故，看不到脂粉，也看不到妖艷！
反倒讓他重新看到了當(dāng)衛(wèi)生委員對他不依不饒的韓瑩，看到了從海里出來濕漉漉緊抱著他的韓瑩，看到了體育賽場上站起來為他鼓掌歡呼的韓瑩，看到了火車上身穿英武軍裝，雙手遞給他紅的韓瑩……
那美好的一切都回來了！這使他的熱情持續(xù)彌久，象驚濤駭浪一樣升騰！
他感到終于獲得了想獲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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