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二天，早上七鐘，“大將”就敲響了洪衍武和陳力泉的房門。．更新最快而當他們睡眼朦朧看到“大將”在自家門口站著，都覺得不可思議，連問他出了什么事兒。

    “大將”見他們還沒起床，挺不好意思，沒事。

    洪衍武卻抓住話柄了，嬉皮笑臉地，“你這么早起來……是沒事么？嫂子呢？她……挺好？”

    “大將”聽出話里的意思，臉一紅。“有什么好不好的，瞧你的。難道我們還得賴床上才算正常？”

    洪衍武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正常人都覺得妙不可言才對，誰舍得離開床？”

    “是不是妙不可言，等你子娶了老婆就知道了。到時候，還是你自己體會吧。”

    別，人一結婚，似乎就能變聰明。“大將”對洪衍武的調侃竟然應對自如，一也沒吃虧。

    不過話回來，他今天的早起也是被動的。主要是韓瑩不好意思，怕人笑話，早早就把他從床上硬拉了起來，收拾好了房間。而他之所以來找洪衍武，也是有事相訊。

    原來，就在“大將”和韓瑩洗漱完畢，吃早飯的時候，韓瑩跟他提起了想買一臺收音機的事兒。

    在當年，大多數百姓家庭，由于經濟能力的有限，結婚多半是在“三轉一響”中先挑選一兩樣來置辦的。

    韓瑩是個挺穩重能持家的姑娘，她知道住在外面要用錢的地方還很多，工業券又挺難弄，也想如此效仿，根沒打算按向紅的把“三轉一響”都置辦齊。只不過她所選的這樣東西，恰恰是大家認為最不切實際的。

    “大將”當然不會反對，想到最近匆匆忙忙的，至今還沒給韓瑩買上一個“大件兒”，就更覺得心里虧欠。一琢磨縫紉機暫時還用不著，自行車兄弟們已經送了，就要再給她買塊手表。

    不想韓瑩仍舊堅持只買收音機。她解決精神娛樂問題對她才最重要，因為“大將”去海邊，她肯定會悶得慌。至于其他。倒都不急，以后一樣一樣再添就是了。現在讓她拿不定主意的，只是不知買什么牌子的好。

    “大將”對這個也不在行，一轉腦子，想起洪衍武來了。就京城人見識多，肯定清楚哪樣好，于是這就找上門來了。

    洪衍武倒也痛快。這么一聽，就對“大將”，“參加完婚禮，今天住漁村的“海碰子”們也該回家了。干脆待會咱們所有人都去逛商場得了。順便中午大伙兒再聚餐一次。至于工業券其實不用發愁，商店門口有人偷著兌換販賣，自行車的事兒就是這么辦下來的。難得的，倒是韓瑩真是過日子的人，一不虛榮，算是你撈著了。”

    這一番安排既恰當，又碰了“大將”的“癢癢肉”，實在是讓“大將”打心里透著美。

    就這樣，早八左右，住“勝利招待所”的四個就與其他“海碰子”們會合在一起，結伴去了津門街。

    和京城的大柵欄、王府井、西單一樣，濱城也有自己知名的商業圈，那就是這條津門街。

    在這里，坐落著各類專業商店、大飯館，還有影院、浴池、照相館。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個綜合性的濱城百貨大樓。所以要想在濱城買到符合心意的商品，來這里是不二之選。

    果然，百貨大樓的收音機柜臺是濱城貨最的地方了，不像商店品種單一，缺貨成常態。當年各地品牌“滬海”、“飛樂”、“熊貓”、“紅燈”、“牡丹”、“長江”、“長風”、“詠梅”、“迎春”、“友誼”、“海鷗”、“海燕”、“寶石花”基都有。

    不過這也更增加了挑選難度，“大將”和韓瑩都犯了“選擇障礙癥”，還真不知選哪一樣好了。并且這個年代看貨品又靠售貨員拿，買東西的人要想仔細對比、反復詢問，那可是要吃人家臉色的。

    好在洪衍武又恰到好處地給了他們一個建議。照他來看，選收音機，首先要收臺清晰，質量好。其次就是要波段多，以后如果有了增設新的廣播臺才不會收不到。最后一卻是要體量，這不僅為了攜帶方便，便于使用，也省電池。所以那些大墩子一樣的舊式產品就不用考慮了。他的意見是，按這三條，在最擅長電子制造的滬海牌子或南京“熊貓”之間選一個。

    還別，這番分析不但讓“大將”和韓瑩聽得心悅誠服，旁邊其他的顧客頻頻頭，就連售貨員也笑了，直稱洪衍武是行家。

    這么一來售貨員態度上就近乎了不少，主動給他們拿出來幾款輕便巧的產品給他們看。

    那些收音機的大大概如同一雜志。這和今日的電子產品肯定沒法比，但在當年已經是讓人耳目一新的杰作了，顧客看到它們的感覺基上和今天的人們看見“apple”公司新產品的感覺差不多。

    而韓瑩一看見“飛樂79”做工精細的樣式就喜歡上了，試了一下，拉桿天線，效果相當不錯。所以盡管它不是三波段的，七十六元的價格比其他牌子要貴上一些，卻還是決定要買下來了。

    最出人意外的是洪衍武靈機一動，竟跟大伙兒提議，咱們要不然也買一個在海邊解悶用怎么樣？當場就得到了眾多喜出望外的大聲擁護。

    所以最終的結果是，洪衍武和“大將”用一百五十二塊和剛淘換來到十張工業券，買下了兩臺收音機。

    要這年代商場的付款方式也挺獨特。別看有收款臺，但根不用顧客跑去交錢支付。算好價錢和票證后，直接由柜臺的售貨員收下。

    售貨員頭上都有一條粗鐵絲，直通收款臺，上面按了電動滑輪，掛著若干鐵夾子。等售貨員收完款，連同單據用鐵夾子一夾，順著鐵絲就能滑向款臺。

    那邊接過來算細賬。若有找零再連同票再滑回來。顧客根不用動窩。這一甚至比今天刷卡，微信支付還要方便。

    買到了符合心意收音機，韓瑩是已經心滿意足了。可她沒想到，“大將”因為征求過洪衍武的意見，更堅定了想給她買塊手表的決心，來之前竟瞞著她帶上了不少錢。

    所以這會就硬拉著她去了手表柜臺。不顧她反對，硬是給她挑了一塊新的瑞士“羅馬”牌機械女表，一眨嘛眼的工夫，二百三十塊，十五張工業券又花出去了。

    不過韓瑩的手腕上一戴上這亮晃晃的玩意，也絕對提氣。不但看著滿像個**，人笑靨如花，也更顯得漂亮，幸福的滋味是顯而易見的，不用聞就從臉上透露出來了。

    大伙兒為這個又好好自然又起了一番哄，都“大將”這么疼媳婦，以后在家里肯定話不算。

    而一邊鬧著笑著走著，下面也就該去聚餐了。可都要走了，正當大家伙要下樓的當口，經過皮鞋柜臺時，洪衍武忍不住竟管了一檔子閑事。

    要起來也是巧合。怎么回事呢？

    原來這一天，濱城百貨大樓從“滬海”進了一批皮鞋。

    這可是平時見不到的俏貨。于是當天，人民群眾的資產階級思想又開始泛濫了。鞋帽柜臺人挨人，簡直擠得打破了腦袋，誰要不是兩腿攥著腳不離地，人群能把你擠著帶進去。

    結果有這么一個伙子，好不容易擠到柜臺前，看上了一雙又瘦又尖，絳紅色的牛皮皮鞋。并且還非常幸運地趕上了符合他號碼的最后一雙。

    只是很可惜，正當他要掏錢買下了的時候卻發現錢不夠了。二十七的皮鞋，他差了兩塊。而就在他遲疑著渾身上下摸錢的時候，旁邊的一伙子竟然從他手里往過搶。

    幸好這主兒拿住了，鞋沒被奪走。跟著他就“你干什么呀？我正琢磨著買呢。”

    沒想到對方眼睛一瞪，順口來了句，“你子又沒錢，買什么呀？”

    這一句擠兌人的話，算是把先拿到鞋的人，火氣“騰”招得一下沖上了腦門子。他便“文明禮貌懂不懂？有個先來后到沒有？你丫就是再急，也得等我把鞋放下啊！”

    而這句話恰恰露出了京腔兒，更沒想到的是對方也聽出來了，并且反倒還因此更蠻橫了。一聲招呼，突然又躥過來兩個人，一起擠開旁人，就把這個京城伙子圍起來了。

    那主兒特別囂張的，“喲，還是個京城人。可我告訴你，別看你們京城人在哪里都吃香，可在濱城沒你占便宜的事。今天別你沒錢，就是你湊出錢來，這鞋也是我的！日你媽的，老子就要滅滅你們京城人的威風，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那京城伙子也不是善茬，當時就急了。“孫子！你敢罵媽！我抽你丫的！”然后不管不顧就薅住了對方的脖領子。

    只可惜對方人多勢眾，三個人一起動手按住了他。而就在他要吃虧的時候，剛才因為那句京腔關注到了這里情況的洪衍武，念著老鄉的情分，忍不住摻和進來了。

    他一上手就捏開了為首子的腕子，陳力泉也緊跟著上手，輕而易舉就把另外倆嘍羅也給按服帖了。然后洪衍武又往柜臺上扔了兩塊錢，倍兒仗義地跟那伙子，“哥們兒，你不缺兩塊嘛，我給你添上！買！”

    而最讓人想不到的是，“大將”居然認識，而且過去還揍過幾個挑事的子。他過來就是劈頭蓋臉一通臭罵！”

    “我你們嘴怎么這么臊啊？動不動就罵人家媽啊！京城人著你們惹你們了？濱城人里也輪不到你們幾個貨色顯擺啊！都趕緊滾！要欠揍，我隨時讓你們滿意！”

    這么一來，那幾個子頓時成了蔫茄子。求爺爺告奶奶，大丟顏面地連聲賠罪。被放開后，馬上耗子溜邊一樣地跑了。

    相反，那京城伙子卻喜不自勝，拿著新買的皮鞋一個勁跟洪衍武和陳力泉這兩個老鄉道謝。

    京城人都好面子，出了百貨大樓的門，伙子給“海碰子”們人人發了一圈煙。檔次還挺高，居然是和“牡丹”同一檔次的“滬海”牌高級香煙。

    洪衍武再仔細一看伙子的身上，就更奇怪了，滬海牌的手表，衣服樣式也時髦，要不是一口京腔，應該這伙子更像個滬海人。而他經過詢問才知道，敢情這伙子自在京城長大，家里倒是有人在滬海工作。他來濱城其實是當兵的，今天是休息，才到城里來的。

    這么一來，洪衍武的情緒當時就一掃而空。他再沒心思攀談下去，打了個馬虎眼還有急事，匆匆踩滅了煙，拉著“大將”他們就走了。

    不但拒絕了伙子要去銀行取錢請他們喝酒的邀請，甚至也拒絕了給伙子留下聯系方式。用京城的話，十分不給面兒。

    這讓伙子一臉愕然地留在當地，完是莫名其妙。而走遠后，“大將”等人也不免奇怪洪衍武的反常。

    這時洪衍武才露出了骨子里的仇視。他跟大伙兒，“看那一身行頭，就知道價格不菲。家里人在滬海工作就能戴‘滬海’手表？抽‘滬海’香煙？何況還是個當兵的，不用，肯定是個干部子女。沒想到救人竟救了個冤家！好不容易碰上個老鄉，卻是這種貨色！真的，在京城，我要見著大院子弟，除了臭揍一頓還得扒光了他們！就別幫他們了！呸，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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