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X!洪爺威武!”
“媳婦兒”確實太激動了,胡言亂語似的大叫了一聲,就急切地撲上桌子,開始替洪衍武往回斂錢。
可這一下子,也刺激到了“鍋爐”和“大窩頭”。倆人看著桌上的票子一張張被“媳婦兒”抓在手里,一下都紅了眼,不約而同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鍋爐”心有不甘地按住了“媳婦兒”的手。
“別動,給我放下!”
“大窩頭”是直指洪衍武的鼻子,怒氣沖沖。
“你這牌有鬼!不能算數!”
“喲嗬!輸不起是吧?”
一見倆人真急眼了,洪衍武露出了一副不屑的樣子。
“北城的敢情都你們這揍性?贏了就算,輸了玩賴,還真他媽講究!那你倒是,我的‘鬼’在哪兒呢?”
“大窩頭”卡了殼,臉紅著憋了半天,才強詞奪理似的冒出一句。
“哪有把把胡大牌的……”
可這話他自己都沒底氣。自然惹得洪衍武一陣嗤笑。
而“鍋爐”見勢頭不對,眼珠子一轉就決定要撕破臉了!
他嚷了一嗓子,“兄弟們,抄家伙!甭跟他們丫廢話,拿錢咱走人!”
可陳力泉一直虎視眈眈旁邊盯著,防備的就是這一手。那幾個跟著大哥來的仨子才剛要動,他袖子里的搟面杖已經先抽出來輪上去了。
打人對他來那可家常便飯,手下絕對有準兒,一下是一下,保證疼啊!
所以根沒多余動作,“咚咚咚”,不是砸膀子、捅肩窩就是楔肋巴叉子,那仨崽子還沒能亮出刀子來,就彎著腰蹲下去了。
特別是今兒罵過洪衍武的那個“臭兒”,他是最慫的一個,居然還被打哭了,嘴里直叫“饒命”!
陳力泉輕而易舉就控制住了局面,跟著又攆雞似的一甩搟面杖。
“家伙扔地上!給我面壁跪著去!”
那幾個子膽顫心驚,無不乖乖照做,卻把“鍋爐”和“大窩頭”看得面色刷白。
這時候可就顯出“寶五”來了,這子也是拳腳場上的老戰士了,對打便宜拳,順風仗頗有心得。
他心里既恨“鍋爐”和“大窩頭”贏過他不少的錢,又想借機跟洪衍武眼前獻殷勤。便趁著這個機會走了過去,冷不防一腳,直接踢在“鍋爐”的肚子上,替“媳婦兒”解了圍。
“你個妹妹兒的,還他媽不松手!傻X……”
“鍋爐”當時就蹲在地上了,疼得不出話來。而他對面的“大窩頭”看見這一幕,卻不敢置信地驚了,沒過腦子就叫了一句。
“‘寶五’,你也跟我們動手?瘋了吧你?就為了這么個王八蛋……他是你干爹還是親爸爸?”
什么叫不修口德,招災惹禍?
“寶五”根沒廢話,繞桌子過去“啪啪”,也給了“大窩頭”倆狠狠的大耳貼子,差點沒給他扇墻上去。
“臭雜碎!你媽時候拿尿介子給你擦嘴是吧?真他媽欠抽!”
得,這下都挨過了揍,無論“鍋爐”還是“大窩頭”,也都跟他們的手下兄弟一樣,服服帖帖再不敢輕舉妄動了,免得吃眼前虧。
出奇的是,從開始到現在,整個打人的過程里,那個“糖心兒”竟然波瀾不驚地靜觀場面上的一切變化,還是那么沉得住氣,一副置身事外的悠閑樣子。
這倒是惹得洪衍武,不由自主地瞄了她好幾眼。因為即使是與她然無關,一個姑娘家能做到這一點也需要不的膽氣。又或是,她還有什么依仗嗎?
就在洪衍武琢磨“糖心兒”的時候,事情又有了些變化。
因為雖然被打沒了氣勢,可無論是為了面子也好,還是為了震懾一下保平安也好,“鍋爐”和“大窩頭”都有點不甘心認慫。
先是“鍋爐”胡擼著肚子高話矮。
“行,哥們兒今兒認栽了。你們橫,可你也別太過份了。大家畢竟都是場面上混的,別忘了,過了今兒還有明兒呢……”
接著“大窩頭”也揉著臉蛋子自報家門。
“你們聽著,我們倆是西安門‘麻核桃’的兄弟,別我沒提醒你們,最好玩兒得瓷器點兒,別給自己埋雷……”
可洪衍武哪能讓他們拍唬住?聽了就一聲冷笑。
“都到這地步了,你們怎么還惦記著拉大旗扯虎皮嚇唬人呢?‘麻核桃’是嗎?我聽過,好像他的臉是讓誰拿‘管兒噴’摟了一槍才落了這么個外號,對嗎?可你們別以為我就怕他。寶五,把咱家的字號也亮亮,讓他們帶回去報給他們‘把子’聽聽!”
寶五得令,立馬精神抖擻,挺胸疊肚地大喝了一聲。
“你們倆兔崽子好好聽著,這位‘牌神祖宗’就是自新路‘紅孩兒’洪爺,那位收拾你們底下碎催的,是‘陳大棒槌’陳爺,這兩位可都是我們南城的這個!是和我大哥‘酸棗兒’平起平坐的人物!都記住了嗎?認識了嗎?”
要剛開始的時候,“鍋爐”和“大窩頭”還是一副滿臉不忿的樣子,那意思是我管你丫是誰呢,不就是吹么,有什么呀!
可真聽見耳朵里,他們就愣了。隨后臉色劇變,話都不利索了。
“您,您就是……拿……拿雷管兒搪火爐子那位……”
“就……就是您……一下平了南城五個‘把子’……”
沒轍!誰讓洪衍武干過的事兒太混蛋了!京城的南邊北邊早就傳遍了!‘麻核桃’那點“豐功偉績”,這么一比,就徹底不在了。
為此,就連“糖心兒”也不由面現驚訝,相當動容地看了洪衍武一眼。
也就是眼下這子的注意力放在了“鍋爐”和“大窩頭”身上,否則弄不好他得飄起來。
這不能他輕浮,男的其實都這樣,能在漂亮的異性面前出回風頭,引起美女別樣目光的矚目,誰都不容易找著北。特別是這么美的妞兒。
“來呢,你們什么都不,咱們也就到這兒了。可現在不行了,我最恨這種提名提姓,仗著名聲嚇唬人的做法了!既然你亮出了字號,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們誰都別想要體面……”
真是讓“鍋爐”和“大窩頭”萬分后悔,他們的做法起了適得其反的作用。洪衍武完這句,就當著大家的面兒,把他們怎么出千作弊的方法給揭穿了!
“九節鞭”和“條立筒臥萬子躺”的秘密公然昭告天下,“鍋爐”和“大窩頭”啞口無言,難以狡辯。
他們作夢也沒料到,這些連他們手下兄弟都不知道的內幕,洪衍武竟然比他們自己還清楚。碰上真正的高手了!
而“媳婦兒”和“寶五”這兩個受害者恍然大悟后,都氣得不行,紛紛上去報以老拳。把兩個子狠狠又修理了一通。
可這還沒完呢,洪衍武并無想就此放過他們之意。非要按規矩,剁他們一人一只手指頭。然后還要把它們騙“媳婦兒”和“寶五”錢的事兒,告訴“雷子”和“酸棗”。
到這時候,“鍋爐”和“大窩頭”簡直魂飛魄散了,悔得連上吊的心都有了。再怎么樣,他們也沒想過,會捅出這么大的漏子。
這事他們一千個一萬個不占理!
先不自己落個殘疾,這事兒宣揚開必將斷了他們今后財路,就是“雷子”和“酸棗”知道這件事,恐怕也得為兄弟出頭,找他們大哥“麻核桃”好好聊聊。
弄不好,就連他們大哥都得引火燒身!
再一想到“家法”之嚴酷,“麻核桃”清理門戶的心狠手辣……
“噗通”倆人根沒打商量,就一塊兒跪下了。
“鍋爐”磕頭如搗蒜。
“爺爺!我們知錯了還不行嗎?我們不識真人,您……您放我們一馬……”
“大窩頭”也表演上了雞兒啄米。
“祖宗!不知者不怪,您大人有大量,大慈大悲,給留條活路吧……”
火候已到。見倆子臉都不要了,看樣子是真尿了,洪衍武露出淡淡的笑。然后突地就是一聲大叫,“都把身上的錢都給我掏出來!”
這一嗓子可大極了,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鍋爐”和“大窩頭”的身子都顫了一下,馬上就反應過來,乖乖地把身上的錢掏了出來。
倆人不傻,根不用吩咐,挨個把身上所有口袋的兜兒都翻了出來。別大票和別人打的欠條了,就連刀子、煙啊,火柴啊,毛票啊,鋼蹦兒,手紙什么的,都掏出來放在面前的地上。
最后實在掏不出啥東西來了,便只好露出討好的尷尬神色,表示自己真的沒有東西可以掏了。
這時“寶五”和“媳婦兒”走過去,把他們叫起來,挨個地方摸了摸,確定什么東西都沒了,兜里的都拿出來了,就轉過頭去看洪衍武。
這會兒,“鍋爐”和“大窩頭”心里是最發毛的,控制不住地哆哆嗦嗦起來,像法庭上的犯人一樣等待最終裁決
當然,其實洪衍武打一開始就沒想把他們往死路上逼。剛才的一切無非是為了搓揉拿捏住他們罷了。
俗話,兔子急了還蹬蹬腿呢,總得點明厲害關系,絕了他們找后賬的心思才算到位。
現在看,倆人乖得就跟孩子似的。別錢湊一塊有五千六百多了,欠條也都在這兒,他已然心滿意足了,就開出了三個條件。
一,他們錢和欠條他得留下,不光是“媳婦兒”、“奶酪”的欠條,他們從此和所有南城“玩主”們的債務都一筆勾銷。
二,他們今后不許再和任何一個南城的玩兒鬧賭錢,人家如果偏要玩兒,他們就只能輸,所以玩不玩,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三,把今天打麻將作弊的事兒寫個認罪服辯。倆人不但要寫清楚經過、罪名簽上名字,還得按上手印。
當然,洪衍武宣稱,這只是防止以后有什么“不愉快”。他是不會把這件事出去的,除非“鍋爐”和“大窩頭”自己的人嘴不嚴,可就怪不得他了。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這個條件,對“鍋爐”和“大窩頭”來,已經是如沐天恩了。
盡管被人捏著辮子。可哪兒還顧得上那么多,先圖眼前平安是正格,大不了再不招惹人家不就完了。只要不斷手指,秘密保住了,虧空還能撈回來。再他們畢竟是北邊的人,南城人的欠條終究是少數。
唯獨難辦的是服辯難寫,倆人會寫的字不多,當代典型的大文盲,沒把自己名字忘了已經不錯了。所以最后還是洪衍武親筆手書經過,讓倆人簽字畫押了事。
拿了他們的把柄,洪衍武便不再難為,最后收斂欠條和鈔票的時候,把幾十塊錢零錢往他們掏出來那些零碎上一扔,了句“給你們哥倆兒留頓飯錢”,就放屁似的放了他們。
“鍋爐”和“大窩頭”便再顧不得其他,匆忙收起東西,彎腰躬身連連稱謝,就帶著人落荒而逃了。
起來有點孫子的是,作為男人,作為帶著“糖心兒”來這兒的熟人,他們竟連句話沒有,直接給她撂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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