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住她!”張威武再次發出暴怒的吼叫,門外的人已經聽到并且有所行動,然而那女孩的身影忽然凝滯在門口,身體周圍,旋轉著爆發出一片灰綠色的光芒。
光芒綻放開來,便是死界。
準備動手阻攔甚至擊殺的門外弟子,就在這一刻全部變成了金屬雕像。
沖鋒而至的張威武陡然停下身子,呆愣愣地看著這地獄一樣的景象,根本不敢前進分毫,他此時忽然明白過來,這種可怕的石化力量,完全不會受到寒冰能量的阻擋,它們是不相干的兩種能量。
從一開始,他和韓凜虛就沒有任何勝算可言,對手不是什么門派高手,而是真正的天選之鞭。
甚至是天選之鞭中有數的強者!
他定定地看著那個女孩,看著她轉過頭來,露出一張平淡無奇的,僵硬無比的面容,看著她幾乎只有十二三歲年紀的身影,忽然感覺一陣心寒,仿佛瞪著一只來自異星的怪獸。女孩發出的石化光芒就在此刻慢慢暗淡下去,直到虛無,接著她似乎打定主意逃跑一樣跳下三樓的走廊。
張威武想也沒想就追了過去,一下子跳下走廊,重重落在大廳里面,他落下的瞬間,屋里的韓凜虛就解除了石化的困擾,大亨呼叫著“總鏢頭!”一起跟了出去,他沒膽子直接跳下三樓,便只能一路小跑從樓梯上沖下來,等下來的時候,張威武早就沒有影子了。
韓凜虛是鏢局的二號人物,此時張威武出去追人,也不知道吉兇禍福,韓凜虛必須做出善后一樣的決策,他立刻命令張老頭調集人手,整裝待發。
張老頭看見了張威武追出門去的情景,心里做了最壞的打算,自然將那些還懵懂著不知道發生什么大事的門子手下吼起來,整理行囊囤積糧草準備套車等等,一樓大堂里甚至二樓的許多客房中頓時亂作一團,自然也沒有人注意到,斂月靈悄悄地從一間客房里探出腦袋,接著偷偷摸摸地下樓了。
銀塵所在的房間。
“嗯,搞定啦!”林絢塵將最后一支熏香點上,輕輕整理了一下衣袖,有些如釋重負的說道。斂空痕已經用過了湯藥,和衣躺在床上,小腿上包扎著厚厚的白色紗布,升出床外,高高的枝在一把破舊的椅子上,冰屑旋轉功的毒素被某種強烈的解毒藥一點一點拔出來,將傷口周圍的紗布染成了膿水般的棕黃色,毒水一滴一滴落在下面支著的痰盂里面,發出如同沙漏般的有規律的聲響,這個狀態只要能夠持續半天左右,他就有可能完全恢復了。
千里幻形的人似乎是想投桃報李,在這個敵方占優勢的危機四伏的客棧里,依然給這間房子設置了警衛,門口兩個人,窗邊也有兩個人。銀塵看著這樣的配置也還算安全,就動起心思,要先坑丁卯大師一把,同時他也不放心,讓斂月靈一個人去營救蘇菲菲,此時聽到斂空痕已經脫離了危險,便對林絢塵道:“絢兒,你說我能不能讓你幫著關照一下斂月靈啊?她一個人就怕遇上張威武那樣的宗師級高手”
“可以啊?你下次不要這么客氣就更好了。”林絢塵溫婉地笑著,輕輕走到門邊,對著那守衛的壯漢輕聲道:“麻煩叫一個千里幻形中的郎中來。”
過了一會兒郎中就來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胡子拉碴的壯漢,看起來他并不是什么郎中,而是個懂得醫術的拳斗士,風源大陸可沒有什么醫武不分家的說法,畢竟煉丹術和罡風神功,戰流神功差得相當遠,因此這樣的人物也算是比較稀罕的大才干者了。異界之中的煉丹術雖然繁榮但并不發達,沒有多少驚天動地的藥方傳下來不說,系統性也很差的,而且因為引入戰魂獸之后,煉丹術也分裂為人派和妖派,人派主張煉丹救人,妖派主張先救戰魂,等戰魂壯實能夠產生大量的戰魂氣自后,人也就不治自愈了。兩派沒有什么高下之分,但是林絢塵必須屬于人派,因為九天玄女治療他人的手法都是人派的,沒有關于妖派的研究,足見醫道之艱難復雜,千年文明以來,除了九天玄女,再也沒有第二個以醫道為中心的門派建立起來了,所謂的藥王谷之類打著醫道名號的,實際上都是些精于投毒的零散魔道,他們的傳承零碎而散亂,被許許多多的人學去一鱗半爪,卻又沒有得到完整的師承,就比如眼前這個壯漢郎中,一身寒冰魔氣,一臉橫肉,面相看起來就更偏向于打手而非醫師。
請來的郎中自然是個妖派好手,高手稱不上但也有兩把刷子了,聽了林絢塵的話,雖然對她的理論不怎么認同,可是看著斂空痕到現在都緊緊抓著的帶鞘長劍,也沒有什么異議可以提出。劍客都是不重視戰魂獸只重視風雪戰流的“異端”,人派的手法自然好過妖派,而且丁卯大師下的毒那可不是一般二班的罕見,鬼知道是些什么東西,郎中自問就算回去請教了師父,也未必能想出什么辦法來,于是只能不太情愿地聽著林絢塵低聲絮叨,別的不說,聽聽美女那糯糯中帶著點仄仄鄉音的聲音還是很受用的。
林絢塵交代完了,就徑直走向那空心圓陣,她和銀塵幾乎是一體兩命,已經沒有什么隔閡可言,對于銀塵的那些神神道道的法子也知道許多,只不過她畢竟只是神妃并非真神,還做不到銀塵那樣揮手就是天候變遷的瀟灑,反而要像個正經的魔法師一樣先念咒才能使用“銀塵的東西”。她低聲絮叨了短短一秒鐘,嬌俏的身影就在一道銀光之中消失了。銀塵立刻縮到了房間的一角,搬把椅子坐下來,靜靜的閉上眼睛,伸出袖口的雙手上冒出的燦爛元素光華,時而火星四濺,時而云霧繚繞,時而雷光閃爍,時而泛起奧術的紫色光芒,甚至有那么一瞬間,他的手心里匯聚起一道黑色的光華,那是暗影的力量。
銀塵緊閉著雙眼,既沒有念咒,也沒有舉行任何魔法儀式,只憑意念就能夠輕易地發現自己留下的刻印,甚至已經找到了丁卯大師和那個紅衣女子的主人,也就是鳩殺婆婆的準確位置,身為法師的他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準備一具魔法分身,攜帶著一部分強橫的法神力量降臨到他們面前,給予這兩個惡貫滿盈的家伙,以神權的制裁。
三樓東北角的最隱秘的小隔間中,丁卯大師正和鳩殺婆婆相對而坐,兩人之間的木桌上放著一壺清茶,兩碟子小菜,看起來似乎平靜而愜意。然而他們腳下發著藍綠色光芒的玄冰聚魂式充分說明他們并非表面上那樣平靜,反而因為戰魂的意外受損,而處在非常危險狀態中,他們此時無法調用戰魂的任何力量,只能依靠自身和為數不多的寒冰力量,你上環后的功力也只能發揮出兩成左右,比起戰魂離體的時候更加不堪。
“大意了!”鳩殺婆婆蒼老的聲音中透露出些許疲憊,也有一絲絲,沒能隱藏住的驚恐不安。丁卯大師此時還在強裝鎮定,羊燒蝕著邪神圖騰的光頭上已經爬上了許多科豆大的汗珠,看起來就像是滿頭黃澄澄的虱子。
凜冬將至之后,夏季的氣溫也變涼爽起來,按理說,以丁卯大師這樣的修為并不應該在這種天氣里熱到出汗,而且銀塵表現出來的實力也并不應該嚇到他生出一身冷汗,他此時滿頭的汗珠,反而都是身體忽然衰弱之后出的虛汗。
丁卯大師還沒有意識到,此時他已經虛弱得不正常起來,對面的鳩殺婆婆比他的修為淺薄,受到的傷害也并不輕于他,卻還能保證基本的儀態,而他這個實力強橫的天選者已經出現盜汗的癥狀,顯然不是一句“戰魂受損”就能解釋清楚的。
“不怪你,佛爺我也沒有想到那小子如今的修為竟然如此強大,年前他還只不過是有些手段而已,還不足以跟我們這樣境界的人抗衡呢,可如今……佛爺我單獨對上他也不太有勝算。”丁卯大師竭盡全力的寬慰著鳩殺婆婆,極力拉攏她繼續幫著自己防著銀塵隨時可能到來的報復。
鳩殺婆婆當然知道他心里怎么打算,自己也在盤算著銀塵可能的報復手段:“你倒是說說,他能給我們下個什么樣的咒呢?我已經用了三遍風水禁言術了,卻還是什么都沒有看出來。”言語之中不免有些焦躁。
“佛爺我也覺得蹊蹺!”丁卯大師也嘆了口氣道:“按理說但凡是下咒,抑或下毒,體內總有些許魂氣不聽使喚的,只要一運轉神功,魂氣流動間,自然能夠覺察出來,只不過修為又深淺,福緣有薄厚,有些毒咒產生的冰氣明顯些,有些就像那大海里面的游魚,詭秘又狡猾,不太容易被人感覺到,可世上還沒有什么樣的毒或者咒,可以瞞過風水禁言術的啊?況且你我都是邪道之人,對這些毒毒鬼鬼的事情比常人明白得多,修為也在那里擺著,就算平白被因陀羅的教主們下了毒,那也是能知道的,難道你還以為,那小子的下毒下咒手段能比紅衣樓豬他們還強嗎?”
“這么說來好像也對……”鳩殺婆婆聽了丁卯大師的話,神色稍緩,想來那銀塵小子是繼承上天禁術的人,這樣的人沒法學會一些過于陰暗的東西的,他們要代替天地行罰,必然是剛正迂腐之人,否則如何受得了那堂正大氣的禁術的苦修呢!天地禁術自然和命理禍福以及人品性格相關,銀塵小子一沒有時間熬煉,邪魔詭術一途之上注定缺乏積淀,二來命理禍福所困,斷然不會去學這些東西,那么他又如何能做到如此“高妙”的下咒手段,讓兩位詭術大師都完全感應不到身體的異常呢?在鳩殺丁卯兩人看來,銀塵小子先前的話,不過是“嚇詐”之術,就如許多正道人士明明從不在暗器上淬毒,卻誆騙對手說暗器上有某某劇毒等等,這種做法在正道之中很普遍的,而魔道邪道之人,任何能下毒坑人的機會都不會放過的。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一絲放松之色。鳩殺婆婆吐出一口氣,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丁卯大師眼睛和嘴一起閉上,不說不動,如同老僧入定,默默汲取著座下聚魂式的冰能量,修復著被打得千狂百孔還被狠狠電了十多下的青蛙戰魂。
客房里一時間沉靜下來,此時外面的廝殺也早已停止,甚至雨也早就停了,陽光照進來,整間客房一片寧靜的光明。也就在這寧靜的氛圍達到最鼎盛的時候,一道火光,確鑿無疑的火光,忽然從丁卯大師的丹田位置上閃爆而起。
火光一閃,一道道赤紅色的火焰沿著大肚腩的完美弧線升騰而起,頃刻間就變成纏腰龍一樣的橙紅色火焰帶,蔓延過整個腹部,朝著腰部和后背燒灼過去。丁卯大師慘叫一聲,蛤蟆一樣地彈起來,人在空中雙掌就運起沸騰的寒霜戰魂氣,狠狠拍打著身上的火焰。寒霜與火焰相撞,激突為光芒,一片片耀眼的光斑在他手掌拍過的地方爆炸開來,形成熔巖水泡一樣的黃金色透明光球,這些光球爆開之后,留下碗口大小的標準半球形傷痕。丁卯大師一身肥厚圓潤的油脂贅肉,就在鳩殺婆婆的眼前噼啪爆炸成一個個血肉模糊的坑洞,仿佛他的脂肪下面埋藏了許多顆小炸彈。鮮血早已流不出來,因為爆炸和火焚過后的骨肉之上,血液已經蒸發,血管也給燒結了,除了一片片焦黑和一個個半球形的坑洞,便再也不剩什么了。
“邪佛續命!邪佛續命!戰魂離體,離體呀!”丁卯大師此時的慘叫真的和殺豬沒區別了,當然他此時的樣子更像是活烤乳豬,火焰和寒冰對沖著形成光芒,可是那光芒并不比火焰的溫度低,雙重的炙烤幾乎讓他以為自己在受炮烙之刑,無論他是否鼓蕩起寒冰魂氣,都一點用處也沒有,致命的灼痛依然纏繞著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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