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戟和銀塵的對話雖然壓低了聲音,卻并沒有瞞著張威武,實際上這也是給張威武提個醒,讓他早做打算了。張威武在一旁,默默點頭,心想自己反正要經過血陽城,以自己的名頭,在那城市里也不怕接觸不到玄天閣的人。
劉天戟肯以身相報,為人剛正的張威武又如何不能?何況他如今已經被朝廷徹底寒了心,作為一個總鏢頭,他也得時時刻刻為手下的鏢師們謀求點退路。
“這兩個都是原件,老弟你來選吧。”劉天戟放開了手中的兩只水晶杯,將選擇權又遞給了張威武。總鏢頭知道在推脫下去也沒什么意義,江湖人士哪里肯有朝廷鷹犬的那么多虛偽做作的繁復寒暄之禮儀呢?便很光棍地四周一個團圓揖,然后順手拿起了左邊的那只水晶杯,收入懷中。
劉天戟也不矯情,拿起右邊的水晶杯收好,揮手道:“暴雨派聽令,收拾東西,在這鐵輪府休整兩日,后天我等班師回盾天,瓜爾多興的事情,還不能這么算了”
他給自己找了個很充足的借口,門下的弟子卻是嘻嘻哈哈地應了,眼見著贏回了門派圣物,所有屬于千里幻形的都挺起了胸膛,俱有榮焉。
張威武卻如同甩手掌柜一樣指了一下張老頭,后者立刻將小短腿邁開,賣力地跑上跑下,銀塵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被張九兒大著膽子拉了一下:“哥們兒,許多年都沒有敘舊了,坐下來喝一碗?”
銀塵指了指已經快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林輕雨:“還要照顧小孩呢,對了,給老頭(張老頭)說一聲,這趟子我要去潘洋,順路的話一起走吧?”
“好好好!好說好說!”張九兒立刻來了勁兒,旋風一樣跑去了,不過顯然,他沒有去找張老頭直接去找張威武了。
而韓凜虛,依然蕭瑟地枯坐在角落里,感覺自己才是那個被打臉了的張老頭。
客房里,林輕雨在睡前輕聲問銀塵:“哥哥啊,到底哪個才是原件呀?天行武館的那個還是暴雨派的那個?”
“很重要嗎?”
“人家就想知道嘛!”林輕雨開始撒嬌了。
“哪個都不是,畢竟能復制出一個難道不能復制出一箱?”
“一箱”林輕雨滿頭黑線:“難道哥哥真向那些家伙說的一樣,要為趙老爺子留一個?給他當酒具么?”
“不是,是因為我只能做出珍品神兵,換成靈寶也是一樣,畢竟張威武的天行武館的牌子砸不起,我的光天鍛造坊的聲譽就栽得起了?”銀塵翻了個白眼兒。
“哥哥壞,不理你了!”林輕雨說著將小臉轉過去,閉上眼睛睡了。
銀塵發(fā)出一道罡風,熄滅了蠟燭,然而他的身后,綠色的石化光芒拼接成法陣,一道夢幻般的倩影,由虛化實。
與此同時
“定朝”山楂的廢墟里,戰(zhàn)八方帶著一小群精兵強將,在臭氣熏天的死尸堆里翻檢著。
“都找找,都找找,看看地庫的鑰匙在哪里?這些人都是這他媽的山寨上的大人物了,身上說不定就帶著鑰匙,找不到,那我們只能破門了。”
他已經在這里翻檢了幾個時辰,從天亮一直到天黑,此時明月高懸,除了鐵輪府方向又一團詭異的黑云外帶九道閃電外,天空中的其他方向都是暗紫色的晴朗星空。
他抬頭對著明月,月光照亮了黑色長發(fā)下面的臉,那張臉如同他的刀法拳式一樣剛毅非常。
“他張威武的清譽賠不起,我戰(zhàn)八方的清譽就賠得起了?什么道理!這次,就算最后只有我一個人,用肩扛用背馱也要將十車金子送到血陽!”
信譽如命,這是多少所謂的“現(xiàn)代文明企業(yè)”羨慕不來的寶貴品質。
平成元年七月十四,飛燕城
天空陰沉沉的,滿眼望去皆是凄惶一片,破舍寒江殘瓦,古道西風瘦馬,大火沒能燎盡一切,許多青石板上還能看到人類體液留下的斑塊,十室九空鬼唱歌,少女尸身無人問,夜來狼嚎驚殘夢,落第書生墻下眠。
“威武天行”趟子手張雷川口中原本悠長的號子,在這里也和慘慘陰風一起,成為內永世不肯散去的冤魂口中慟哭的歌吹。73人的龐大隊伍,高車大馬,一色銀白驃騎上青衣武士個個生龍活虎,顯出青春與修為的雙重張力的天行武館押鏢隊,在進入那城墻缺口之后,也瞬間變成了孤零零的“逃難”隊伍,差一點就和一隊真正逃難的百姓撞到了一起。
飛燕城,這座南北通途繞不過的城市,如今只剩下一片廢墟,沒有人知道淫僧奇禍的那天晚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更沒有人說得清,哭佛被核彈轟成基本粒子之后,這座城市又經歷了怎樣的動亂和仇殺,斷壁殘垣之上,只有一顆顆干癟的淫僧頭顱,無言訴說著一場破滅般的大劫難,這些造成人類千年文明史上最恐怖的慘案的罪魁們,卻用自己光禿禿的腦袋,充作紀念這場悲劇的永恒豐碑,真不知道對于那些飄忽著的冤魂來說,這算不算善惡的果報。
死者永世別離,生者卻必須繼續(xù)在名為生活的酷刑中輾轉煎熬,南北對峙結束后,被幾年戰(zhàn)爭搞得幾近家破人亡的腳商們,再次用手推車和驢子車拉起名目繁多的特產,如同探險隊員一樣擔任起南北溝通的人肉橋梁。這橋梁被所謂的腐儒士子們看不起,于他們的百般辱罵刁難中,維系著親情,生活品質甚至于生命。他們?yōu)榱俗约旱囊煌霟犸垼谏筋^林立的南北官道上往來飛馳,茍且偷生,每當城頭變換大王旗,他們都必須咬牙跺腳交出一部分血汗作為那些貪得無厭者的稅收。不給?死人是不會去喊什么皿煮人權的口號的。
長刀構建了霸權,霸權滋生了墮落與**。圍著篝火唱“殺人歌”的山匪大王們,不會有加布羅依爾那些被馬克辛機槍逼出來的政治精銳們的眼光與覺悟,社會這船沉了,富人不會比窮人的結局更好,這對于法師們而言如同打磨達克斯圣劍的宿命斷言,對于這些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出來的大王們來說不過是一串有節(jié)奏的放屁而已。孔夫子擔憂的禮崩樂壞,大概就是這樣只有掠奪者和消費者,沒有建設者和規(guī)劃者的可怕世界。
然而更致命的問題,正在悄無聲息地接近。
那些被伲東德的狗屁學說洗腦洗廢了的腐儒們,從來也不會去想,幾乎沒有鹽礦可采的草原牧民,如何熬過沒有鹽鐵交易的炎炎盛夏,那些耕牛都不夠的南方農人,如何涯過沒有毛皮交易的漫漫寒冬,這個時代的棉花,還沒有進化到足夠替代毛皮大衣的程度。
化學纖維缺席的時代,是工業(yè)文明下的人難以想象的可怕,厚厚的磚墻外面沒有什么值得稱道的保暖層,暖氣和熱水都是奢望,家里甚至連煤球都沒幾個,只能燒柴取暖,那是拼著一氧化碳中毒的巨大風險,去硬抗寧古塔式的寒冬!而凜冬將至的如今,即便是炎炎夏日也讓世人感覺到一股來自地獄的寒意。
紅后基地已經發(fā)出了警告,今年冬天,風源大陸將迎來-50c至-10c的極低溫,而且以后每年的冬季都會如此。
末日將至。
凜冬號角已經吹響,早早覺察到的人,早在核彈爆發(fā)之際,就籌謀著化身為這些卑微的客商,在殘垣斷壁與刀光劍影中掙扎著將該配送的東西配送到位,這些勇敢的商人們,經過飛燕城這座繞不開的城池時,一個個灰頭土臉,除了或推或拉的沉重貨物,以及豁出能力極限而聘請的幾個保鏢之外,和那些流竄的難民也沒有任何區(qū)別了。每個人都愁容滿面,不僅僅是對即將下行的氣溫和經濟形勢的擔憂,更是為這座曾經繁華的城市悲哀。
南北通衢飛燕城,燕返神功最早出現(xiàn)的地方,寬闊可走十二輛馬車的道路今日猶在,整齊的房屋锃亮的黑瓦和夜色里萬家燈火的興盛卻成了曾經。舊時王謝堂前燕,如今連飛進尋常百姓家都做不到,只能在殘垣斷壁之間跳躍著,撿拾著些許枯黃的稗子。
淫僧奇禍,恐怖至此,然而再如何殘酷的現(xiàn)實,也壓不垮底層生命掙扎著活下去的愿望。在這破爛得如同荒廢了二百年的切爾諾貝利一樣的廢墟上,一條小小的十字街道依然存留著人類的炊煙與聲音。那些不得不聲稱自己膽子大陽氣足不拍鬼的討生活的人,無論是鏢師,干雜活的江湖武士,落榜返鄉(xiāng)的考生,抑或被地主欺負得不得不朝北方逃竄的骨瘦如柴的農民,都在這個小小的,如同墓碑一樣的十字架狀的街市上暫時歇腳,因為再往北走,村落驛站的數(shù)量大為減少,不養(yǎng)足了體力就是累死在半道上,至于夜晚走累了在路邊荒野里過夜?你以為這里是美國么?
即便是張威武這樣自恃一個人可以對付兩個返虛一重宗師的大高手,也不想平白無故地讓73人在野外變成173人,因此他依舊命令隊伍在街市上停下來,在一片木柵欄與帳篷的混搭景色中給天行武館找了個落腳休息的地方。經歷過巨大創(chuàng)痛的飛燕城,還不可能就如此迅速地建立起客棧,因為所有還能保存完好的房子里面都住著開店搞營生的困苦家族,小鍛造師,小裁縫,小獸醫(yī),小面點師傅,小手藝人,以及一些實力并不如何,卻嗅覺無比靈敏的小門派在這里開了堂口,專注于向導和情報收集,這座小小的街坊還沒有建立起真正的統(tǒng)治,人們以約定俗成的江湖規(guī)矩為最終的法律,整個街坊生態(tài),無論經濟上還是市政上都脆弱無比,混亂無序。
在這里,不論是過江槍龍還是地頭蛇,實力就是法律,天行武館二百人精銳一來,那些原本散漫放浪形骸搭帳篷的人立刻卷了東西,給他們騰出一大塊地方來,許多雙黃濁的眼睛充滿畏懼地看著他們,這讓一直以來以鏢局精神為自身修養(yǎng)制導的張雷川有點不好意思,忙下馬給周圍人一個團圓揖:“諸位都是奔命討生活的,咱們也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偏門路數(shù),只要不來欺擾咱們,咱們也不會閑的蛋疼了伸長胳膊。”一番話下來,讓周圍的人觀感上升不少。卻依然聽得有個人嘶啞著嗓子道:“大伙兒都是奔命的,咱卻是蹦著去死呢!”眾人回頭看時,卻是兩個建州奴兒的官兒押解著一個南方帝國的囚漢,兩個建州鷹犬見人群中射來許多道充滿敵意的目光,不由得有點慌了,手握刀柄警惕地防備著,全身的汗毛跟著魂氣一起炸起來,像被人踢了屁股的貓兒一樣。
張雷川淡淡看了那邊一眼,卻是沒有在接上什么話茬了,江湖險惡,世道紛亂,這年景讓好人越來越難當了,行俠仗義為民伸冤的事情,可不是他這樣身負重任的趟子手有能力做的呢。
張老爺子自從鐵流客棧里睡一晚出來,精神就大好,幾乎年輕了半歲有余,如今看著飛燕城這樣的破爛樣子,經歷過無數(shù)大風大浪的他其實并沒有太多感觸,只嘆了一句:“世道艱難,人要更加自強不息才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走,能指望的最后也只剩下自個兒啊!”便親自下場去指揮搭帳篷了,天行武館出來混的人哪個沒有入體以上的修為?從鐵輪府出來到飛燕城這點路不會疲乏,可天下間從來沒有一匹馬能夠修煉神功,走鏢的人又只會使用便宜的馱馬,可沒有多余的金銀買那千里良駒來使喚呢,因此人未困,馬已乏,這個時候不休息上一天半天的,拉車的馬兒和鏢師們的坐騎少不得要半路趴窩了,那對于鏢行來說是不得了的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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