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養(yǎng)育之恩,十年教化之德,換來的不過是一劑‘髒羅噬心蠱’!三位供奉,七大長老,還有祖師,個個身血液逆流,經(jīng)脈寸斷,痛不欲生,高叫三日而死,這份大仇,又該怎么算?”青年男子聽了尹雪梨的哭喊,根不為所動,反而用冷冽簡短的言辭,駁斥得姑娘啞口無言。
過了半響,尹雪梨似乎想起來了什么,突然道:“相傳……那幾百人中有尚未出閣的姑娘,嗷嗷待哺的孩童,是真的嗎?”她的語氣中滿是審判般的質(zhì)問,可是得到的回答如同赦免。
“放屁!”青年男子一口回絕道:“別把那時的魔威閣當成傀儡教!”他似乎被尹雪梨激怒了,突然用一種魔道人物很不擅長的嚴厲莊重的語氣道:“不要再什么一人做事一人當,首先北辰星這個混球就沒有自己擔當過,而且他那條狗命怎么能和祖師相比?尹姑娘,你需知道,磨血老人之前的魔威閣,不過一混沌邪道,昏昏沉沉,渾渾噩噩地混著日子,門下貓兩三只,在江湖上幾乎人盡可欺!要不是祖師魔血老人改進了魔威閣三大神功,你以為魔威閣能成為十大門派之一?能成為天下魔道領(lǐng)袖?魔威閣體之于磨血祖師,都相當于受了再造之恩,可誰知這樣的人,居然被最信任的人給毒死了!死得凄慘無比,這樣的仇恨,怎么報都不為過吧?”
尹雪梨安靜下來,尷尬地咧嘴笑了一下。戰(zhàn)士江湖的險惡與殘酷,她這個時候才深刻地體會到了。此時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股水泥一樣沉重灰灰暗的悲哀。二十出頭的她,此時此刻才真正感受到這個所謂的花花世界的黑暗與骯臟。她此時此刻不知道應該怨恨誰,又覺得應該怨恨有人,怨恨這整個天地。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曾經(jīng)心生向往的江湖世界,俠客人間,原來竟然這么……令人惡心又令人恐懼。
她尷尬地笑了笑,也不管那位青年男子背對著她壓根沒有看到,就垂下眼簾,仿佛即將陷入假死狀態(tài)一樣不也不動了。她失望了,放棄了,在這樣一間根看不出來任何希望的牢獄之中,她自認為自己可以去死了去安歇了。“只是不知道輪回之后,是不是又要在這樣一個苦澀的人間打滾一輩子呢!”她的心里,滿是創(chuàng)痛與疲憊。
“你究竟是誰?為什么……炸掉這些?”就在兩人都陷入沉默的當口,牢獄之中的第三個人,也就是那位充當刑訊官的北辰星,終于再次開口話,他的語氣里居然滿是哀求。
“我是誰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我的衣缽恩師,就是魔心先生,這就夠了。至于我身上是不是下了什么比‘風鈴蠱’更高明的鎖魂秘術(shù),那不是你能知道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命很賤的,死了就死了,殘了就殘了,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我身上的鎖魂秘術(shù)要是被你不心觸發(fā)了,那……后面發(fā)生什么事情,我可沒法估量。畢竟衣缽恩師為了他的衣缽恩師,硬要將你的家人老都捉去挖腦子吃,我這個做底子的也著實沒法阻止呢。”青年男子邪笑著道,連尹雪梨都聽出他的話語里那一股翻滾著的深沉惡意。
“不!不要!”北辰星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尖叫,仿佛此時在這里被拷打折磨的囚犯是他一樣,他起身來,卻因為心神搖蕩而站都站不穩(wěn),剛剛邁出一步就摔了個狗吃屎,他趴在地上,手腳并用地爬到那位青年男子的跟前,一把抓住了那把鞭劍的手柄。
尹雪梨的身子猛然繃緊了,她甚至能地緊緊閉住眼睛。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害怕,為什么要擔心似乎非常在意那個魔威閣青年男子的生命,按理這樣的魔道,生死和她沒有什么關(guān)系吧?
預想中北辰星使勁一拉,魔威閣青年頭顱滾落鮮血橫流的景象沒有發(fā)生。北辰星握住鞭劍的柄,罡風一吐,那鞭劍就自動松開了青年的脖子,嗖地一下回到他手里變成了一把匕首。北辰星趕緊將匕首藏起來,然后連滾帶爬地將那青年男子從刑架上解下來,他氣機浮躁,手忙哦亂,好幾次都碰到了青年身上的傷口,疼得那青年渾身戰(zhàn)栗,卻始終不肯哼上一聲。
過了許久,那青年才從刑架上下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好在他的屁股沒有受傷,否則還真難收拾。
“對了。”牢籠之中的尹雪梨突然出聲道:“你一個堂堂返虛境界的人,還怕如今的魔威閣么?”她貌似好奇地問道,可是聲音里里只透著疲憊。
“罩門。”青年男子一邊吸著氣一邊道:“祖師將這貨的罩門告訴了恩師……十年前恩師血屠江華雪落宗的那會兒,這廝不在宗門之中,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如今,嘿!要是被恩師知道了行蹤,那可就真的命不保了哇!”青年男子陰陽怪氣地完,又沖著北辰星火吼了一句:“喂!你好歹也是我半個師叔呢!療傷丹藥拿來呀!怎也生得這般氣!”他最后那句話的口氣跟訓斥仆人也沒有區(qū)別了。
北辰星趕緊跳起來,乖乖掏出丹藥將其雙手奉上,那樣子當真一副奴才相,看得尹雪梨直皺眉頭。
那男子服了藥,只過了片刻功夫,他身上就再次冒出一縷縷混亂駁雜的罡風,那股罡風似乎并不強大,卻讓北辰星臉色狂變,仿佛見了貓的老鼠一樣連滾帶爬地縮到角落里去了。那青年男子邪邪一笑,猛然吸氣,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隱秘的手段,居然將渾身四溢的罡風部吸收到了身體里面去了,表面上,他似乎還是原來那個一點兒神功都運行不起來的可憐家伙。
“罷了!看在你對曾經(jīng)的魔威閣也有過不少貢獻的份兒上,我就直吧,我叫櫻釋玄,生是師父魔心的人,死是他的鬼,如今跟著師父離開了魔威閣……你這家伙不管將來死在師父手上還是被他老人家寬宏大量地放屁一樣放了,都不要忘了爺我,還有我的忠告:哪怕你浪跡天涯,淪為乞丐,都不要去做建州奴兒的狗,哪怕你投了北人皇帝,都不要去做建州奴兒的狗,建州人最善于養(yǎng)奴才,他們手里的奴才,也是天底下最低賤的****……言盡如此,好了,送爺回大牢吧。”
櫻釋玄完,居然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甚至想要扶著墻面走幾步。尹雪梨看著他那幾乎被刮成白骨的血肉斑駁的雙腿,不知怎么就一陣心疼。
北辰星似乎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自己是個刑訊官,面前的魔威閣青年是自己的犯人,趕緊跳起來,到了門外招呼著幾個人高馬大的“獄卒”好生將櫻釋玄帶下去了,他回頭看了一眼鐵籠中的尹雪梨,眼睛里閃過一絲陰狠和渴望交融的神色,然后嘆了口氣,一揮手讓人將尹雪梨關(guān)到了一間專門看押特殊犯人的空空如也的牢房里去了。
牢房里空曠且干凈,尹雪梨看著關(guān)上鐵門的那兩個“獄卒”,只覺得他們根不是什么獄卒,而是行軍打仗的士兵,一瞬間只覺得哪里不對勁,可是細想下來,又完找不出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士兵不可以充當獄卒嗎?”她問自己,沒有答案,只覺得這間黑暗的牢房里,似乎關(guān)滿了無常的命運。
她直覺地認為,自己蹲大獄的日子,只怕絕不可能有片刻的平靜。
……
光芒閃過,銀塵閃光的大門里走出來,站在高高的屋脊之上。
雨,下大,音,發(fā)微弱。暗夜里的都護府,此刻真正逐漸在悲號般的山風與凄冷的雨中沉淪。
遠方移動的火把,慢慢地熄滅了,預想之中遍天滿地的喊殺聲,兵器碰撞聲和罡風呼嘯聲,并沒有傳來,只有一隊隊鐵甲雄兵喊著號子走過的聲音,單調(diào)如同發(fā)條機械。銀塵的眼角動了動,身上冒出奧術(shù)空間特有的紫光,黑色的刺客斗篷,白色的“忽略之骷髏”悄然加身,緊接著在一股股光明魔力的作用下,那黑暗的長袍斗篷,居然漸漸變成了銀白色的華麗套裝。
白銀的光環(huán)仿佛某種上古的神佑赫然加持在原用于隱匿的長袍之上,那是諸神加冕,是銀塵三層魔法盾中的最外一層。
暗流魔盾,霜凍守護,諸神加冕,這是銀塵身上僅有的三重護盾,雖然和其他正統(tǒng)的法師相比,這樣的防御堪稱堡壘級別,可是在風源大陸這個武士橫行的地方,這樣三重護盾也未必能夠擋得住合道高手的一擊啊,更別提在返虛境界的武士面前能有任何自保能力。
魔法師的防御,總是脆弱的。銀塵沒有板甲可穿,沒有護體罡風可以倚仗,也從不相信自己是被命運眷顧的天之寵兒,他能夠依靠的,除了領(lǐng)域里那堪稱神跡的五秒無敵外,只有——距離。
銀塵有點不安地搖了搖右胳膊,他總覺得和烽火連城一戰(zhàn)之后,右手有點不聽使喚,氣海中的天地裂神拳的法術(shù)位也總是狂躁地噴出一股股金色的能量。“難道是最近幾年使用天地裂神拳的機會不夠多,雷神老先生鬧意見了?”銀塵嘆了口氣,對于雷神和鬼神這兩條殘魂孩子式的賭約有點不以為然。“好用的招式難道僅僅是使用次數(shù)多就算么?”他扁扁嘴,給自己拉上兜帽,四下張望起來,他胸前的白色骷髏頭不知怎么突然變黑,似乎被什么無形的炭火熏黑了,整顆骷髏頭的表情也似乎變得滑稽無奈起來,完沒有黑魔法物品該有的獰惡兇殘,到像是某種嘻哈的裝飾品一般。銀塵的周圍,也在瞬間降下一個黑暗的無形力場,這是他的另外一個領(lǐng)域,夢魘領(lǐng)域,這個領(lǐng)域中充滿了可怕的幻覺,這些幻覺并非光怪陸離或者陰森恐怖,只不過總是在展示十秒鐘之前的世界而已,這個領(lǐng)域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兩點,第一點就是它可以一直維持,雖然在不斷累加光元素代償,但并不像冰火領(lǐng)域那樣有時間限制,只要銀塵不怕元素代償水平升高,就可以一直開著,另外一點,就是這個領(lǐng)域身的規(guī)則,就是神靈不可感知,也就是領(lǐng)域的創(chuàng)建者銀塵不能被感知,但凡有人突破了這個限制,其感官就會被修正。
黑暗夢魘,這才是一個傳奇圣魔導師的真正威能,這個制造幻覺的魔法既不是“剝奪人的感覺”,也不是“創(chuàng)造人的感覺”,而僅僅是“修改人的感覺”,于無形之中,欺騙敵人,欺騙隊友,甚至欺騙至親,銀塵不愿意過多使用這個魔法,就是怕自己陷入一種妄想欺騙一切人的瘋狂沖動中去。
白銀色的長袍男子,就在高高的屋脊之上準備好了一切,然后縱身而下。
白銀的身影從一隊鑌鐵色的鎖甲士兵頭頂上飛掠而過,靠著緩落和短時間的滯空飛到了外的石頭臺階上,卻沒有被那一隊士兵發(fā)覺。白銀色的魔法師緊了緊袍子,在漸漸變得滂沱的大雨中飛快地竄向未知的黑暗。
黑暗夢魘狀態(tài)下的他,只能使用黑暗魔法,自然可以輕松加持無間夜視,因此根不需要任何照明就可以在雨夜?jié)窕呐_階上上躥下跳,朝著一開始認定的目標前行。
雨下放肆。冰冷的雨線粘在諸神加冕之上,被里面的霜凍守護的寒氣一沖,徹底變成一層層薄薄的冰膜貼在周身一尺遠的地方,漸漸變成了一顆透明的巨大冰蛋。突如其來的暴雨幾乎澆滅了整個城市的燈火,遠遠看去,在藏藍色的天幕下面,微微泛紅的暗黑色城市和純暗黑色的山體互相嵌套在一起,如同猙獰的黑色的猛獸,又像是地獄的門扉,散發(fā)著一股股驚人的死氣。《禁武令》的白色恐怖,北**事占領(lǐng)的血淚屈辱,此刻都沉淀在黑暗的雨夜之下,只等著黑夜一過,就爆發(fā)出來。
夜,有時就是末日的倒計時。(未完待續(xù)。)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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