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這個時候,文青松猛然意識到什么:“兄弟口稱道統(tǒng),現(xiàn)在又傳播文明,難道是……兄弟想和犬儒之教……開戰(zhàn)?!”他著,看到尹雪梨和陸青云驚恐地繃緊了身子。
銀塵很沉重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但不是,在進一步解釋之前,我先問一句,南方帝國所稱儒學(xué),始于何人之手?”
“伲東德。據(jù)1年前的當(dāng)世大賢者,幫助向狂王完成統(tǒng)一南方大業(yè),建立千年王朝。千年來,王朝更迭,不過皇帝換了家姓而已,其實整個南方帝國的豪紳大族,1年來沒有太大的變化。當(dāng)年尹先生也是看透了這一點,才大聲疾呼,要讀書人真的明白平生所學(xué),敢作敢為,兼濟天下,而不是僅僅為了舉人進士寒窗十載,白白浪費大好光陰。‘文能以俠治國證道,武能以血匡扶社稷’,這就是先生一直教導(dǎo)我們的名言。只是如今,伲東德的犬儒徒孫們勢力太大,四處打壓我等,甚至要將大姐也逮捕入獄,讓天下學(xué)生,都不敢在公開場合談?wù)撓壬膫b武義’,長此以往,只怕先生所學(xué)都不能顯于世間了。”文青松給銀塵解釋道,到最后語氣中盡是灰色的落寞,而眼神里,卻始終燃燒著一絲對銀塵的,有點不起實際的期望。
“原來不是孔孟二人呀!”銀塵輕聲嘆道,似乎沒來由地松了一大口氣,放下了心中的巨石,他沒有理會文青松完不明所以的眼神,甚至完沒有理會環(huán)境場合,居然自顧自地感嘆道:“嗚呼!所謂儒學(xué),初始之時還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流芳百世,可是到了后來,多少自比圣賢的大貪官大昏官大廢物妄自猜度,還利用自己的官位帝皇的私欲扭曲圣典,誤讀教義,最后干脆拿來愚弄百姓!孔孟之道,才是真圣道,那些所謂城豬理學(xué)心學(xué),節(jié)烈之,男女大防二防三防四防,不過欺世盜名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西點其實同等重要,到了犬儒那里,就成了只許修身受窮挨凍挨餓愛欺負不許干別的,要想升官發(fā)財就那只能雞鳴狗盜***磕頭諂媚拍馬屁!這樣的犬儒,不過是一些從精神病院里跑出來的社會治安危險因素,哪里配得上‘儒’字兒?”銀塵慷慨激昂地一頓嘴炮之后,便有板起臉一正經(jīng)了,仿佛剛剛狂氣黑化的精彩表情,沒有發(fā)生在他臉上一樣。
“真儒學(xué)?儒學(xué)還有真假之分?難道伲東德一千年來,都在欺騙世人?”文青松不敢置信道:“他可是幫助向狂王定鼎南方的人呀!”
“這世上,不僅有真儒學(xué),還有法學(xué),墨學(xué),荀學(xué),道學(xué),禪學(xué),等等幾百種學(xué),當(dāng)然還有必不可少的科學(xué),唯獨沒有成功學(xué)。那個所謂的伲東德,不過在成功學(xué)里融入了一點點儒學(xué)的表象,做欺世盜名之用,將鉆營諂媚之術(shù),美化成治國安邦之,僅此而已。”銀塵冷笑一聲,接著語氣沉凝道:“我其實想都是,這個世界,千年文明史,看似輝煌燦爛,其實不過是一個空殼而已,這個世界,還從來沒有一種信仰,一種對正義與善良的信仰,一種對生命價值的無條件的肯定,而我要建立的組織,就是要將這種信仰傳遞出去。文明圣殿,其實就是告訴人們何為文明……”他完,輕輕嘆了一口氣。
其實他心里一點點底兒都沒有。他知道一個蠻荒的殖民星球想要進化到銀河文明聯(lián)盟規(guī)定的“議會種族”的程度要走過一條多么艱難的道路,他可沒有信心在有生之年,讓這個世界的大多數(shù)人變成他心中符合標(biāo)準(zhǔn)的文明人。
沒有極權(quán),沒有思想壓迫,每一個個體都有獨立思考能力,具備星際航行能力,甚至于要求具備超大規(guī)模計算工具,擁有哲學(xué)和對生命種群的普世信仰……這就是“議會種族”的備選條件,這些,風(fēng)源大陸上的文明體系,沒有一點符合要求。銀塵擔(dān)心某天一旦被銀河文明或者類似發(fā)達程度的文明發(fā)現(xiàn)這里,那么這里的所有人要么被永久奴役,要么被直接屠殺干凈。在高等文明眼中,擁有低等文明的生物和動物沒有區(qū)別,星際文明人類看努力社會的人類,就像看猴子一樣。
他的文明圣殿能幫助這顆星球租到這些嗎?銀塵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做,恐怕這個機會就永遠不存在了。并不是每一種文明,都可以幸運地進行文藝復(fù)興的。
銀塵的話,讓文青松呆了,讓尹雪梨呆了,讓陸青云也朦朧地感到某種不可思議的恐怖意義。
這種意義,比尹山巒“‘文能以俠治國證道,武能以血匡扶社稷’”的思想更加深遠廣博,那已經(jīng)不是一國一地的千年教化,而是整個世界的文明變革。文青松無法把握銀塵究竟背負著什么樣的傳承,有著什么樣的經(jīng)歷見識,他只覺得銀塵的法實在太瘋狂,被那些妄想統(tǒng)治世界的皇帝更加瘋狂百倍。然而他必須承認這樣的想法實在太誘人了,對于他這樣真正想把滿腹經(jīng)綸付諸實踐,變成治國安邦的良策讀書人來講,銀塵的想法和目標(biāo)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讀書人最向往的是什么?金錢?權(quán)勢?美女?好吃的?都不是。他們奮斗一生,欺世盜名也好,爾虞我詐也罷,犬儒阿諛也好,憤世嫉俗也罷,不過為了一個青史留名而已。
而銀塵的想法,若是真的能實現(xiàn),那豈不是要將他們推上神壇。
“兄弟,你就是為了這個才……脫離振南幫?”文青松花了一點點時間,才將銀塵的法消化得差不多了。拋開那些近乎遙不可及的目標(biāo)和口號,他最關(guān)心的,是銀塵最近幾天的打算,以及他和振南幫的關(guān)系。
“是的,其實我……”銀塵猶豫著,始終不肯出內(nèi)心中最真實的想法。知道讓別人放棄自己的組織加入他那還沒有一個可見的形狀的藍圖計劃確實有點強人所難,甚至讓人討厭。銀塵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獵頭專家。
“兄弟不用了,我能明白。”文青松苦笑一下:“兄弟這些不過是想讓我等加入你那文明圣殿?這個……恐怕……”文青松也不下去了,而是轉(zhuǎn)頭看著尹雪梨。他知道此時的振南幫,其實就是一個被覆滅了幫派而已。振南幫以尹山巒為首,集結(jié)了南方帝國真正的有識之士的部力量,曾經(jīng)不過4人的團隊幾乎可以左右整個風(fēng)源大陸的局勢,然而隨著尹山巒鋃鐺入獄,整個幫派一瞬間就群龍無首,而在犬儒們制造了一連串“文字獄”“滅士族”的驚天災(zāi)難之后,整個幫派的精氣神都瞬間垮掉了,變成了一盤散沙。如今的振南幫,對于文青松他們來,不過是個念想,是一種回憶,更是一份責(zé)任,一份擔(dān)當(dāng),一份誓言,振南幫,就是為了守護住先生的獨生女兒尹雪梨,為先生留下香火,留下一絲學(xué)統(tǒng)與傳承。
文青松不可能背叛這樣的責(zé)任的,他是正道,不是魔道。
“原來如此,先生其實胸中自有溝壑,哪里會被我等的世俗俠義所困……”尹雪梨的聲音突然響起,有點尖銳,有點扎人,但是更多的,是潛藏在清麗女聲之下的那一份決然:“若先生不棄,女愿追隨先生,去完成那教化人間,傳播真正儒學(xué)的偉業(yè),無論成與不成,這可比史書上描寫的那些霸王帝業(yè)有趣多了……”尹雪梨著,竟然興奮地伸出手,攤開白嫩的手掌:“條件所限,我們擊掌為誓,可好?”
“大姐?”文青松驚呼一聲:“你這是做什么?振南幫上下繼承先生遺志,誓死保衛(wèi)先生學(xué)統(tǒng),也愿意誓死追隨姐,可是姐這么一來,置振南幫于何地?”開玩笑,要是尹雪梨投了其他幫派,繼承其他傳承道統(tǒng),那振南幫還怎么存在下去?尹雪梨,可是如今振南幫實至名歸的幫主啊。
“文青松,你這個傻四哥哥還真不是白叫的。”尹雪梨聲音平靜,可是這平靜之下任誰都聽得出那一股永別般的決然:“父親走后,振南幫就已經(jīng)亡了呀!”
“可!”文青松被這一句堵得不出話來。
“四哥,你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嗎?振南幫,完建立在父親的才學(xué)的基礎(chǔ)上,沒有父親,沒有父親的才學(xué),文筆和著作,我們就是將振南幫延續(xù)下去,又能如何?最后還不是另外一個神海派!父親走了,振南幫的魂兒就沒了,方向就沒有了,除了在江湖上浮沉滾打,我們?nèi)齻湊在一起,又能如何?你我是那種能提出‘文能以俠治國證道,武能以血匡扶社稷’的人嗎?”
尹雪梨得很直白,甚至有些刺耳,可是句句都直中要害。振南幫,如今缺的不僅僅是人手錢財武力,而是思想,是指導(dǎo)理論。尹山巒被捕前雖然提出了一些思想,卻是零散的,互相割裂的,甚至是理想化的,沒有辦法作為一個旨在振興一個帝國的江湖幫派的指導(dǎo)理論,而沒有指導(dǎo)理論的幫派,混得最好,也不過另一個神劍門而已,這對于文青松這樣的人來,并不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jié)果呀。
“……”文青松徹底沒詞了,他瞪了尹雪梨一陣,然后仿佛卸下包袱一樣嘆息一聲。
“這些道理我倒是都明白,可就是放不下啊!當(dāng)年先生雖然沒有教過我丁點神功,可是他教我為人處世的道理。在我心里,他就是授業(yè)恩師。要不是他,我連如今為何活著都搞不清楚呢……所以我也一直想將他留下的東西盡量保存下來。尹府查抄,先生的心血盡數(shù)被焚毀,除了大姐,他近乎什么都沒有留下……我想抱著振南幫終老,沒想到連大姐也不成啊!”他著,卻也將手伸出來,擱在尹雪梨的手旁邊。
“得了,四哥,若是能跟著銀塵先生完成這宏愿,那豈不是將父親心中最大的愿望實現(xiàn)了嗎?文明教化,自在安寧,秩序之邦,萬朝來賀,若成,你我算是將父親的畢生追求變成現(xiàn)實,若不成,你我也不過是循著父親的道路,在人間闖過一番而已!”尹雪梨的聲音里還帶著為褪盡的落寞,但也透著對未來的希望。“是啊,結(jié)束了,父親的時代,父親的探索,父親的堅持與犧牲,這些都已經(jīng)是過去了。活下來的人,除了前行,沒有別的選擇。”尹雪梨就是帶著這樣的想法,才出了上面的話,她知道自己這么做有些像是背叛,但是她更知道這樣做其實才真正繼承了父親的意志。作為尹山巒的女兒,她沒有保住父親的莊園,父親的書畫,甚至父親的手稿,她唯一能保住的,只有父親的意愿和精神。她繼承了尹山巒的精神財富,就足夠了。
銀塵抬起手,正要和他們二人擊掌為誓,卻頂?shù)疥懬嘣频穆曇羟由仨懫穑骸澳莻,銀塵哥哥,我……能參加嗎?”
銀塵轉(zhuǎn)過來,白銀色的眼睛和陸青云黑燦燦的眼睛對視了一秒。那一秒,他就知道陸青云心中所有不敢當(dāng)面出來的疑慮與擔(dān)憂。他是金刀門密門弟子,這就是他猶豫羞怯甚至于感到煎熬的原因。銀塵有那么一瞬間也猶豫了一下,想到他和金刀門,和拜獄之間的關(guān)系,這樣挖墻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得過去,可是他馬上就想通了,建立這個文明圣殿的自己,不也一樣是密門弟子嗎?
“當(dāng)然可以,只要你愿意!”銀塵的聲音里滿是春花綻放般的溫暖。
四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在這北方城的偏僻角落里,在建州奴兒的鐵蹄統(tǒng)治下,一個日后足以左右大國腎衰,甚至位面存亡的決定,被幾個凄涼落魄的青年通緝犯就這樣看似隨意的做出來。這一刻,在后世的歷史學(xué)家看來,無異于現(xiàn)代文明的起點。(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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