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命運通向何方？她的愛情終結(jié)于何處？她不知道，甚至不敢知道，不能知道。?  作為女兒，作為這個時代的女兒，她無法向著任何一個長輩，甚至沒法向哥哥姐姐傾訴自己的心聲，她不出自己喜歡誰，甚至不能提“喜歡”這兩個字，提了，就是大逆不道，就是不守婦道，就是移情亂性，就是不貞不潔，不羞不臊。那《牡丹亭》里的戲碼兒，終究是男人們寫出來，給男人們看的，真正讓現(xiàn)實中的女兒做出來，只怕事情沒成功呢，就被浸豬籠了吧？她哪怕在萬尸圍困的恐怖之中，和別人定了終身，也不過有個虛無縹緲的盼頭，而已，她根不敢也不可能為此采取任何行動的。

    她原因為，銀塵哥哥那么驚才絕艷，手眼通天，連朝廷，連皇上，連傀儡宗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能將這些細碎渺的事情辦好，自己只要乖乖地在這花團錦簇之中養(yǎng)得白白胖胖，日后自有自己的造化，風風觀光地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畢竟媒婆之言，有時候可以影響父母的思想，可是，她如今已經(jīng)完指望不上這些了。

    林家資產(chǎn)消失的那一刻，原就應該是她的夢想破碎的一刻，她還尚不自知，王雨柔向她道出王家姐妹住進園子的真相的一刻，才是她如夢方醒，面對殘酷現(xiàn)實的一刻。

    她得不到銀塵哥哥，因為沒有嫁妝，老太君和王夫人絕對不會任由家丑外傳，吞了親戚資財建造園子這樣的丑事，任何外泄的機會都不能有，于是，無論是銀塵，還是金塵，寶塵，天王塵，太陽塵，自始至終，都不會有任何機會，因為老太太和王夫人，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拒絕掉一切媒婆的辭，她們兩個才是掌握著她命運的人，而不是那些高價聘請的媒婆。

    她甚至得不到二哥哥，因為她不可能真的過整個王家，龍家，郭家的聯(lián)合陣線，她只有一個人，沒有父母撐腰，沒有家支援，甚至老天太，舅爺公，也不可能讓她這么一個“病怏怏”的柔弱女孩去當那大福晉，掌控整個王府，那不現(xiàn)實。

    而她心中的夢想，她所追求的生活，卻比當上二哥哥的大福晉更加不現(xiàn)實，她希望的，她渴求的，是那真正的二人世界，是只有江湖兒女才會去追求的平等的，至死不渝的愛情，她愿意為她的愛情付諸一切，無論生命還是靈魂，她都愿意去支付，去交換，可是她不希望，不想要那個她愛的人，不去愛她，或者只分給她幾分之一的愛，幾分之一的感情。她的感情世界是純粹而神圣的，她所傾注的對象也必然必須是純粹而神圣的，她無法容忍任何形式的背叛，而她面臨的，是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承諾的背叛。

    她知道二哥哥不會一直疼她，不會永遠疼她，更不會如她期望那樣一生一世只疼她一個人。她的愛是純粹的，也是自私的，可是能夠滿足這種純粹而自私的愛的，只有銀塵哥哥，只有到了如今，其實怎么努力都不會成功的銀塵哥哥。

    罷了。

    她對不起銀塵哥哥，她對不起二哥哥，她對不起父母，她對不起一切真正疼她關(guān)心她的人，她還活著做什么呢？她已經(jīng)沒有未來了，既然沒有未來，那么生命還有什么意義？

    這一刻，她真的想死了。

    她真的開始計劃死亡了，下定了決心，她忽然變得冷漠起來，似乎這世上根沒有什么值得她留戀的東西。

    林絢塵開始默默計劃一個讓自己死亡的行動，這可不是犯犯病，使使性子就可以做到的，分神高手想要殺死自己，可不容易呢。

    何況，無論什么計劃，都不能在芒種節(jié)里實行的，否則，下去做了鬼，也會被瞧不起吧？

    別了，銀塵哥哥，其實絢塵，最喜歡你了。

    林絢塵既然這么想，就會這么做，她身就是個率真的人。她知道這是自己最后一個芒種節(jié)，她計劃讓自己在接下來不到一年的時間，給老太君給舅父盡盡孝，略微關(guān)照一下疼愛自己的人，然后，給自己布置一個華麗的死亡。

    死在春分時節(jié)，是她最向往的。

    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那么這個一生中最后一個芒種節(jié)，就開好好過吧。

    王家姐姐還在外面等著呢？

    她想好了，就微微運起神功，驅(qū)散了體內(nèi)的寒氣，掀開被子起來了。

    她起身來，此時已遲了一些了，王雨柔還在門外，笑著道：“好妹妹！快起來了！什么也能如此懶惰呢！”她卻充耳不聞，只是悶頭起了床，紫鵑上來伺候著，她卻將宮中賞下的衣服推到一邊，道：“將那粉色的拿來！”紫鵑不明白：“什么粉色的？”卻見鈴鐺已經(jīng)整個兒鉆進了床底下，搗鼓一陣，拿出一件粉色帶花兒的，遞出來，就拿出一套亮晶晶的飾來。紫娟眼見著那粉碎帶花的長裙，樣式古樸，花色繁重，那上面繡著許多花卉的圖案，居然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奇怪樣式，等拿進了一看，不覺得暗地里倒吸一口冷氣來，原來那花樣子的邊角兒，就是如今宮中的圣品的“禁宮慧紋”，據(jù)是凌華皇后親自傳下的道兒，那宮禁之中的御用秀女，不是嬪妃，也是貴人一級，平素里也是千挑萬選，繡品手藝自然是國頂尖的，可是幾千貴人之中，居然連五個能繡出這等品相的都沒有，畢竟這種花樣兒，錯了一針整個就廢了，得拆了重來，端是極其勞心勞神的，為此凌華娘娘沒少脾氣，那禁宮慧紋，每每不過是拳頭大，卻一定是胸口，袖子，領(lǐng)花上最顯眼的位置上才能有，平常地方也都是些尋常的精品刺繡，哪里能像這件裙子四色，連邊邊角角上都是，至于那海碗大的刺繡花兒，那居然是用九種不同式樣的禁宮慧紋，仿佛拼九連環(huán)一樣拼接起來，云山霧罩，紛繁密集，別刺繡了，就是能畫出的花樣子來，也都是難為那些人怎么想的這出，這裙子上滿身的大花兒，居然統(tǒng)統(tǒng)都是這號九連環(huán)一樣的拼接繡法，而且沒兩朵花色能是重樣的，如此一條給姑娘家穿的裙子，紫鵑估摸著怕不是要兩三百為禁宮貴人連續(xù)繡上三五個月才能出一條來？

    紫鵑并不知道，這條裙子上的花樣，有個專門的名稱叫做“九天神禁”，竟然是以一種天誅式九連環(huán)為底框，用慧紋手法一層一層堆疊上去，遠比表面上看到的繁瑣珍貴得多了，這種技法，早在第五王朝末期就絕跡了，如今天下也誒有這樣的能人了，而這條裙子么，不過是從那赤血秘境中取了出來，靜靜細細地洗了又附魔的天下孤，只怕這世上再難有第二條出來了，銀塵光是為了將裙子弄得干凈嶄新一些，就暴力威脅了宮禁之中不下百名宮女呢，當然這是另外一個故事，暫且不提。

    林絢塵穿了這條裙子，才將宮中娘娘賞賜下來的一件同色的透明罩紗披了，微微運轉(zhuǎn)起神功，好讓自己別在這么重要的日子里病著。神功將起，粉紫色的罡風些微地回旋這，只見她一代飄飛，雖然沒有洗漱，連頭都披散著亂成一推絲線兒，卻猶如剩女下凡一樣，什么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嬌花照水，弱柳扶風，這些詞兒形容尋常女子，必然極盡唯美，可是落在她身上，簡直和最粗俗惡毒的詛咒一樣不堪，早就沒有任何詞兒曲兒的，能形容出她此時的美艷之萬一，那根不是凡塵人間能想象出來的可愛柔美，伶俐乖巧，風姿錯約，僅僅往那銅鏡面前一站，別紫鵑，不滿屋子的人就像中了永固石化魔法一樣徹底呆掉，就連窗戶外面的王雨柔，都仿佛被卍禁大封襲擊了一樣，一動不動地僵在那兒，呼吸也沒了，心跳也沒了，眼看著就要如同那化石一樣，矗在那里直到地老天荒，世界末日，整整一座瀟湘館，居然連一絲聲音都沒了，燕子不敢撲棱翅膀，雀兒都噤聲，蟬兒蟲子之類，更是連爬一下都心驚膽戰(zhàn)，生怕將這美人美景，打破了，那真是幾世幾劫都不能再見第二回了！

    林絢塵自己渾然不覺，只覺得銀塵哥哥偷偷送來的裙子，就是比別處好看，也不知道這樣的裙子哪里有做的，有買的，以后要多多弄些來，各色一條，還要袍子，外罩，只是不知道那裘皮大義上的毛邊兒，能不能也拼出個這色的花呢，想到銀塵，又覺得一股悲戚從心間劃過，心情也就先歇了一半兒，要不是神功撐著，只怕又病倒了呢。

    足足半刻工夫，紫鵑才回過神來，連忙從鈴鐺手里接過一套飾，給自家姐戴上，她原以為那亮晶晶的，又透明透光的，應該是水晶的飾吧，可拿到手里一瞧，登時嚇得心肝都從肚子里跳出來，原來那不是什么水晶，那是晶鉆！

    鉆石這種東西，風源大6上極少，儲量究竟如何不知道，只是開采起來，非常困難，一個礦場勞碌幾十年，也不見得能有一捧收成，因而在宮禁之中也是難得的稀罕玩物，如今林絢塵戴著的，可是一整套，用鉑金做了邊角料，弄出底座，鑲嵌上大的的，一串串一行行，或者拼成花色，先不這么多晶鉆如何尋得來，就是那一顆顆晶鉆上，不存丁點雜色，光芒奪目，純潔剔透，而且無論大，都是一般形狀，連棱面都十足一樣的，這只怕當今后宮之中重壓找不出三五樣，何況一整套耳環(huán)戒指項鏈手鏈腳鏈甚至于，還有一條鉆石紋鉑金的細腰帶呢！

    這些東西，當然也是那秘境之中，天知道第四還是第五王朝的遺物，只怕都是公主帶過的東西，被銀塵尋了來，用《殘魂絕響》統(tǒng)統(tǒng)附魔，卻沒有用黑暗煉金術(shù)重新煉制，也總算沒變成一件又一件的珍品圣器，否則的話，一個嬌滴滴的蘿莉渾身上下幾十年珍品圣器穿戴著，也不用指望出瀟湘館的大門了。

    原這些裙子，罩袍，晶鉆飾，給那尋常美女，哪怕就是王雨柔這樣的穿戴上來，也能增添許多姿色，可是穿在林絢塵身上，仿佛倒沾了林絢塵的光一樣，一件件都比平日更鮮亮起來，卻完沒法遮住她人的秀麗美好，渾身上下這么裝扮起來，哪怕之穿了一雙宮里賞賜下來的繡花鞋，也早已艷絕當代，尋常人等，見著她，只覺得自慚形穢，心中玩不敢伸出什么齷齪念頭來呢。

    林絢塵穿戴好了，也懶得化妝什么，命紫鵑盤好頭，紫鵑給她梳頭，只覺得手腳都在抖顫，腰腿都要軟了，一顆心臟突突突地亂跳著，花了比平日了多一倍的時間總算把姐那一頭長長的濃密秀理順了，卻干脆找不到任何釵來配，她自己可沒有什么鉆石的釵來啊，尋常的金銀飾，配上這身最次也是禁宮慧紋，鉑金邊角的行頭，又是頭面這么顯眼重要的地方，豈不讓人笑話？

    最后，她也只能將頭理順了，自然垂下來，卻是什么頭飾都沒法想了。林絢塵也不在意覺著這么長飄飄的，也盡顯女孩神態(tài)，就不管了出門去送那花神去了。

    她既出來，參與許多祭奠之類，又陪著老太君看了戲班子排出來的三出大戲，六出戲，和著女眷賓客們一起席上吃了，她原就是薄食少餐之人，不喜葷腥油膩，又從昨夜里一直心情悲戚，神思郁結(jié)，故而興致極淺淡，隨便吃了幾口，連味道都沒有品嘗出來，就飽了，卻也不敢貿(mào)然離席，她既然美艷得乎世人想象，自然坐在席間，被許多女眷賓客關(guān)注，她又是個喜歡安靜的，不愿多話，許多介紹引薦的，都是甄老太君親自代勞，她只是在那流水席上，淡淡地彈了個曲兒，用的還是往年舊琴，絕不是那掛在屋子正中墻上，來歷不明的光琴物。一曲終了，并無一聲唱詞，彈得也是尋常曲目，卻足以技驚四座，世人紛紛謂之神女，更有打聽起年紀婚配，甚至當場要下了聘書的，卻被老太君一口回絕了：“橫豎是有人家的，等了十八生辰，便要過門的，各位賓客，好歹敝府還有幾位丫頭，也見得大了，各位都是做姊姊娘親的，怎么就不關(guān)照一下？”這么著，卻禁不住女客們的瘋狂，眼見著那邊男客們都朝這邊涌了來，各自準備手帕香囊的，臨時描摹字帖畫的，不堪起來，便以林家姑娘身子弱為由，先讓她去休息散心了，沒得也成了第一個離場的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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