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沉默著，又是走，又是滑地，通過了那永世變成飄雪場景的三百米斜坡。緊接著就是一條平直的隧道，又前進了不到三十米，就看到隧道左邊的墻壁上破開一個大窟窿。

    大洞的直徑可能有三米，呈現不規則的類橢圓形，里面紅光隱隱。作為先鋒的萬劍心趴在洞口，還沒有朝里面看呢，就感覺到一股熱浪，那熱浪之中，帶著濃重的硫磺味道。

    “地心火！”萬劍心的黑眼睛映著洞內的紅光，漆黑色的瞳孔中仿佛燃燒著兩團希望的火焰：“據前輩，地心火周圍就有圣靈泉……”

    “一般而言是這樣的。”楊紫依朝萬劍心走過去，卻被趙光怡禮貌地攔截下來：“地心火既熱且干，對女士您的皮膚不好……”他的話讓楊紫依馬上停住了。

    女人總是愛美的，楊紫依在大洞外面逡巡了幾步，在從洞口傳出的帶著嗆人硫磺味的熱浪和隊只有她一個人見識過圣靈泉的兩難抉擇中，最后還是選擇了向解毒的希望妥協。她腰一扭，胸脯一挺，渾身上下冒出和林絢塵毫無分別的粉紫色罡風，將自己防護得嚴嚴實實，就繞開了趙光怡，和萬劍心一起走進了洞口。

    “前輩的圣靈泉，該不就是地下溫泉吧？”就在楊紫依即將跨進洞口的前一刻，銀塵有氣無力的聲音姍姍來遲。

    “怎么可能是溫泉呀！”楊紫依狠狠一跺腳，朝著洞口邁出了一大步。萬劍心沖銀塵尷尬地聳聳肩，跟著進入了洞口。

    那洞口并不如何深邃，其實就是一個帶著兩處拐彎的粗短通道，通道盡頭，便是一座天然形成的石頭平臺。

    平臺的最左側流淌過一條赤紅色的溪流，那溪流之中沒有丁點水分，只有熔鐵狀的巖漿，巖漿里咕嘟嘟地冒著充滿硫磺的氣泡，萬劍心和楊紫依兩人只能沉默著速運轉神功，才能避免火毒侵體。以他們堪稱天才的資質，也只能在這里連續待上十二時，時間一長必定會后力不濟神功中斷。

    他們腳下深黑色的石頭平臺，其實救治左側哪條溪流凝結的“冰”，這個洞口里所有的巖石，都是流水一樣的形狀。

    兩人運足神功，抵抗者外界傳來的熱量，慢慢地沿著平臺的右邊走，那里還有一條更一點的隧道。

    當他們走到離平臺一側石壁足夠近的地方，才發現這里根不止一條隧道，而是有四五條隧道，除了最右側的哪條只允許一個人通過的道，其他隧道里不時閃過一道紅色的光亮。看到那些紅光，萬劍心悄無聲息地拔出伏絕天征，楊紫依也將一副造型夸張的鐵爪套在雙手上。

    那紅光并非別的什么東西，只是一些屬于老弱婦孺的赤炎魔，它們感覺到了兩位人類的氣息，朝這邊看了看，在沒有族群大部隊庇佑的情況下，飛快地朝隧道深處跑去。

    “最右邊的洞口有藍白色光亮，如果不是天殺的月長石礦脈，就是圣靈泉的所在地。地心火焰，寒冰圣泉，只有在地心火附近的冷泉水，才能算得上是圣靈泉。”楊紫依向萬劍心輕聲解釋著，不知為何，她此刻感覺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平均分布在四周的殺意。

    那股殺意非常淡，卻給她特別強烈的危險感。

    兩人摸索著走到了洞口，俱都打了個寒戰，那只容一個人通過的道里飄出一股異樣的寒氣，不太冷，卻又陰又濕，讓人渾身汗毛都扎了起來。萬劍心近乎能地身子一閃，擋在了楊紫依前面，也不拔劍就冒冒失失地往里面走。

    “我，你總拔劍出來吧？這里可不安。”楊紫依看他那一股冒失勁兒，眼皮子直跳，而且還是右眼皮子跳。

    “前輩不會以為我們正道人士就不耍暗器吧？”萬劍心晃了晃手中甜瓜造型的流星錘：“正道之人，只不過不用暗器偷襲別人而已，在需要的情況下也會練上幾手暗器神功的，就比如現在這種情況，就不是該用劍的時候，這么窄的空間里還拔劍呢，能把匕首拔出來都不錯了！”

    楊紫依看著他手里的流星錘，只覺得渾身難受，萬劍心是個劍客，劍法飄逸，就算是天賦異稟，修為深厚，那也依然應該走輕靈路線，暗器，神功，輕功之類，都應該是輕巧迅捷的，若是他手里捏著梅花鏢，柳葉刀，飛爪之類，楊紫依肯定覺得舒服，可是流星錘……他使用這么重的暗器真的沒問題么？

    楊紫依微紅了臉，不話，默默跟著萬劍心往里面走，還沒有到十步，就看到一座的泉眼。

    那是白色的泉眼，噴出的水如同瓊漿玉液，呈現發光的乳白色，一股股微弱的，令人心曠神怡的寒氣從泉水中散發出來，飄蕩在空氣中，兩人的神色都不免為之一清，甚至身上那股麻木沉重的感覺也減輕了少許，不用楊紫依介紹，萬劍心就知道這是圣靈泉了。

    圣靈泉從比他們兩人還要高的地方噴射出來，在空中劃過一道七彩般的流線，落入他們前方五米處的一方水潭之中。水潭四四方方，邊長不到兩米，卻深不見底，水潭里并沒有多少瓊漿玉液一樣的圣靈泉水，只有一片令人驚悚的刺目深藍。

    那是成年家冢般大的長毛老鼠。

    那是藍色的赤炎魔。

    那些藍色的與赤炎魔一般無二的怪物靜靜趴在水潭里，仿佛疊羅漢一樣一只裸著一只，乳白色的水落在它們身上，并不飛濺，直接被吸收到了體內。這些詭異的赤炎魔的身上是藍色的火焰，和銀塵的碎心寒焰完一致，就連萬劍心也找不出絲毫區別。那些藍色火焰一層一層相互覆蓋著，安靜地燃燒著，散發出一股十分克制的，微弱又尖銳的寒氣與殺意。

    所有的赤炎魔都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可是它們這樣的元素生物，注定沒有呼吸，它們部泡在乳白色的水中，除了充作毛皮的藍色火焰慢慢地搖曳著外，就只有蛇一樣的尾巴偶爾無意識地搖動一下。

    整個水潭，寂靜無聲，甚至連流水的聲音都沒有。

    萬劍心的呼吸凝固了，身后的楊紫依無聲無息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退出去！”萬劍心打出手勢，兩人用最快的速度，最細膩無聲的輕功身法，悄悄退出哪條細細窄窄又彎彎曲曲的隧道。

    “那是什么？”在流淌著熔巖的平臺上，楊紫依心有余悸地問萬劍心。

    “不知道，但應該是赤炎魔的一種——”萬劍心用手按住胃，仿佛在確定它會不會如同青蛙一樣從嘴里跳出來：“而且是非常危險的一種，它們身上的火我見過，銀塵使出過那樣的火焰，水澆不滅，罡風對它也無效，甚至自帶破甲的能力，我們——其實沒有任何手段來抵擋。”

    “那還什么！趕緊退出去！叫上大伙兒快走！我們可不能在這里等到它們醒來！雖然妾身不知道它們是不是真的在睡覺！”楊紫依的臉色在熔巖的紅光照耀下，依舊蒼白如紙。

    萬劍心也神色驚惶地點點頭兩人飛快地原路返回。到了大洞外面，只看見一輛碩大的弩車停靠在隊伍中間，弩車前面伸出許多纖繩，銀塵帶來的八個毫發未損的金甲侍衛毫無怨言地將繩索往肩膀上套。

    “這是？”楊紫依環視一周，馬上就明白過來，銀塵不再圍觀的人群中，顯然已經進了弩車了。

    “雖然弩車沉重，但是現在道路還很平坦，讓師父拿出來作為供人休息的車輛，也好過強撐著往前走。”趙凌云輕聲解釋著，在藍色的火炬光芒照耀下，他的臉上居然泛起一層迷幻的紅光，仿佛剛剛勸服了一個倔強的病重之人去好生休養。“原來恩師也沒有那么執拗。”趙凌云心中竊喜，不知他剛才的一句“我們都是常年練習神功的人，身體結實著呢。”將一直要強的**師點醒了。

    “法師是不可能和戰士比體力的，就如同法師從來不和戰士比腕力一樣。”銀塵猛然清醒，蚩尤傳承之后，他幾乎將自己當成了一個會魔法的神功修煉者，拿《魔哭冥斬拳》當命神功，卻不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法師，唯一受到天地認可的遠程戰斗者。

    他從來都不具備神功修煉者那樣的體力和耐力，他比周圍的人更容易疲勞，更容易耗盡精力，因為他的身體質上，并不如一個真正的入體一重的神功戰士強大。他的所有魔法，都會在引導過程中消耗相當大的體力，這就是和他同級的**師從來都只使用有限個數的魔法的原因。因為蚩尤神意，脫離了對沖體質的他依然可以瞬發魔法，在體內魔法力燒盡之前，他都處于“可以無限施法”的幻覺之中，而實際上，一次雙重引導大型魔法或者三重引導普通魔法就能讓他倒下。

    知道了自己極限的法師并沒有什么怨言，乖乖地聽從了學徒的建議，打開奧術空間放出弩車，讓別人拉著車載著他走。**師從來沒有因為這樣的享受而感到不安，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作用，一個像他這種級別的精力充沛的法師，絕對可以帶著這一支隊伍從百萬坦克集群中血腥突圍。

    他是這些人的保護者，相應的，這些人就必須給他提供一點點服務，這是法師信仰的等價交換原則。很多常駐殖民星的法師都養出一身皇帝病，實際上就是因為他能保佑一方子民，從而被人崇拜。

    銀塵原已經在弩車之中躺好了，可聽到外面急匆匆的腳步聲，他又爬起來去看情況：“什么情況？”他問的很直接。

    “圣靈泉找到了，可是出現了一群藍色的赤炎魔……”

    “藍色的？赤炎魔？”銀塵瞳孔猛縮，緊緊盯著萬劍心的表情：“你確定它們身上著著藍色的火焰？”

    “沒錯！”萬劍心的神色篤定又凝重：“就像你時常使用的那種火焰一樣。”

    銀塵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先長出一根鋒利的冰爪，然后才冒出一道青藍色的火苗，藍光綻放的同時，指頭周圍的空氣迅速析出一粒粒冰晶變成一層藍色的云霧。

    “就是這樣的！”萬劍心和楊紫依異口同聲道，之后萬劍心很心地問了一句：“有辦法對付嗎？”

    ‘沒有。’銀塵搖搖頭：“普通的赤炎魔怕冰，而這種變異的赤炎魔肯定不怕冰，它們又是赤炎魔，也不怕火。”他完垂下眼簾：“這種變異體很難對付的，也許，它們會害怕一些非常稀有的元素吧……”

    “那我們還是走吧。”楊紫依情緒有點低落：“圣靈泉恐怕是……”

    空氣中似乎有什么發光發亮的東西被抽走了，又有某種閃著光輝的無形而寶貴的東西沉淀襲下來，比以前更加堅固。一百人的隊伍默默散開，變成松散的探查突擊隊形，圍著中間的弩車朝隧道的深處走去，這一走，就是差不多一天時間。

    起初他們還在人工修繕過的石板路上行走，后來他們就在人工開鑿出來的礦洞一樣的地方行走，再后來，他們就只能在天然形成的溶洞中行走了。銀塵休息了半天，體力還沒回恢復，卻也不愿意繼續留在弩車之中，便從奧術空間里拿出一顆據能恢復體力和精力的丹藥服下去，然后下了車和大伙兒一起走。他將弩車收起來，才發現那八位從潘興調來的護衛不僅沒有什么怨言，甚至沒有感到多么勞累，這讓法師先生暗暗乍舌：“戰士們的體力居然好成這樣？！”

    他們又向前走了大半天，在鐘乳石和苦咸的地面積水中艱難穿行。餓了只能吃提前準備的干魚片（烤魚）或者銀塵變出來的面包，渴了只能喝銀塵變出來的毫無味道的純凈水，一百人最頂限度的飲食對銀塵來根不算什么，唯一的困難，就是那一粒補血藥丸并沒有什么提神回復體力的功效，銀塵走了大半天，居然又開始感到疲憊。

    他知道自己必須好好休息一晚。

    一百人的隊伍一直朝前走著，趟出一條筆直的安路徑，直到無路可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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