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寧,我累了。到了這個年紀,再談情說愛的也有些不合適。離開你和無雙之后,我又有過兩段婚姻,但時間都不長,我也一直沒有找到家的感覺。從你剛才這番話里,我確定了你還是原來的那個你。你有錢沒錢的沒關系,我還有些錢,也夠花了。更重要的是,我們可以一起扶持著無雙成長,我缺席了無雙的嬰幼年和青春年華,我希望我能有個補償的機會。”
蕭風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幽幽開口,直盯著寧唯事的眼睛,“老寧,我想有個家。”
寧唯事由目瞪口呆變成了張口結舌。
貌似還有些意動?
于樂嘴里的茶水“噗”的一聲噴了出來,被對過的寧唯事全盤接收,還好水霧比較細膩。
這就是報應啊,誰讓你憑空污人清白的!
你這當爹的說我虧欠并補償了無雙五個億,直接就是把人往溝里帶嘛。
嘿嘿,人家不圖你錢,人家就想要你這個人,弄巧成拙了不是?
還別說,寧老師衣衫整潔,面容清癯,穩重又豁達,恬淡而悠然,還真是有一番成熟男人的韻味,賣相不錯哦嘿嘿!
不行,我得給我丈母娘留著,最好再給我生個小舅子玩
“老寧,咱都知根知底的,嫂子這些年也不容易,當然你和無雙更不容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一切向前看,兩個不容易加起來,就是容易了。”艾都頗為熱切地看著寧唯事,顯然是被蕭風的一席話深深打動,甚至比蕭風更加期待兩人的復合,連嫂子都叫上了,剛才他還是叫蕭教授的。
可是,蕭教授早年出國且不說,既然惦記著缺席了孩子的嬰幼年及青春年華,回國后為什么不去找呢?第二段婚姻結束之后,為什么也不過去找呢?
寧老師一直呆在沽陽縣乃至沽陽市沒有離開,想找總能找得著。
合著那時候還沒累,這時候就想有個家了?
象牙塔中人果然有水平,吃回頭草都能吃出情懷來。
貌似艾都還就是吃這一套,人家不圖你啥嘛,一切為了孩子嘛,犯了錯誤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嘛,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搶占道德高地要求別人寬宏大量,本來就是一件很可惡的事情。從艾都這種純真中年人嘴里說出來,居然不違心也不違和。
于樂就覺得,艾都當教授其實挺好的,改行從政有點兒勉為其難了,比李秘書差之遠甚,跟郝校長更不是一路人。
“老師,我看行!”于樂嘿嘿地笑,端起公道杯給大家續水,卻被洛關山搶過去了。
寧唯事抬手抹了一把臉,惡狠狠地瞪了于樂一眼,于樂連忙做老成持重狀。
“老蕭,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寧唯事眼望長空笑了笑,女朋友一詞從他嘴里說出來,還是有些難度的。
屯子里管妻子叫老婆子,娃他娘,年輕點兒的及未婚的叫對象。貌似沒有女朋友,未婚妻這一類的名詞。
寧唯事其實已經融進了大山,雖然還記得山外的風景。
“哦。”蕭風勉強地笑笑,居然有些凄婉,更兼通情達理,“那我不耽誤你。”
艾都則懷疑地看向寧唯事,老寧你這空口白牙的,蕭風雖然對不起你,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啊。誰還沒年輕過呢?現如今咱們都老了不是?抱著那點兒陳年往事耿耿于懷有意思嗎?
一個多月以前我剛去過你那兒,你有個鬼的女朋友!
你還有個女兒陪著,人蕭風多孤單哦,都不嫌你窮!
老寧你不是從前那個老寧了!
艾都雖然沒有開口,相關真相卻是傳遞給了蕭風,確認過眼神了。
“近二十年的變化,也是人生最重要的階段,看來我們都不是原來的我們了,我只是一廂情愿罷了。”蕭風喟然一嘆,眼圈已經紅了,柔柔弱弱地站起身來,“老寧,打擾了。”
艾都也隨之站起,居然有些忿忿然。
寧唯事默默地起身相送,于樂當然很狗腿地跟上。洛關山則友好地擺了擺手,并未客套一句歡迎再來。
“艾叔,老師確實有女朋友了。”于樂邊走邊說道。
“哦?啥時候的事兒?”艾都顯然更信任于樂些,雖然接觸并不多。
或者是承惠吃了一枚價值論億的小藥丸之故。
關鍵是于樂長了一張不會撒謊的臉。
“就在這次赴京之前啊,其實就是我的丈母娘,艾叔你也見過的。”于樂撓撓頭憨笑。
“海情酒店集團董事長?”艾都唏噓地想起了那間董事長辦公室,面積大概有半層樓吧,頂天立地的落地窗,窗外就是滄海市的著名金邊,看盡白帆點點,有海鷗飛翔。
說起來艾都認識姜紅梅還在跟寧唯事重逢之前呢,當然也是在認識于樂之前。
當時艾都搜尋魯東省狀元未果,就餐時卻見新科狀元接受地方臺采訪并給藏馬山雜果飲料做廣告,而且酒店里也正在獨家供應這種飲料。艾都靈機一動,拜訪了海情大酒店董事長,這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故事。
就差了這么幾天嗎?
果然是造化弄人,嘴邊上的果子卻被人截了胡。
二十年沒開花的一棵老樹,這兩天它就開花了,你說這讓人上哪兒說理去?
哦,說不定就是于樂兩口子撮合的,老寧倒是變成香餑餑了。
“莫非這就是命運?”艾都不由得感慨萬千。
“皆是天注定,半點不由人啊!”于樂誠懇地表示認同。
艾都再看向蕭風的柔弱背影,目光中就多了些嗟嘆。那位一面之緣的董事長,確實是個人物,其出發點當然也未必那么純粹。
那么,蕭教授的出發點就那么純粹嗎?
艾都從未離開過學校,心思相對單純些,卻是絕對不傻。
蕭教授的第二段婚姻結束,其實也有幾年了吧,她是今年才累的嗎?
說到底還不是見到了寧唯事父女,以及陪伴他們的于樂,甚至就是捐資助教的五個億?
認了吧,我的前嫂子
“老寧,當年可是你追我的,當時追我的人也不只你一個。現在,你能給我一個追你的機會嗎?”蕭風聞言卻是陡然站定,咬著下唇期期艾艾地說道,眼中有淚光。
“老師,我看行!”于樂實在是忍不住笑。
寧唯事則恨恨地盯著于樂,不搗亂會死嗎?
“老蕭,你想補償無雙的話,我其實是樂見其成的。但無雙這孩子很有主見,我也左右不了她。無論如何,你總是她的媽媽,骨肉親情隔不斷,你肯定有辦法。”寧唯事沒有回答蕭風的問題,倒是替她拉開了車門。
一輛轎車已經停在那里了,不是那輛加長轎車,但也很豪華。于樂跟司機打了個招呼,“辛苦您唻!麻煩給送到”
“五道口吧。”艾都自顧坐上了副駕駛位置。
蕭風咬著嘴唇上車,垂著頭坐在那里,不敢再看寧唯事一眼,怕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寧唯事朝她擺了擺手,輕柔關上車門。
小轎車無聲起步,寧唯事背著手站在門口,于樂在旁邊撓頭。
“好玩嗎?”寧唯事斜睥著于樂。
“老師說哪里話!”于樂趕緊義正辭嚴,“您老自己考慮,不論您娶了誰,她就是我師娘!”
“其實我也有些感動,甚至有點兒不能宣之于口的成就感。”寧唯事喟然一嘆,“過去的是非恩怨,我并未放在心上,但過去了就過去了吧。”
別人并不明白,寧唯事卻是清楚的,以于樂之重情重義,他叫一聲師娘,意義實在是重大。
雖然與姜紅梅只見過一次,于樂有過話里話外的起哄,姜晚應該也是樂見其成。
雖然雙方并未超出親家對話的范疇,寧唯事只是有些感覺吧,想來姜紅梅也是如此。
所以寧唯事就有了責任感,不能辜負了姜紅梅的期盼。剛冒出一個似有還未的牙尖尖,就給人掐掉了,看似傷害不大,其實影響深遠。
寧可人負我,不可我負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至于姜紅梅和蕭風之間的比較,內在的,外在的,寧唯事其實并沒有往這方面想。
反正配我都是綽綽有余
經過電話聯系,寧無雙報到后還挺忙的。
各種社團搶著招新,看上去都很古怪新奇,寧無雙琢磨著如何分身。學生會招新,那兩個學生會干部熱誠地上門服務,把寧無雙列為重培。
胡雅嫻拉著寧無雙辦了游泳卡,兩千塊一年,胡雅嫻包教包會。有個油畫工作室招會員,一萬塊管四年。岳蕾有些素描底子,很想進修油畫,卻覺得價格有點貴了。原寧是個瑜伽愛好者,但瞧不上玩鬧似的瑜伽社,想去校外找個層次高點兒的地方。
總之,嶄新的生活開始了!
說起來于樂還是頭一回到首都,卻也沒什么游興。寧唯事當年對首都很熟悉,如今也不想故地重游了。
既然寧無雙沒空搭理他們,于樂和寧唯事也就準備打道回府。
白浮云學會了印錢,自覺生活技能大為提高,決心朝著生活秘書方向發展,并且自告奮勇地上網買機票。
不就是下載個嗎,智能手機已經玩得很溜了,連上網看都會。這些天看了一本我的肚子里有棵樹,大胖子可好玩了,性格有點兒像師父,但沒師父那么帥。那作者有點兒不太靠譜,好些天才更一回,活該不掙錢。
不就是綁定銀行卡嗎,師父給了!
看付費時已經綁過了,這里也可以綁它。
鼓搗了大半個晚上,白浮云終于成功預訂了明天飛滄海的三張機票。
畢竟是頭一回操作,白浮云興奮之余,心底下還是有些忐忑的。是以連夜敲開了大孫子的房門,炫耀能耐的同時,也讓大孫子給確認一下有沒有問題。
“小姑奶奶,問題倒是沒問題,不過”睡眼惺忪的洛關山揉了揉腮,使勁地揉出笑來。
“沒問題就好!”白浮云成功地壓制了激動,不能在孫子輩面前起跳,然后才覺得不太對勁,“不過什么,說!”
“您這訂的這是經濟艙啊!”洛關山貌似很難跟白浮云解釋清楚。
經濟艙是啥意思,難道還有不經濟的?
白浮云相當的氣憤,這孫子咋就不肯好好地說話呢?
還好,有解決辦法。
“交給你了!”白浮云把手機和銀行卡往洛關山手里重重地一塞,施施然揚長而去,回屋后一通好睡。
小聲叮囑著小姑奶奶好好休息,洛關山撇撇嘴回了房間親自操作,退了經濟艙,頭等艙卻已然沒票。
不過,一個電話搞定。
至于誰倒霉被換艙乃至換航班,那就不關洛關山的事了。
倒霉蛋很快揭曉。
胡傳魁夫妻倆。
安檢時,胡傳魁遠遠地望見于樂,便留下妻子排隊,急溜溜地跑了過來。頭等艙有綠色通道,無須排隊的。
“胡總怎么在那邊?”于樂有些奇怪。
“嗐!本來是訂好了頭等艙,昨天后半夜才被通知換艙,在首都我特么沒處說理去!換了湘南他試試?我這暴脾氣!”胡傳魁忿忿的,沒辦法也只好認栽,“或者有什么大人物臨時決定去滄海?真特么的!”
“哦?胡總要去滄海?夏天滄海線熱一些。”于樂絲毫沒有當面被罵的覺悟,他并不清楚訂票的過程。
白浮云也沒有被罵的覺悟,她并不清楚艙室的區別,更不清楚頭等艙坐席少,有人上就得有人下。
洛關山當然也沒有。罵兩句又怎么了,大不了我小不了你的,計較得過來嗎,難道弄死他?
不過洛關山打了個招呼,胡總夫妻感恩戴德地從綠色通道進了安檢,并順理成章地蹭了候機室候機。
其實并無多少實質性的差別,身份感硬是不同。排隊安檢自己找登機口然后擠擺渡車,丟不起那人啊!
“我得緊追著于老弟啊,我是真想去藏馬山投資!”坐下后胡傳魁表達了此行的目的。
當然在機場上巧遇并非故意,于樂自己都不知道乘坐什么航班。胡傳魁想的是早點兒趕到藏馬山,也是表達一下誠意,沒承想就是這么巧。
來自粵東的錢富貴老板也是這么考慮的,首都有啥好玩的,心里面裝著事兒,玩起來就不盡興,還是早些去藏馬山等著于師父吧。
然后錢老板的小蜜姚淑就成了第三個倒霉蛋。錢老板也是后半夜得了通知換艙,不過好歹還留下了一張頭等艙,只好委屈姚淑到后面去坐經濟艙了。
“嘿嘿,寧師父,于師父!”錢老板喜出望外地站起來迎接于樂和寧唯事。
姚淑也花枝招展地小聲招呼,喊于師父更親些。
“這么巧?”于樂把手伸向錢富貴,兩人熱情相握。
旁邊卻又伸出一只手來,表情有些訕訕的,“于師父,我來送送您!”
胡傳魁兩口子和錢富貴假兩口子,都是偶遇。用心良苦的霍巖就是專程在此等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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