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的院里人頭攢動。
不是人太多。
而是鶯鶯燕燕們把頭攢在一起,緊盯著狹的屏幕。
薛定厄則是人頭垓心的那個手機(jī)支架,胳膊好累的。
舉著的人累,看的人也累,難免就在薛定厄身上找點(diǎn)兒支撐,分別用到了手,胳膊肘,下巴頦,或者別的什么部位,軟的硬的都有。
薛定厄就像是一個衣架,掛滿了花衣裳。
或者是一朵鮮花,圍滿了蜜蜂。
或者是一塊臭肉,落滿了蒼蠅……
杜十娘則靜靜地坐在涼亭邊上,望著水池里的游魚出神。
談不上寂寥,也談不上沒落,一切都與己無關(guān)的樣子。
怒沉百寶箱這種事兒,一輩子有一次,也就夠了。
刻骨銘心的一輩子,結(jié)束于十九歲,人比花嬌艷。
如今五千年過去了,這算是過了幾輩子呢?
“于大人請了!”
見于樂從門外進(jìn)來,杜十娘連忙起身迎接。
那邊薛定厄卻被鶯鶯燕燕圍得甚密,壓得甚緊,完沒有聽見。
“媺兒姑娘請了!”于樂撓了撓頭,“是不是打擾了你的生活?”
“無妨的,媺兒什么都經(jīng)歷過。”杜十娘淡然微笑。
“其實(shí)我對媺兒姑娘一向仰慕……”于樂有些笨拙,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頭了。
呃,這話啥意思?
杜十娘卻是微笑如故,一切都了然于胸。
“我是,媺兒姑娘天生麗質(zhì),敢愛敢恨,卻是遭遇不良,結(jié)局令人扼腕嘆息。我愿意為媺兒姑娘做一些事情,以為天下負(fù)心漢救贖……”于樂一聲嘆息。
呃,還是不對頭。
李甲做的惡,關(guān)我什么事啊!
怎么聽都像是道貌岸然,居心叵測,使勁往好里也是窈窕淑女君子去球……
于樂有些窘迫。
在美女面前詞不達(dá)意,成神之后也未改觀。
好吧,歷經(jīng)大愛大恨,如煙花般璀璨的杜十娘,復(fù)又經(jīng)五千年沉淀,的確算得上是曠古絕今的大美女了。
“多謝于大人,媺兒都懂的。”杜十娘莞爾一笑。
其實(shí)也不用更多解釋了。
于樂坦然而立,清真自清吧。
“唉喲喂,于兄啥時候來的?”薛定厄終于聽見了于樂,好容易從美女叢中拱出了一個圓溜溜的腦袋。
于樂撇了撇嘴。
薛定厄畢竟與李甲不同。
他有錢。
不過想來,杜十娘五千年風(fēng)塵,什么人沒見過,什么事沒經(jīng)過呢?
我這才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薛兄,我給你帶了好玩的!”于樂打開乾坤袋,各色裝備一件件地往外拿。
這兩年,電動助力車在藏馬鎮(zhèn)也流行起來了。助力車跟自行車一樣,不需要什么手續(xù),價格也不算太貴,路途不遠(yuǎn)的話,確實(shí)是很方便。
剛才,于樂按照張弛所指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賣電動車的商鋪。
電瓶其實(shí)就是封閉的鉛酸蓄電池,個頭不大,分量挺重。使用壽命差不多有一至兩年吧,是電動車的損耗件,所以商鋪里有不少備貨。
四百塊一組,于樂直接點(diǎn)錢買了六組。
老板很殷勤地幫忙搬到了于樂的三輪車上,心底下還琢磨著,送快遞的活兒挺多吧,居然需要這么多電瓶輪換著充電?
他卻不知道,于樂轉(zhuǎn)了一圈,找僻靜處把六組電瓶收進(jìn)了乾坤袋,然后另找一家商鋪,又買了六組。
不多買些,我還真成送快遞的了……
“哇咔咔!這都是什么啊?”薛定厄終于從鶯鶯燕燕叢中擠了出來,卻是把一團(tuán)美女帶散了。
湊一堆兒看不清楚,散開后有七八個吧,個個妖艷魅惑。
不知道彼岸花的用人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于樂實(shí)在是有點(diǎn)心旌蕩漾。
啊不,驚心動魄。
在廣寒宮時,于樂只接觸了玉嬌嬌及其侍女,四個蘿莉花,其他從業(yè)人員則未知端的。
相形而下,人間界的迪豪,真是鄙俗透頂啊,傳統(tǒng)文化都哪里去了?
相形而下,清冷與溫和兼?zhèn)涞亩攀铮喼笔窃邡L鶯燕燕中的一股清流……
“于大人,這是什么啊?”鶯鶯燕燕七嘴八舌地問道,有人還上手扒拉。
“啊,這叫投影。”于樂也不敢瞎看,盡量從容地操作著。
筆記開機(jī),接上投影儀,把易拉寶式的屏幕展開固定,接好音箱,片頭曲立時就放出來了。
“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這是張弛給張驍下載的,于樂覺得挺好。
或者張弛來是想下點(diǎn)別的什么,解壓縮后卻是葫蘆娃,就給他兒子看了,總算是沒瞎耽誤工夫。
“于兄,好像不太清楚呢。”薛定厄瞪大眼睛盯著屏幕。
你是,屏幕太大,不方便擠在一起看?
“哦,光線有點(diǎn)亮。”于樂撓了撓頭。
地府雖然沒有太陽,怎么也是大白天呢。
“天黑一點(diǎn)會變清楚?”薛定厄問道。
于樂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薛定厄一揮手,涼亭周邊頓時陰云密布,甚至陰風(fēng)颯颯,果然暗了下來,屏幕也果然清楚起來。
“薛少太棒了!”
“薛少威武!”
“薛少溜!”
鶯鶯燕燕七嘴八舌地贊美薛定厄,圍著他或蹲或坐或站,各種姿態(tài)都是美不勝收,都盯緊了大屏幕。
倒是沒我什么事兒?
大伙兒慢慢看吧,有十三集呢,夠看一陣兒的了,不要問我是怎么知道的……
于樂撇撇嘴,朝杜十娘拱了拱手告辭。
杜十娘送于樂出門,拜托牛頭馬面,“煩請兩位兄臺護(hù)送于大人,奴家拜謝了!”
牛頭馬面一起還禮,“應(yīng)當(dāng)?shù)模瑡墐汗媚镎埩舨剑 ?br />
看樣子,牛頭馬面的層次還是低了些,跟杜十娘話還挺榮幸的感覺。
“兩位兄臺,媺兒姑娘怎么會留在地府五千年之久呢?”沿路返回時,于樂輕描淡寫地問道。
再者,街上數(shù)不清的孤魂野鬼,狀態(tài)明顯不同。
多是眼神空洞,形容枯槁,行尸走肉也就是這樣了。
杜十娘乃至鶯鶯燕燕們,看上去卻與人類無甚差別,除了更加魅惑。
是的,魅惑。
其聲音容貌,似乎有一種魔力,能夠直抵人心,勾起最原始的欲念。
“陽大人有所不知啊!”馬面的反應(yīng)速度永遠(yuǎn)快過牛頭,“普通凡人死去,在地府中滯留時間很短的。”
閻羅第十殿,轉(zhuǎn)輪王薛,專司各殿解到鬼魂,分別善惡,核定等級,發(fā)四大部洲投生。
男女壽夭,富貴貧賤,逐名詳細(xì)開載。凡有作孽極惡之鬼,著令更變卵胎濕化,朝生暮死,罪滿之后,再復(fù)人生,投胎蠻夷之地。
凡發(fā)往投生者,先令押交孟婆神,酴忘臺下,灌飲迷湯,使忘前生之事……
“陽大人在街面上之所見,均是等候核定投生者,由不得人選擇。怎奈近些年來,地府秩序混亂,有司人浮于事,是以太多鬼魂滯留地府,未能及時六道輪回。”馬面畢恭畢敬地匯報,甚至心底下有怨艾,比如伯樂不常有,懷才不遇,英雄無用武之地什么的。
“對鬼魂來,初入地府時,還是頗有靈智的。久之則混沌不堪,變成了傻鬼,連招供畫押都不會了。”馬面收起怨艾,改而悲天憫人,嘆民生多艱。
“陽大人問的是媺兒姐,你凈瞎扯些甚么!”牛頭喘過氣來,不客氣地指責(zé)馬面。
“都,無妨的,我對地府所知甚少。”于樂笑道。
也就是,街面上的這些鬼魂,還不定是什么年代的?
“是!”馬面鄙夷了牛頭一眼,卻也轉(zhuǎn)回到了杜十娘身上,“凡有大功德,大怨念,或者在輪回中罪愆盡贖者,則可自主選擇留在地府,不入六道輪回。甚至進(jìn)入官僚系統(tǒng)任職,比如轉(zhuǎn)輪王薛,就是唐朝大將軍薛仁貴。”
“而薛少……”馬面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其實(shí)是轉(zhuǎn)輪王薛豢養(yǎng)的一只貓。”
“一只貓?”于樂臉上直抽抽。
薛定厄居然是一只貓?
呃,我的朋友還真是成分復(fù)雜呢。
猴子,狗,兔子,貓……
“媺兒姐!”牛頭壓低聲音斥責(zé)馬面。
即使貓身這事兒沒什么好隱瞞的,至少也是談?wù)摯笕宋锏?*,很危險的!
于樂也發(fā)覺了,馬面同學(xué)反應(yīng)夠快,知識面也夠廣,就是太容易跑題了。
“我的就是媺兒姐嘛!”馬面及時打住了,語速也加快,“媺兒姐有大怨念,不愿投生轉(zhuǎn)世。留在彼岸花,得到修煉法門,成就了鬼修。今日陽大人在媺兒姐院內(nèi)之所見者,功力或者有高有低,但都是鬼修之身。”
“原來如此。”于樂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陽大人無須顧慮,與鬼修交合,并不傷身的,反而對修煉大有裨益!”牛頭終于搶到了話頭。
于樂:“……”
我有那么多顧慮嗎?
啊不,我什么時候想跟鬼修交合了!
“你胡什么?!”馬面怒目圓睜,嚴(yán)詞斥責(zé)牛頭。
“我哪有胡!薛少只是玩玩而已啊,很快就玩膩了!”牛頭諂媚地看向于樂,“對不對啊陽大人?”
對!
我對你個大頭鬼!
合著我在等著接薛定厄的盤?
這么大個的牛頭里都裝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話間已經(jīng)走出了酆都城。于樂正要請牛頭馬面留步,卻聽見不遠(yuǎn)處一聲大喊,“大兄弟!大兄弟啊,真的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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