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體仁一看這君臣二人的臉色，就知道點中了其死穴，再也硬不起來了。

    所謂通虜叛國、暗中資敵當(dāng)然只是夏天南的構(gòu)陷而已，楊嗣昌不過是打算議和，暗中對夏天南動了些手腳，絕無通敵的可能。問題是，有了焚毀糧倉、放過阿巴泰的人證，加上楊嗣昌一而再再而三無緣無故對付立下大功的夏天南，從常理上不過去，所有人的想法就很容易被引導(dǎo)往這方面想，而楊嗣昌又不方便把議和的計劃出來，此消彼長，這個通敵的罪名就扣上去了。

    楊嗣昌思來想去，除非告訴所有人，自己要與韃子議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顧大局，否則這盆臟水還真沒法躲開。一個兵部侍郎背負了私通韃子、暗中資敵的罪名，最好的下場也是政治生命宣告終結(jié)，黯然隱退。當(dāng)然，如果皇帝愿意給他的行為背書，攬下責(zé)任，則另當(dāng)別論，問題是，這可能嗎？他悄悄觀察了一下崇禎的神情，暗中搖頭，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而崇禎此刻心里想的卻是，絕不能將議和之事曝光，抹黑自己的形象。

    權(quán)衡一番后，崇禎站了起來，：“長卿和文弱跟我來，其余人留在殿中等候。”

    溫體仁心想，這是要開會了，看樣子皇上動搖了。

    偏殿中，崇禎對二人：“你們給朕想個法子，既不能讓夏天南胡言亂語，又不能盤答應(yīng)他的條件，該如何做？”

    溫體仁早就打好了腹稿，：“陛下，夏天南這次是破釜沉舟，不打算回頭了，如果不答應(yīng)他，恐怕很難收場。畢竟他剛立下大功，不但沒有敘功封賞，還差點死在大炮之下，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圈，換成誰都不會善罷甘休。臣認(rèn)為，朝廷理虧在先，加上大兵壓境，還是答應(yīng)他為好，先把這個難關(guān)度過去再。”

    崇禎不甘地：“朝的藩王都沒有這么大的權(quán)力，就算是永樂朝以前，藩王也不過是管轄封地的軍務(wù)。若是答應(yīng)了他，朕有何顏面面對列祖列宗？”

    “陛下不如換個角度來想。如果以區(qū)區(qū)總兵之職干涉地方軍、政事務(wù)，確實讓朝廷顏面無存，天下人都知道是朝廷奈何不了一個地方武將。可是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之，給他一個足夠的名份呢？”

    崇禎有些茫然，“名份？什么名份？”

    溫體仁正色道：“臣認(rèn)為，陛下可將夏天南論功行賞，并公告天下，授權(quán)其節(jié)制三省兵馬并協(xié)管政務(wù)，樹立為抵御韃子和流寇的典型，號召天下文武官員以其為楷模，鞭策自己，勠力同心，共抗外誨，中興大明！如此一來，朝廷便可化被動為主動，從被脅迫變成了主動封賞功臣，保住了朝廷的顏面。”

    崇禎聽得一愣一愣的，這番話聽上去好像很有道理，丟了里子，卻保住了面子，不過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他下意識地問：“已經(jīng)擬封其為平南侯加太子少傅了，還怎么封賞？你的名份到底是什么？”

    “陛下，可效仿漢朝古制，封夏天南為大將軍！”

    “大將軍？”崇禎和楊嗣昌都愣住了。

    “正是。漢朝時為牽制相權(quán)，大將軍戰(zhàn)時可以領(lǐng)舉國之兵征戰(zhàn)，平時可以上朝輔政，實為朝中百官領(lǐng)袖。當(dāng)然，陛下設(shè)這一職位，可以只仿其表，不統(tǒng)領(lǐng)國之兵，也無須上朝，命其以大將軍之名義掌管三省之地便可。”

    楊嗣昌忍不住駁斥：“閣老此言差矣，所謂大將軍一職，讓他名正言順割據(jù)地方、擁兵自重，這豈不是更助長了夏賊的氣焰，助紂為虐？”

    溫體仁攤開雙手，回答：“不然呢？你我都無法服其退兵，難道等著他殺進金鑾殿，手刃‘叛國佞臣’，指責(zé)陛下為昏君，讓陛下與朝廷的顏面掃地？或者更有甚者，其兇性大發(fā)，屠戮百官，血洗皇宮，以下犯上，另立新皇？”

    崇禎聽得不寒而栗，擺手制止溫體仁繼續(xù)下去：“不要再了。”這個可能性實在太可怕，他不敢去想。可是一旦讓夏天南帶兵沖入金鑾殿，極度膨脹之下，加上之前遭受的種種不公平待遇，確實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溫體仁與楊嗣昌都停了下來，望著崇禎，等待他的決定。

    崇禎閉目想了很久，然后睜開眼睛，對溫體仁：“便依長卿所，你先出去，代朕擬一份圣旨……”

    溫體仁心中長舒一口氣，恭敬地回答：“臣遵旨。”然后退出了偏殿。

    楊嗣昌不甘心地問：“陛下，難道真要向夏賊服軟，還要這么徹底？”

    “不這么做，怎么化解今日的局面？是讓他上殿指責(zé)你叛國資敵，還是朕是識人不明、袒護佞臣的昏君？又或者把金鑾殿殺個血光沖天？”崇禎恨恨地問，“要不是你昨晚辦事不力，沒有一炮炸死他，事情又怎么會變成這樣？”

    楊嗣昌辯解道：“臣冤枉啊！原事情都在掌握之中，可是坤興公主忽然冒出來，手執(zhí)陛下的手諭進了大營，之后被夏賊挾持，大軍投鼠忌器，這才讓夏賊逃出生天……”

    “手諭？”崇禎愣住了，他想起了昨晚朱媺娖來討取手諭的一幕。現(xiàn)在回想起來，朱媺娖的出現(xiàn)和所作所為似乎有些突兀，再與楊嗣昌所的情形聯(lián)系起來，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xiàn)在腦海中：難道夏天南的手已經(jīng)伸到了宮內(nèi)，連公主都被他蠱惑了？

    想到這里，崇禎對偏殿門口的王承恩：“王伴伴，等城外退兵之后，派人將坤興給朕找來。”

    王承恩應(yīng)下：“奴婢遵旨。”

    溫體仁的辦事效率很高，等崇禎回到金鑾殿時，代擬的圣旨已經(jīng)寫好，只等他過目了。

    崇禎瀏覽了一遍，基上就是剛才溫體仁的那些建議，給夏天南一個大將軍的職位，將被脅迫之舉粉飾成了朝廷主動封賞功臣，保住了自己的面子。他嘆了口氣，讓王承恩取玉璽來用印。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的印章蓋上去之后，意味著這場逼宮危機即將和平化解，也見證了一個明朝從未有過的大將軍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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