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貨的車陸陸續續的過來，遇到檢查，自然是紛紛擺開了自己的貨品，一時間各種農產品在門口前面被左一撮右一堆得擺了一地。

    除了正常的蔬菜、調料之外，里面還有用籠裝的活雞，用魚缸養著的活魚，還有未脫殼看起來都泛著青的稻谷。

    這些送貨的司機都是專門干這種生意的，早就見慣不怪了，只顧盯著自己送來的貨不出問題就算了，其他的才懶得理會呢，你讓干什么干什么，讓怎么弄就怎么弄，你想怎么檢查都行，別弄壞了我的貨就行。

    不過東西擺開了，人可不會傻呵呵的圍著東西轉，那多累啊，不時記得看兩眼就是了。

    老司機們都是開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車過來的，現在得著休息的機會，都是打開車門，留個人守著車，就懶懶散散的在門口聚攏了一團，有講究的還在屁股下面墊張報紙，不講究的干脆就找個路牙石就坐下了。

    大家伙隨性的聊著天，一打聽，山南海北哪里人都有，你抽著煙，我嗑著瓜子，他嚼著檳榔，大家嘻嘻哈哈的著話，有遇到不認識的，覺得對方賣的貨還挺少見的，不定能跟自己的貨打個配合什么的，還上桿子遞過自己的名片，互相把名片一交換，有的當場就拿出筆，在名片背后加備注：賣雞的，賣魚的，這是還兼帶著收集商業信息的。

    大家帶的東西都不多，那食材有的是一條魚，有的是一只雞，有的是幾斤蔬菜，幾兩素油，一只幾斤重的半大豬，林林種種的什么都有，只是分量都不多，有的攤開了不過一把，也就夠做一道菜的，可憐見的千里迢迢的給送過來，光運費就價格不菲，讓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這是干什么的呢。

    老爺子更是見慣了這架勢，對那些司機們他是連搭理都不帶搭理的。跟這些人話，完就沒用，還浪費時間。

    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檢查檢查貨品，看看送來的貨實在不實在。

    對這個，老爺子才是十二萬分的看緊，那是挨個的檢查，再熟悉的販子，再熟悉的食材，也是有殺錯沒放過，眼睛瞪得直溜溜的，不放過一絲的破綻。那檢查才真叫一個細致，又是用手摸，又是用鼻子嗅，有時候還拍拍手，試探一下那些活物的反應，看看到不到標準，那手段專業老練的讓人心里發寒，這架勢，嚴謹縝密得跟鑒定珠寶似的。

    一通檢查之后，但凡是讓老爺子覺得貨對的，二話沒，簽了收貨單就直接讓人走了，貨款自會跟貨主結清的，這都是老關系了，交易流程都有程序的，都是多年的老相識了，誰都不怕對方敢賴賬，不夠跌那個份的……當然，你要是看走了眼，買走了假貨，那你也得認了，這都是行規，坑你沒商量。

    大家的貨，有的是獨門的秘方養出來的，種養起來很麻煩，所以批量產量少。有的是特殊的品種，光挑選種苗都是一大難題，自然成品就更不多了。有的是家里就那一畝三分地，尤其的靈秀，天生的好山好水，特別適合種植某種特殊的物產，就算是很普通的品種，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一種下去，精心侍弄好了，種出來的東西就是不一般，被明眼人看中了，暗地里統統收過來，當作一種獨家的資源來看待，總之產量都是有限的，好東西人人都想要，偏偏就這么多，送錢的主顧又哪個都不舍的放棄，當然是誰有事分辨，誰把錢出到家了就歸誰。

    這個東西是沒處理的，還是那句話，行規如此，你只能適應，適應不了的，你就只好不做這一行了。

    這行規老爺子很顯然適應得不錯，覺得貨不對的，老爺子又是挨個的打電話過去，一個個罵的是唾沫橫飛，什么你的魚有問題，那魚身上的條紋一看就顯得色澤暗淡，你這里面是純心給我搗鬼，趕緊把真貨給我拿出來，否則看我回頭不給你宣揚宣揚，讓人知道老蘇家的秘傳黃河鯉魚現在已經斷了代了，有錢都拿不到貨，看你們這幫孫子以后還賣不賣的出去！

    一連串打了五六個電話，把電話對面的主一個個罵的跟孫子似的，根就不敢還嘴，一個勁兒的道歉，這個是弄錯了，不是有意要蒙您老的，我這就打電話讓給您調換。那個這完是失誤，都怪司機那孫子領會錯了我的意思，來我是叫他直接把行貨拿出來的，可是誰讓這龜孫是我舅子呢，自作主張都做慣了，我也不好意思開了他，您老多多包涵，且原諒我這一次。

    反正一個個都的跟真的似的，誰都不會當真。

    唯有那些司機們在一邊聽的是張口結舌，不敢相信這電話是打給自己老板的，在他們的印象中，老板家里倚靠著獨門的買賣，向來生意都是不愁做到，就是被對方發現貨品有問題，也一向是溫言細語，一個勁兒得求情給調換些品質好的貨品，又何曾見過對方這么態度蠻橫的，而且，老板居然還都不生氣！

    這老頭肯定大有來頭，司機們也都被震住了，眼巴巴得在一旁看著，煙也不敢抽了，檳榔也不敢嚼了，唯恐一個伺候不到位，惹火燒身，回頭到了家里還得再挨頓罵。

    也是老爺子早早就收了山了，輕易不愛出手，現在管著這一攤的都是他徒弟，所以這些司機都不大認得他了。

    可是總有人認得。

    一個老老實實坐在角落里，瞇著眼睛饒有興致的看風景的老司機，見到自己這一幫子的同行都是有眼不識泰山，當即就隱約的在一旁點了幾句，“他你們都不認識啊？”

    “業內知名的藥膳大師了，教出來的幾個徒弟現在正是當打之年，差不多都是最一流的藥膳行業的明星啊。老張，你們豫州首府，鄭城大姓之家，家里出了一位知州大人的那一家子，在那一戶的廚房里坐頭把交椅，專給老太爺燒制養生膳食的那位，你不會不知道吧，就是這位的三徒弟。”

    “老先生的二徒弟在川州落戶，他跟咱們做的買賣不太沾邊，開的是一家餐飲連鎖公司，資產倒也不大，聽也有十幾個億，這是老先生徒弟里面最不爭氣的一個，比在座哪一家的東家家底來的了。”

    “所以，這老爺子可是大神一位啊，背景太深厚了，知道的誰不的忍讓三分。”

    老司機瞇著眼睛偷摸著又抽了一口香煙，接著道，“再一個，就不徒弟了，人老爺子做了多少年名廚了，在咱們這個行當里面，人脈也是海了去了，真要是吆喝一聲，誰家的東西不成了，那得造成多大的影響，以后買賣還要不要做了？”

    他嘆息了一句，總結道，“別看咱們的菜大家伙都是搶著買，可到底好不好還得廚子話，老板得罪誰，也不敢得罪這些老廚子啊，這幫家伙，心可也黑著呢！”

    想到有一次，一位牛得不行的供貨商，跟一位同樣差不多知名的名廚頂牛，被三五下收拾的叫苦不迭，最后都把老家養老的親爹請了出來，登門道歉，這才算消了人家的火氣，這位老司機就感到一陣的不寒而栗。

    眾多老司機也是心有戚戚然，頓時就沉默不語了，這就是各行有各行的難處啊，沒有誰是只有光鮮的，那是你外行不知道罷了。

    叮叮當一陣電話聲，之前掰扯了一陣的老司機趕緊接了電話，電話對面老板直娘賊的一通叫喚，是老家伙眼光太好了，東西稍稍有一點欠缺都不依不饒的，這生意在他手頭上沒一次能占的了光的，真是氣死個人了。

    發了一通脾氣之后，老板也累了，就趕緊把壓箱底的東西搬出來，麻溜的把生意做成了就回吧，這次又被罵慘了。

    老司機就默默地聽著，也不回話，只是嗯嗯的點頭，心里早就跟你了，這老頭不好糊弄，你不聽，這不是明擺著找罵嗎，也是活該。

    把電話一關，老司機麻溜的就又去車里卸貨了。

    還是差不多大的一個魚缸，魚缸里面活蹦亂跳得游著一尾淡金色的黃河鯉魚，賣相好極了。

    吭哧吭哧的搬了過去，老司機也不敢離開，就在一旁恭恭敬敬的等著，眼看著陳老爺子又是一陣細致的打量，還把手伸到魚缸里試了試鯉魚的勁頭，再三的檢驗之后，確認了這次確實沒有一絲的瑕疵之后，老爺子才滿意地哼了一聲，道，“早把這條魚拿出來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凈瞎折騰。”

    完了簽完了單子，老司機二話不就上車走人了，跑得比兔子還快，跟后面有老虎追他一樣似得。

    實在是老先生挑東西的時候氣勢太足了，眼光太精到了，作為一個慣于販賣假貨、次品貨的老司機，待在這么一位火眼金睛的老廚子身邊，感覺真是太難受了，不趕緊走人還等著老家伙留你吃飯啊。

    剩下的貨品，老爺子也都一一出手，都給換成了難得的精品。

    雖然費時不少，好在幾經周折，陳老爺子總算是收集齊了食材，也把呆在家里的徒弟等到了。

    所有東西都湊齊以后，廚房大門一鎖，師徒兩個就貓在了廚房里，精心烹制起了這桌考究、費工，更是花銷不的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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