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痕深重,瓦片稀疏,滿目蒼涼低矮的屋撐不滿一條街的風景。但是歡笑著好似蘭蝴蝶的身影卻不管,翩翩飛舞,她在深淺不一的石板街上,成了最奪目的風景。
白袍的少年和一旁的梳著兩個包子狀發(fā)髻的長辮姑娘并排跟在后面,他們似乎就像尋常消食之后的散步一樣,慢悠悠地觀賞這風景,安寧地虛度著時光。
“你是怎么策反鑠金的?”姑娘眨巴眨巴微紅的雙眼,好奇地問道。
在今天之前,她沒有想到,竟然還有人能夠讓鑠金暗地里給緣木姐下跘子。然而她看到白衣的反應卻大失所望,因為對方很詫異,似乎是真的沒有想到會是鑠金通知了天依。
不過實話,白衣也真的是并不清楚這個事情,他原以為真的只是一場意外。他以為是天依真的想要拉他出來玩,沒有想到事情竟然還有這么詭異的內幕。鑠金到底是為了什么呢?苦惱地撓了撓腦袋,白衣覺得他就是挖空了腦子也想不出來緣由。
總不會是喝了一夜的酒,就喝出真感情了吧。一見鐘情也沒有這么快的啊!
“火,火,你和哥哥在聊什么呢?”天依忽然回身湊了過來,明晃晃的大眼睛看得人心慌。明明不擅長話的燭火瞬間有些尷尬,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應。
“我們在聊天依為什么會突然想到過來找我,明明不是有別的安排嗎?”白衣坦然地笑道。他直截了當地喊著“天依”的名字,就像真的是天依的兄長一般。
“哦哦,這個啊!”天依忽然古怪地笑了笑,然后一臉愉悅地回答道,“因為被金拜托了嘛。她哥哥最近好像有點傷心,讓天依多找點事情給哥哥做,所以天依就直接找了過來呢!金對哥哥真的是很關心啊!”
白衣啞口無言,他哪里看不出來,古靈精怪的天依是在戲弄他。鑠金肯定是過自己的近況,但是估計絕不是主動提及的,很有可能是天依看出了什么追問的,亦或者天依交代過鑠金什么。
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天依其實比誰都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吧,縱使她不愿意,也會有人逼迫著她,走上那條充滿陰暗色彩的路途,然后毀了她。人終究都會成長,都要面對傷痛,都不得不變成自己最厭惡的模樣,然后隨著時光慢慢老去,淡去了所有的痕跡。
可是,快樂終究是無法偽裝的,白衣看得出來,那些快樂是真實的,是生活中點點滴滴喜悅所匯聚所積累的。她把悲傷哀愁種種藏得很深,就像這洛城中最后的舊石板街,等到悲傷過去,也許懷念也會是甘甜的。
“哥哥,哥哥,如果金喜歡你,你會不會也喜歡她。”天依等著宛如祖母綠的大眼睛壞笑著問道,看樣子她是真的想要開始胡攪蠻纏了。白衣只能求饒,求她放過自己,哪有剛見了幾面,就這種事情的,他還真的沒有那么渣。
雖然鑠金的確算是個美人胚子,但是白衣又不是龍傲天,看見高手就想收做弟,看見美女就想充實后宮。一時間,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白衣就沒有瞧見,天依眼神中不期而至的戲謔神色。而一旁的燭火確實看到了,但是她看了看白衣,又看看自家姐,終究是很明智的沒有插話。
“天依,你吃過碗糕嗎?”白衣開始轉移話題,他希望利用美食的誘惑將天依的注意力轉移開來,起碼,不再糾纏這件事情。他當然知道天依想要問什么,可惜,他不能。
莫名地瞪了白衣一眼,天依氣鼓鼓的臉頰表示了她對于白衣的轉移話題十分不滿。但是,看在美食的面子上,還是開口答道:“當然吃過。”
“我的家鄉(xiāng)以前也在江南水鄉(xiāng),對這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江南總能夠把恩恩怨怨像是揉搓面團一樣,揉得溫軟纏綿。然后在蒸屜中慢慢膨脹松軟,讓人覺得那些苦澀或是無味的曾經都變得松軟綿甜起來。”
白衣話的時候,眼神卻一直都盯著面前的天依,那種悠然的目光,似乎已經看穿了什么藏在快樂之下的哀傷。
然而公主殿下是什么人,什么大場面沒有見過,什么起起落落沒有經歷過。她自然是理直氣壯地撇過頭去,自顧自地和燭火話,不理會這個得寸進尺的壞家伙。如果蔑視別人也需要一種資格的話,作為洛城的公主殿下,她比誰都擁有這樣的資格,因為她所背負的東西遠比人們眼睛所見的要多得多。
可惜的是,白衣似乎真的有些心里話想要對別人傾訴,或許已經在昨日那場宿醉中和鑠金談起了一些,但是終究有一些東西沒有去,不能的太透。
“成長以后,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總要到他鄉(xiāng)去討生活。多多少少也算是經歷了一些風霜,得到了一些彌足珍貴的人生閱歷。人總是因充實而顯得成熟,總是因為挫折才方知天真的可貴。總是要在他鄉(xiāng)嘗遍了辛辣酸苦,才會無比懷念曾經每天都可以在飯桌上見到的種種家鄉(xiāng)菜。”
“我想回去,可是我不能回去。有人想要離開我,因為她想回到故鄉(xiāng),可是我不讓她回去。我當然知道這么做不好,可是我沒有辦法。我不能夠接受一場永不相見的訣別,我相信人生最痛苦的只有生離,而沒有死別。”
“其實這么多也沒有什么用,只不過總有些東西會讓我不知所措,有些東西總會讓我難以抉擇。故鄉(xiāng)滿是青苔痕跡的舊石板街,我已經很久沒有踏足過了。謝謝你帶我來到這里,起碼,讓我看到了某些不曾磨滅過的情懷。”
偏著耳朵,天依漫不經心地梳理著發(fā)梢的流蘇,她的眼神溫柔婉約,偏偏像裝著醉人心腸的薄酒,嘗了幾口,就是臉紅耳熱。天外的雨洋洋灑灑,素手執(zhí)起一柄絹花的油紙傘,斜依著白衣修長的身軀,臉含笑,滿目得意,神采飛揚。
等著天雨,誰與我漫步老巷,細數雨濕了多少青苔下的舊石板,才鋪成這一條走不完的石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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