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了。”項一鳴注視著趙無可的臉龐,他慢慢的開口,恭敬的行了一禮。
趙無可看著向他行禮的項一鳴,他扯動了下嘴角笑了笑,眼前的年輕人眸子中少了許多的戾氣,變得更加成熟穩重起來。
十年前,拓跋預宿在臨死之時曾問他,“是否會擔憂項一鳴歸來之時,去印證那句預言。”
他面對著拓跋預宿的話沉默了許久,他是越國的將士,對那些飄渺的預言沒什么興趣,只是對自己師弟的孩子的成長充滿了希冀。
“你長大了,一鳴一鳴,的確不是他人掌中的雀,師弟一定會很欣慰。”趙無可輕緩的說著,抬起了那柄狹長的刀,“十年前,你就想向我證明,如今抬起你手里的刀吧!”
“沒有必要,大局已定。此戰可免,我已經贏了。”項一鳴搖了搖頭,“你不需要如此愚忠。”
“呵呵,愚忠!亂世之下,戰門之人只追隨自己的信仰!”趙無可大笑了聲,拉動韁繩,策馬向前,大吼了聲,“拔刀,讓我看看你這幾年在刀法上的進步。”
咣當.
兩把刀驟然間撞擊在了一處,項一鳴手中的刀背瞬間被壓下,扛在他的肩膀上,他虎口處倏忽裂開,血液順著刀柄漓下,借著胯下戰馬的奔馳,項一鳴拉刀摩擦發出極為尖銳的聲音,兩人擦肩而過。
頃刻間,兩方陣營爆發出了如響雷般的吼聲,以長矛長戈柄有規律的錘擊地面,塵起地動。
隨之前排一字排開的射手抬起了弓箭,再次拉開些,扣箭的右手貼到面額。
只是一瞬,戰場的氣氛就是如嗆喉的烈酒,讓人沸騰而緊張起來。
兩人各自再次拉住韁繩,只是眼神間有著快速的交流,他們二人胯下的戰馬就是再次猛地相向沖去。
刀光過,火星子隨聲而出。兩人的動作如風馳雷策,遠處的士兵只能看到塵沙之間二人快速移動的身影--無法言語的緊張感讓他們呼吸都是起伏不定。
項一鳴胯下戰馬放聲長嘯,他借著戰馬速度產生的沖擊,猛地的揮刀揮斬過去,長喝一聲,氣勢在驟然間爆發出來,這是沖鋒之舉。
狂暴的力量將趙無可手中的刀反彈出去,他手腕被扭到,策馬拉開和項一鳴的距離,遠遠的注意到項一鳴此刻的不同,那膨脹開的雙臂和猙獰無比的臉龐讓人后脊發寒。
這是真正的野獸,除了戮殺,極少再存人性。
“狂格之士,奧列格家族真正的殺戮之士!”趙無可擰眉,他萬萬沒有想到項一鳴體內居然流淌著羽族奧列格的王室之血。很多年前,他們三人都還未出戰門之時,項珂就曾對他說過狐嫗之事,當年項珂加入周國,也與狐嫗之人有關。
黑馬長嘶,向著趙無可沖去。
趙無可來不及多想,立刻策馬前驅而去,兩人的戰馬都是不可多得的好馬,帶動的力量隨著二人臂膀的再次施力加持在武器之上。兩人的目光再次相對,兩柄刀猛地的撞擊在一起,只是一瞬間,雙方上半身同時前壓,幾乎臉貼著臉盯著對方,喉間似乎壓著一口向上的氣血。
雙方掌鼓的軍士此時才反應過來,立刻擂鼓,隨著沖天而起的鼓聲響起,整個戰場霎那間更加壓抑下去。
刀鋒掠過帶動狂勁的風嘶之聲,兩匹原地兜轉的戰馬都是覺察到了不同尋常的威壓,長嘯不斷。
“想不到你居然是師弟和她的孩子。”趙無可注視著項一鳴的眼瞳,想要知道對方是否還處于清醒狀態。
“呵呵,看來趙叔知道我父親很多事情。”項一鳴嘶啞著嗓子,他手腕一動,猛地在二人擦肩之時拽住對方的衣袍使勁一扯。
撕拉.
趙無可轉身,一刀斬裂開被拉得繃直的衣袍,霎那調轉馬頭朝項一鳴平斬而過。
項一鳴盯著那駭人的大切口,不退反進,再策馬向前,兩匹馬猛地撞在了一處。項一鳴借著瞬間拉近的距離,一把扣住趙無可揮斬的手腕,順著轟然倒地的兩匹戰馬翻滾在地上,扭打起來。
雙方都有些氣喘,不過相比于項一鳴,趙無可明顯要更加氣喘吁吁些。喘息之中,兩人再次各自站起,隔著一刀之距。
趙無可心中有所寬慰,他的刀法攻勢如雷,極少有人能在他刀下抗住五十幾刀,可項一鳴和他已經過了百余刀,面對自己閃雷一般的攻勢,對方不僅沒有一絲的慌亂,還能在對壘之中將其撞于馬下。
項一鳴雙手持刀劃過半弧落下,左手悄然之中松開,趙無可揮刀一磕,瞪著項一鳴大跨一步向前。
項一鳴大吼了聲,撞上去的剎那,他想起了自己懷里的玉片,可他悄然落下握住匕首的右手已經收不回來,只能減少加持在上面的力道。
血液瞬間從趙無可的胸口流了出來,他握著刀的手一抖,嘴角拉開了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那兒有柄淺壓的匕首,但并不致命。
“沈凌沒有教好你,對待我這樣的對手不僅要學會用計,更應該學會果斷。”趙無可身子再次向前,匕首徹底插入他的心窩,他身子前壓,倒在項一鳴的懷里,下巴擱在對方的肩膀上。
“呵呵...”項一鳴楞了楞,臉龐的猙獰一點點散開,他忽然間想起了許多年前沈凌的那句話,“他托我拿此物接近你,教你兵法刀法的,他和你父親很熟.你的刀法讓我心很亂,我很怕,我是很怕的.....”
他這時才明白為什么當初那個男人會在自己終于下定決心使用暗器的時候,會說心亂。
“為什么?”
“什么?”
“沈凌是你的安排,你為什么要讓我學會這些。”
“呵,學會了這些你才可以活下去,明處的搏殺遠遠沒有暗箭來的冰寒。”趙無可輕笑了聲,他眼皮慢慢的往下拉,若是拓跋預宿的預言是真的,那么走上王座的人就該不擇手段,一個不是李氏的人走上王座,若真是正人君子,那么等待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將是深淵。
他強撐著身子,慢慢的繃直了自己的身子,向前猛的探出一只手臂,“金戈折戟鐵蹄依舊!”
“戰門.趙無可...”
項一鳴注視著趙無可那只手臂,他忽然間頹然,顫抖的抬起手,望向趙無可的背后。
遠處,趙離目睹著自己父親背對著自己,拄著狹長的刀站著,他立刻策馬而出,大聲的叫著。
這一幕和二十幾年前項一鳴的經歷是多么的相似,周國最后的戰役中,項珂也是以這樣的姿勢背對著他,親手死在趙無可懷中。
“戰門.項珂...”
項一鳴探出手握住趙無可的手,說出了自己父親的名字。趙無可沖他笑了聲,猛地栽倒在他的懷中,下巴擱在項一鳴的肩膀上,留下最后句話,“我若今日不死,我倆早晚也會再次走上各自的對面。記著,不要手軟...后面的路...我很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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