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這樣呆呆地在門檻上坐著,連吳嬌叫他吃飯也無動于衷。賴云君也強撐著來問過,但是李沐依舊是那副呆呆的,失魂落魄的模樣。
院里的葡萄架又重新樹了起來,只不過,葡萄架下吃飯的人少了一個。
李沐看著看著,忽然笑了。
葡萄架倒,這倒也是個典故。
那個故事,還是蘇先生閑暇時講起。是有一吏一日被妻撾碎面皮。次日上堂,太守見而問之,吏權詞以對曰:“晚上乘涼,葡萄架倒下,故此刮破了。”太守不信,曰:“這一定是你妻子撾碎的,快差皂隸拿來。”不意奶奶在后堂潛聽,大怒搶出堂外。太守慌謂吏曰:“你且暫退,我內衙葡萄架也要倒了。”
這典故得是懼內,也可以引申為夫妻之間發生了矛盾。
自己現在,可不是葡萄架子倒了么?不僅倒了,還是自己砸倒的。
寧知桐。
沈璃。
真要算起來,得有兩個葡萄架?這要是兩個一起砸下來,一下能砸死自己。想到這里,李沐啞然失笑。
現在寧知桐那里,他解釋也解釋過了。李沐相信她,也相信自己。至于沈璃,李沐一聲嘆息。她沒有她去哪里,但是她這么消失無蹤了。
曾經李沐許多次想要擺脫她,但是當她真的消失不見的時候,李沐心頭的悵然若失,騙不過自己。
李沐用力甩了甩頭,將兩人的身形甩出腦海。現在寧知桐不想見自己,沈璃則是直接離開。可是,李沐自己的生活還要過下去。
李沐想著想著不由摸了摸胸口,那里是王大力下腳的地方。“真的很憋屈啊。”李沐聲道。如果是王大力一人,李沐可能直接撲上去拼命了。可王大力是在寧知桐身前,而且寧知桐還不知道他對自己做了什么。像陸狂發一樣,他也認為王大力不會做這種事。
于是,哪怕李沐滿腔怒火,在寧知桐的目光下,他還是咬著牙忍下了所有的怨氣怒氣。那一刻,他從來沒有覺得這么屈辱過。哪怕被人誤會,被人追殺,被人砍斷手腳,被人踩在腳下,李沐也沒有那樣的感受。可是當寧知桐讓他向王大力道歉的時候,李沐腦海之中,只有屈辱這兩個字。
很多時候,孤身一人能扛下所有的傷。可當他在自己心的人面前時,反而扛不住一點點的傷。
“實力……”李沐想起了王大力拿一腳,潘供奉那一掌,陸狂發那一股真氣。若是自己有實力,有能夠抗衡的實力,那么,自己也不會那么無力了。
“呼。”李沐長出了一口氣,似乎要吐盡所有的憤懣。他抬頭望向東方。岳居士,你何時入城?一桑道長,你又何時踏臨。我真的……好想你們啊……
李沐終于站起了身,走到院子里,盛了飯吃了起來。為了答謝街坊們幫忙,吳嬌中午做了許多菜,此時也剩了不少,準備晚上吃。李沐將菜飯裝在一個碗里,大口大口吃著飯。吃完飯后,李沐徑直回到了自己房間,鎖上了門。
房內的地鋪已經收了起來,李沐想也沒想,一頭倒在床上,蒙頭蓋上了被子。
鼻尖不自覺地傳來沈璃留下的味道,仿佛沈璃還在。李沐在被子里笑了笑,然后沉沉睡去。
這一覺,李沐覺得自己睡得天昏地暗,實際上,當他起床開門的時候,天還沒黑下來。看看天光,也不過是申時光景。吳嬌又在幫忙做飯。因為賴云君受傷的關系,她最近幾天一直在這里幫忙照顧。現在沈璃走了,賴云君肋骨受傷,站起來都麻煩,更別做飯了。而李沐最近也是晚出早歸的,所有的事情自然都落到了她一個女子身上。
李沐看得出來,吳嬌對于賴云君自然是藏著一份情意的。只不過,賴云君不知作何想,李沐自然也不去點破。李沐先進屋看了看賴云君,他躺在床上,手上的夾板已經換過了新的。
“賴哥,讓你擔心了。”李沐笑著道。對于賴云君的照顧,李沐也是帶著感激。加上賴云君年紀比他大,叫聲賴哥也是應該。
“你們啊,年紀輕輕成婚,吵架倒也正常。但是啊,男人嘛,總得兜著點。”賴云君勸著李沐,“你去青樓,金生氣了?”
“嗯。可我是當廚子干活去的。她誤會了。”李沐解釋道。
“這樣啊,那解釋清楚了好。可早上那群人是誰?聽嬌妹,還有女子帶人上門打了你?”賴云君其實問過李沐,但是李沐那時沒。
李沐聞言笑了笑,“那是我惹到了不該惹的人。我該。”
賴云君聽到這話,顯得有些擔心。“李,我知道你和冷一樣,是有功夫的人,但是有些時候,能忍則忍。”
“嗯。可是有些時候,是忍不住的。”李沐笑呵呵地著。
賴云君點了點頭,“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了。”
聽到這話,李沐心中一動,“那賴哥對許滸一事,能忍下么?”
賴云君呵呵一笑,“能忍自安。”
李沐看著他臉上的笑,和自己剛才的笑容一模一樣。
在兩人交談的時候,冷梓舟不聲不響地從外面走了進來。李沐和賴云君透過房門看到了他,冷梓舟先去自己房里放了槍,走到了賴云君房里。
“冷,今天比試如何?可是勝了?”賴云君關心地問道。李沐在旁,這才想起今天是冷梓舟和易凡比武的日子。
冷梓舟搖了搖頭。
李沐一愣,有些詫異地道:“難道是輸了?”
冷梓舟也搖了搖頭。
“啊?那是平手?”
“不。易凡沒來,算棄權了。”
“他怎么會沒來?”李沐更加詫異了。要知道,易凡對于這場擂臺賽可是十分看重的。他幾次三番來找冷梓舟,想操縱賠率賺一票。這個想法被冷梓舟無情地否定了,但是易凡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會放棄的。哪怕他壓自己輸,也能賺一筆。于情于理,他都不會棄權啊。
因為棄權,這場比賽是不算的。當然,也不會算是輪空,等于冷梓舟還是只連贏了七場。這樣易凡壓自己輸也是賠了,按照他的性子,李沐覺得不大可能他會讓自己虧空。
大概是冷梓舟也覺得奇怪,他破天荒地多了幾句,“大概是有什么事。今天我出去,似乎街上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什么感覺?”
冷梓舟想了想,了四個字,“厲兵秣馬。”
李沐之前只想著如何和寧知桐解釋,沒有留意太多。三人又聚在一起扯了幾句,然后李沐想起自己還要去待鴛樓上工,于是和賴云君了一聲,準備出門。
想不到在這個時候,易凡卻是闖了門。他神一改往日淡定,帶著一絲緊張的神。他走進院子之后,還鬼鬼祟祟地向外看了一眼,之后才走了進來。
待到他走進,李沐才發現他不僅有些緊張,還有些狼狽。他的頭發有些亂,衣服上也被劃開了幾道口子。其中有幾道還滲著血。
“易凡,你這是怎么回事?”李沐見他如此,忍不住問道。
易凡嘆了口氣,道:“真是瘋了,都瘋了。也不知道今天涯城的幫派發什么瘋,蛇幫,南北幫,青螭幫,主宰幫,來對付我們。”
“啊?”李沐聽他報出這么一長串幫派名字,還這些都是來對付他的,不免有些吃驚。于是他順口問道:“你們是什么幫啊?”這個問題,他其實早問過易凡。易凡之前的有恃無恐,讓李沐判斷出來,他定然是幫派中人。只不過那時易凡避而不答,李沐也沒有追問。現在聽易凡起,李沐自然要抓住機會問問清楚。
此時易凡倒也沒有緘口,他回答道:“大鯤幫。”完之后,他又補充道,“其實我也不算是大鯤幫的人,只不過當年我爹和他們有關系,所以他們把我看成自己人。”
“大鯤幫?”這個名字讓李沐忽然想起了另外一個名字。
當年不朽石佛姜涔創立的天下第一大幫——鯤鵬幫。
那可是傳奇的一部分。以姜涔為首的一眾高手,聯手席卷涯城。若不是豬皇朱冬雍的主宰幫頂起半邊天,恐怕涯城也只剩下一家獨大的局面。
“大鯤幫和當年鯤鵬幫有什么關系么?”李沐問道。
易凡點了點頭,道:“是當年鯤鵬幫解散時的底子。我們幫主,萬壽無疆鄒寶龍,是當年姜涔麾下六健將之一。”
“萬壽無疆鄒寶龍?”李沐重復了一下這個名字。他忽然想起了在夙州時,松陽城內還有一個叫大鵬幫的。只不過,夙州自然比不得嵐州,松陽城也決然比不上涯城。
“那些幫派為什么要圍攻你們啊?怎么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李沐繼續問道。
易凡撓了撓頭,道:“我也不知,前幾日還風平浪靜。而且這些幫派平日也互有間隙,不可能通力合作的。可是他們今日突然發瘋一樣,圍著我們。不過,幫主今天那道命令,似乎也有些奇怪。”
“什么命令啊?”李沐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但他需要確認。
易凡有些不解地道:“幫主來是命令我們今晚去正東震坊以外,接一個人入城。”
聽到這話,李沐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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