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之下,青石上堆著層白白的薄雪,狗娃松開了衣服的拉鏈,只感覺棉衣將他那結(jié)實的背膀勒得有些緊了,從內(nèi)袋里掏出一包煙來,一支支分給了手底下的弟,自個也含上了一支。
有長眼的弟趕緊拿來打火機,幫大哥擋著寒風(fēng)將煙點上,見他摸著腦袋上的黃毛一臉的滿意,這才放下心諂媚地笑了,心里卻是罵道:一群笨蛋還想跟我爭?狗腿子是怎么好做的?時時刻刻沒有一雙雪亮的眼睛混得下去?
狗娃鼓勵道:“這次你們跟我一起過去算是去對了,看看他們那些表情,他倆很長臉了。”
其他六個弟連連點頭,豎著拇指只顧:“狗哥英明。”
點煙的弟卻在眼眸深處閃過鄙視,沒看見狗哥眼睛里的恨意?真是一群無藥可救的傻蛋,隨即趕緊皺眉道:“狗哥,這好是好,只是也太窩囊了吧?”
狗娃欣賞地拍了拍這個弟,:“還是你長眼。”
這個嫉妒啊!這個得意啊!
狗娃看了看半山腰上,語氣寒冷道:“蛤蟆去市里還沒回來,等他回來,我們再好好跟黑娃子算算這渣事。”
一聲震天雷,半空中冒出一個的蘑菇云,落在寒風(fēng)中,飄散而去。老頭子老奶奶組成的樂隊響了起來,嗚嗚哇哇的死人歌也不知道表達些什么,反正除了哀嚎就是哀嚎。
哐哐哐的銅鑼聲中,司儀先生站在大門口就開始背書了:“嗚呼常老大人,生卯丁亥年……猝丙庚…嗚呼駕鶴西去,啊~啊啊~~哦哦!現(xiàn)有孝子常打油沉痛哀悼,媳婦…起棺,啦咪嗎啦多…”
一頓亂七八糟,口齒不清,大漢也不知道他在唧唧歪歪念叨些什么,雙手插在袖子里面,一副臉癱的樣子,張口就喊,想到就假惺惺地哭兩聲。
一起棺,堂屋里面的八個漢子,嘿喝一聲,便將棺材抬將出來,上面遮著五顏六色的花蓋,幾個人貓著身子,在外面四個漢子接手下,棺材緩慢地被抬了出來。
地上鞭炮不停,啪啦啦響著,白煙滾滾,樂隊也吹個不息,漢子們同樣‘嘿哈’地叫著,場面一片嘈雜。
無關(guān)緊要的人都站在遠處,大漢銜著煙斗,看著那棺材緩慢地出來,感覺人這一生走就走,前面好好的一個人,今天就得入土去了。
老常他們就帶著親戚跪在旁邊哭,也不嫌雪冷,撲倒在雪地上要多悲傷有多悲傷,如同肝腸寸斷,聲音大得蓋過了所有的嘈雜。
大漢卻見老常的一個親戚有個孩,趴在地上埋著腦袋,邊笑邊喊,也知道這種哭戲不該笑場,忍得他恨不得鉆進雪地里去,害怕被大人看見了神色。
司儀先生撒著天地銀行的鈔票,喊著:“常老大人跟我走,好酒好肉給你送,萬年青松永不倒……”
也不知道他后面是不是忘記了話術(shù),一個勁嗡嗡啦啦好像被別個打掉了牙齒,活脫脫一副蒼蠅的模樣。
大漢抽煙看他,看就是想笑,也不知這人是哪個村的。
銅鑼見那棺材被抬了出來,哐哐哐更顯急促,貌似恨不得將老常他爹給吵得從棺材里爬將出來才算敲鑼。
下葬的隊伍下得山去,彩旗在前,花圈墊后,老常等親屬跟在棺材的后面,人人抓著根白綾,邊走邊哭,就這么慢慢遠去,順著公路去了對面的荒山。
大漢沒去湊這熱鬧,蹲在老常家的門口默默地看著,臉面被煙霧遮蓋了一些,帶著些惆悵和飄渺。
送終隊里要誰最悲催,誰也比不上走在最后的老婆子,走走停停,想去又不敢去的遲疑,鞋子掉了一只都渾然不知,只是墊腳去看,被人群阻擋了看見棺材的視線才會沖上前去,看得見了又怔在原地,不去動了。
當(dāng)真是:
斷腸人,傷神魂,陣陣銅鑼,寒風(fēng)催亂發(fā),心比殘雪涼。
路遲遲,淚匆匆,欲罷又還,一朝生死情,總是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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