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入了王城,馬上就要攻入郭城,齊相居然前來請降,若是別人必然或大喜過望,王翦隱隱察覺到了不對,但又說不上來是那里不對。楚軍要來了嗎?如果楚軍將至,齊人為何向自己請降呢?拖住自己,兩軍都沒有交戰(zhàn)如何拖住自己?
“荊人登岸欲拔列人?”戎車上的王翦此前一直在注視著邯鄲,現(xiàn)在轉(zhuǎn)身一百六十度,看向三十多里外的列人。朝陽的照耀下,一艘艘卒翼戰(zhàn)舟沖上漳水、滏水河岸,戰(zhàn)舟上的楚軍士卒跳入半人高的河水中,速速登岸。
“荊國王卒。”王翦注視的是楚軍士卒,王敖注意到的是卒翼戰(zhàn)舟上飄揚著的三頭鳳旗。拒情報,只有荊王直接率領(lǐng)的王卒才能懸掛鳳旗。“荊王是要拔下列人,接應(yīng)趙人。趙人當(dāng)北出也。”王敖很肯定的道。
他話音未落,轟的一聲雷鳴,落錨于列人邑近處的一艘混沌級炮艦突然開炮。三十二斤炮轟鳴低沉,炮聲中火焰與煙霧交錯,從未見過火炮開火的諸將率大吃一驚,這時候有人驚道:“巫器!巫器!荊人巫器”
巫器之命在秦軍中盛傳,即便大楚新聞已經(jīng)明確告之火炮之命,很多人還是改不了巫器的稱呼。火炮繼續(xù)轟鳴,端著陸離鏡的王翦忽然回望,喊巫器的那名郡尉見他怒視而來,不由止住了自己的聲音,還掩住自己的嘴。
轟、轟、轟
郢一師登陸處李列人邑很近,眼見城頭秦軍射出荊弩,兩艘炮艦立刻靠前開火。炮艦與炮兵不同,為了不損傷龍骨和船體,炮艦齊射是一門炮接著一門炮開火。單側(cè)十二門艦炮打完,艦上的炮手立即裝彈再射。
對齊軍紅牼心存仁慈,沒有使用霰彈,對列人邑,第一炮起裝的就是霰彈。
彈如暴雨!不慎暴露在外的秦軍非死即傷,剩下的人只能縮在女墻之下。但厄運緊接而來,正當(dāng)他們以為六尺高的女墻可以保護自己時,兩艘炮艦第三輪齊射打出了實心彈。
實心彈、霰彈交錯發(fā)射。實心彈轟碎女墻,霰彈怒掃城頭,縮身在女墻下的秦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哭喊哀嚎中,一些人甚至倉惶跳下城頭、跳入城內(nèi)。但這還是晚了,空中爆裂的霰彈擊穿他們身上薄薄的皮甲,落地時不少人已變成一具鮮血淋淋的尸體。
城上血流成河,城內(nèi)靠近城墻的秦軍急急越過城墻后方的深壕,藏身于深壕內(nèi)側(cè)的土墻。城外楚軍各師從未見過炮艦開火,即便是郢師中的炮卒,看到炮艦的齊射也是連連搖頭。
炮艦一側(cè)就有十二門三十二斤炮,算上另一側(cè),這比一個攻城炮營還要多兩個連。最另外艦炮單側(cè)的十二門炮相距極近,每門炮的間隔大概只有四米,甚至不到四米而步卒炮兵按照操典,炮與炮的間隔當(dāng)為十米。
楚軍士卒能清晰的目睹艦炮一門接一門開火,他們不知覺喊起了萬歲,身在一、二十里外的王翦等人因為角度的關(guān)系,只能看到炮艦的艦艏,看不到炮艦十二個炮門的開火正面。火焰、煙霧不斷的從海舟中噴出,然后被北風(fēng)吹散,列人邑城頭女墻被擊碎,墻毀屑飛中隱約能看到跳入城內(nèi)的秦軍士卒。
守城守城,如果城頭守不住,那城池自然也守不住。王翦收起自己的陸離鏡,傳令道:“趙人欲于滏水之北而出,速命我軍在滏水之北列陣。”
趙人突圍非南即北,至于其他方向,幕府謀士不是沒有考慮,但都否決。肥鄉(xiāng)位于漳水以東,在肥鄉(xiāng)對面的漳水西岸,并不僅僅只有滏水匯入漳水,南面還有一道河流在滏水之前數(shù)里匯入漳水。邯鄲出東南距離漳水距離是短,但必須跨越這條河流才能抵達漳水。河流上的橋梁已被秦軍阻塞滏水時拆除,趙人選擇武城方向?qū)o橋可渡。
楚軍登岸攻拔列人,秦軍判斷趙人將從滏水之北突圍,大批大批秦軍通過架設(shè)在滏水之上的轉(zhuǎn)關(guān)進至滏水北岸列陣,然而在這時,邯鄲正朝仍為確定從那個方向突圍當(dāng)大將軍司馬尚公布突圍方向時,朝臣一片喧嘩。
“行往武城當(dāng)渡牛首水,然牛首水上已無橋梁!”趙蔥必須對太后、大王負責(zé),此前他只看到列陣的陣圖,現(xiàn)在才知道國尉府選定的突圍方向。
“牛首水便有橋梁,亦難渡數(shù)萬車馬。”邯鄲城內(nèi)不但有人,還有車馬。尤其是郭開這樣豪族,家中金銀寶器必要以車馬運載。
“然也!便有橋,也難渡數(shù)萬車馬。”朝臣家中都有寶器,一些寶器還是先王先君賜予的,這些東西丟了不但是財富的損失,也是家族榮譽的損失。
“若我等盡棄車馬,家中寶器若何?”肥瀝大聲的責(zé)問。他是肥義的后人,他的封邑就是漳水東岸的肥鄉(xiāng)。南線趙軍撤入邯鄲他也跟著撤入邯鄲,入城時僅僅裝錢的馬車就有兩百多輛,裝寶器的則有五十多輛。
“秦軍已在滏水上架設(shè)轉(zhuǎn)關(guān),行于滏水之南仰或行于滏水之北,并無不同。”司馬尚道。“唯有行向武城,方能出秦人意料。寶器貴重,然性命、大王太后之安危更為貴重,若秦人阻我于滏水南北,大王太后不測,當(dāng)如何?”
“楚軍至矣!楚軍當(dāng)接應(yīng)我等”楚軍一到,趙軍士氣大振。
“然楚軍亦不過五師。”司馬尚未答話,狐嬰搶先開口。他故意不提越人四個不滿編師。“以楚軍軍制,此不過三萬人。秦軍三十萬,我軍十萬,楚軍三萬,何以勝?”
簡單的兵力對比打破了群臣的幻想,狐嬰接著道:“敬告太后大王,金銀鐵錢、寶器鳴琴,此皆身外之物。我趙國日后復(fù)國,要的是丁口甲士,而非彼等奢物。”
“老叟敢問太后,”接著狐嬰,須發(fā)皆白的鹖冠子開口問道。他是楚王太傅,又于邯鄲城外創(chuàng)辦學(xué)舍,名望不說在趙國,即便天下也是如雷貫耳。他說敢問,靈袂忙道:“請言。”
“太后賜司馬將軍斧鉞時,一言之命為何?”鹖冠子問起了一言之命。手持斧鉞的將軍行的只是授斧鉞時的一言之命,不可更改。
“妾身命司馬大將軍護我趙人,出秦軍壘。”靈袂道。
聞言后的鹖冠子連連點頭,他轉(zhuǎn)向司馬尚:“既受斧鉞,自此上至天者、下至淵者,皆有將軍制之。太后一言之命乃要將軍護我趙人,突出秦壘,將軍何須在此多言?”
斧鉞的實際用處就是斬首,授斧鉞就是將君王的武斷權(quán)力授予領(lǐng)軍的將領(lǐng),由他們暫代君殺人。被鹖冠子一言點醒的司馬尚渾身一震,當(dāng)即傳令道:“請斧鉞!”
“大將軍有命,請斧鉞!”從鹖冠子那句何須再次多言開始,群臣便開始惴惴,金光閃閃的斧鉞被請入王廷,氣壯如趙蔥,此時也閉口不言。
“臣敬告大王太后,亦告諸大夫:我軍早食出城,晏時列陣,隅中陣成,正午開拔。牛首水已無橋梁,便有橋梁,亦要用于王廷車架。本將令:渡牛首水時若因車駕渡水而壞陣,定斬不饒!”當(dāng)著大王太后的面,司馬尚如此命令。無人敢忤逆手持斧鉞的將軍,即便是大王、太后在側(cè),斧鉞要殺人也沒有誰能救得了。
沉默良久,方有人應(yīng)道:“臣等敬受命。”此言既出,帶著萬分的不情愿,王廷上的朝臣嘴上全都答應(yīng)道:“臣等敬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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