鶡冠子的猜測完正確，熊荊卻從盲目的激動中冷靜下來。rg這種冷靜讓他意識到另一個問題：戰(zhàn)略上看似可行的東西，往往因為戰(zhàn)術上不能實現(xiàn)從而最終失敗。
戰(zhàn)略上，利用鐵路所帶來的動員時間優(yōu)勢打垮別國是完可行的。近代德法戰(zhàn)爭，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都是如此。德軍總參謀部很早就在想辦法縮短動員時間，187年在毛奇的督促下動員時間縮短至十八天，依靠與法**隊的動員時間差，德軍打了法國人一個措手不及；
一戰(zhàn)前德軍總參謀預計法國動員時間為二十天，俄國為兩個月，德軍可以趁著這個動員時間差先擊敗法軍，而后轉身擊敗俄軍。正因如此，德國極為忌諱俄國日益完善的西部鐵路，認為必須在俄國西部鐵路竣工之前發(fā)動戰(zhàn)爭。而戰(zhàn)爭的實質導火線，正是因為俄皇下令總動員，這使德國正在失去法俄動員時間差優(yōu)勢，一旦俄國完成、或接近完成動員，德國戰(zhàn)敗可期。在總體戰(zhàn)時代，動員既是宣戰(zhàn)。
熊荊不懂冷兵器戰(zhàn)爭，但SC論壇的耳濡目染，近代戰(zhàn)爭知道的不少。戰(zhàn)國看上去是一場冷兵器戰(zhàn)爭，實際卻是近代國家總體戰(zhàn)的公元前版。其差別除了冷熱兵器外，依賴的交通方式也存在差異：近代軍隊以鐵路為軸線運動，避免在鐵路線無法有效補給的地區(qū)交戰(zhàn)；戰(zhàn)**隊則以河流為軸線運動，不在河流覆蓋之外的地區(qū)決戰(zhàn)。
秦國重視交通、修建馳道的原因，與德軍總參謀部利用鐵路爭取動員時間優(yōu)勢完相同。只是，重視動員速度絕非秦國首創(chuàng)，而是魏國、甚至是鄭國那些國的發(fā)明。他們地處人口密集的中原，交通也便利，軍隊較他國更容易集結，在別**隊未完動員之前，便已占領重要的城池關隘、交通節(jié)點。
楚國在戰(zhàn)國時期的軍事失利也與動員時間有關。地處人口稀疏的南方，加上河流縱橫、沼澤連片，動員時間就與中原國家存在極大的差距，由此也造就了楚軍的一個顯著特點：善攻不善守。即便是攻，也僅能滅一些國、奪敵國一些邊郡城池，畢竟沒有集結國兵力；守就更不要了，秦國不提，連吳國那樣的國，三萬軍隊就能打到國都。
帶甲百萬又如何，百萬軍隊有多少能在一場戰(zhàn)役里與和三萬吳軍正面決戰(zhàn)？吳師連戰(zhàn)連捷，面對的不是數(shù)量少于自己的楚軍，就是數(shù)量雖多、卻倉促應戰(zhàn)的楚軍。
一個軍事動員就處于劣勢的國家，妄想以動員優(yōu)勢擊敗素來重視動員速度、又處于河流上游的秦國，實在是一件很違和的事情。并且，憶及近代德國鐵路動員史：‘……187年8月，利用9條雙軌鐵路在15天內展開了35萬名德軍，平均每天每條鐵路輸送，58人。44年后，利用13條鐵路在1天內將15萬人送至德國西部邊境，平均每天每條鐵路輸送11，53人�！�
窄軌馬拉鐵路即便有187年德國鐵路的運輸效率，也需要九條雙軌鐵路之多，而以現(xiàn)在的鐵路造價，修筑這么多的鐵路絕不是楚國國力能夠承受的。
真是白激動一場！
“老師，學生覺得秦國正在……”熊荊答話之前腦中電光火石的否定了鐵路動員優(yōu)勢論，他想到另外一個嚴重問題。
“正在如何？”鶡冠子笑問，他剛剛面見了楚王，言及自己的弟子趙國大將龐暖一定會盡早出兵助楚拒秦。
“老師，學生以為秦國正在集結軍隊，下月初若不見學生入秦，便要攻來�！毙芮G道。
“為一質子而興兵，”鶡冠子捻了捻胡子，最終搖頭�！白忧G有所不知，秦使素來如此，動輒以興兵攻伐為要挾，以圖他國屈服于秦國兵威之下。此次索你入秦為質，是為伐趙之先聲，故我斷言，趙必救我；不救，趙亡矣。”
“若秦軍攻來如何？”雖然鐵路帶來的優(yōu)勢不能使楚國擊敗秦國，但熊荊終于明白了一件事情：戰(zhàn)國戰(zhàn)爭就是近代總體戰(zhàn)。然而父王卻未下達總動員令。
“秦軍攻來？”生而知之的弟子預言了嫪毐叛亂，他的話不是童言�！白忧G，秦國是可舉兵攻來，可對秦國有何益處呢？楚國若滅，得益的將是魏國和齊國，秦國占不到什么好處。”
“學生亦不知。”熊荊也懂得這層利害�！皩W生以為秦使四日、十二日之言很像、很像……”最后通牒在戰(zhàn)國是沒有的，可秦使所言活脫脫是份最后通牒。
“學生想請老師敬告父王：為防秦師，應盡早集結調動縣卒于邊境，以防秦人突襲�！睉�(zhàn)爭是因熊荊而起，熊荊如果當面進言實為不妥。
“子荊確以為秦師將大舉攻來？”鶡冠子神情變得很認真，看著熊荊話。
“是。學生正有此擔憂�！毙芮G正色。“秦使于郢都駐留四日，四日后離開郢都前往城陽邊關，六百余里需時八日，恰好在楚歷九月的第一天進入秦境。學生以為秦軍已經(jīng)集結待命，九月不見我入秦，當即攻來�？h卒為我楚軍主力，然若無父王符節(jié)，一卒甲士也不可調動，若秦軍攻來，我之奈何？”
“若秦軍已集結，邊將也應有所察覺啊。”鶡冠子聲音低了下去，開始想秦軍是否真的攻來。
“老師，秦法嚴峻，嫪毐叛亂此等大事，我們也是在數(shù)月后才收到消息。至于邊將……”熊荊頓時想到了洞庭郡，立郡幾十年都摸不清對面秦軍的大致數(shù)量，秦軍集結如此隱秘而短暫的事情，邊將又如何能及時獲悉。
*
桐柏山下、淮水北岸，城陽城巍然而立。究竟是做過楚國臨時國都的城池，城陽的建置雖不算大、城墻雖不高，卻異常堅固。此時，半身著甲的項燕端坐于正殿中庭之上，下首站著一干裨將、軍率，兒子項超則立于他右側，軍司馬彭宗立于他左側。
“秦使郢都之言各位已知，關吏今日又報入關商旅無故減少。將以為，大戰(zhàn)在即�！表椦嗦曇舨淮�，一開口卻滿座皆驚�！叭徊恢赐ァ⑾囊厝绾危魞H我城陽如此，所斷無誤。”
“將軍，秦師來攻，我兵卒不過三萬，當速請大王征召各縣縣師來助�！弊轮T將并非經(jīng)驗無，震驚只是一瞬。震驚過后，當知秦軍真若攻來，調兵遣將才是當務之急。
“將軍已請大王速召各縣縣師來助，有飛訊在，今日大王便可知悉城陽軍情�！表椦喹h(huán)視諸將，并不著急答話，是軍司馬彭宗代其答話。他口中的飛訊，正是月建成的視覺電報系統(tǒng)。
飛訊傳訊之速，諸將已有所耳聞，面面相覷之后多數(shù)人放下了心，不想項燕又道：“秦人用兵，不發(fā)則已，一發(fā)便如江涌，其兵之眾、其速之疾，諸國無出其右。即便大王今日召集縣師助我，已是不及。秦師若來，城陽若不能死守兩月，此處便是我等埋骨之所。”
“兩月？！”一個紅臉裨將跳將出來，是潘無命。“將軍，以我城陽之固、糧秣之豐，亦不能斷言可堅守兩月。”
“詩有言：九月授衣，十月獲稻。秦師九月攻來，恰好可就食于楚，爨月（uan，楚歷十一月，秦歷八月）天寒，方心生退兵之意。而各縣縣師西調，反攻秦師，亦須在爨月�！表椦嘣捖曇暨�是不大，但是如此，諸將是屏住呼吸聽其所言，整個中庭靜得只有外面稀疏的知了聲。“以城陽之固、糧秣之豐，亦不能堅守至爨月，然則……”
“然則如何？請將軍告之！”潘無命性子就急，聽了項燕的分析心中更急。
“請將軍告之。我等敬受軍令，誓死以赴�！逼溆嘀T將都揖禮相對，齊聲請命。項燕身側的項超和軍司馬彭宗也緊盯著他，靜聽將命。
“為今之計，”召諸將集到身前后，楚秦邊境地圖已然展開。“唯有摒絕敵侯，早作布置……”
闡述戰(zhàn)役意圖是主將的事情，或者，干脆不宣布自己的戰(zhàn)役意圖，直接下達命令也無不可。只是此役以寡擊眾、以弱拒強，加上縣卒各將彼此熟識、相互信任，戰(zhàn)役意圖總要先交底的。交代完戰(zhàn)役意圖，項燕又分別安排諸將的任務，這才令他們回營立刻準備。
諸將一走，天色已然昏暗。此時中庭只剩項燕、項超、彭宗三人。彭宗不無憂慮的道：“楚秦弭兵數(shù)十年之久，若大王不允我等之請，若之何？”
“將為城陽城守，有權宜定奪之權。秦師犯我，必要痛擊，如此方可令其心聲疑畏，進兵遲緩。”項燕神色肅穆，戎容暨暨，仿佛現(xiàn)在秦師已然攻來。
“……令尹或將不喜�！膘o了一會，彭宗又道。這就關乎太子之爭了，楚軍若敗，不定太子熊荊真就入秦為質，再也回不來了。
“軍心不正！”彭宗言罷，項燕注視他好一會才扔下一句話拂袖而走。項超對有些尷尬的彭宗匆匆一揖，忙追著父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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