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荊最后大叫起來,他厭惡這種愚不可及的臣子,更厭惡自己身為楚王。尤其是和秦王趙政相比,他覺得自己根就是個傀儡,底下是蒙正禽、項燕那種‘豈患無君’的臣子。羋玹聽聞他大叫嚇了一跳,好在一會熊荊便恢復了正常,就好像他根就沒有叫過。 “大王何言?”艙外,陽文君看著蒙正禽板著臉退出,很自然的追問。 “大王何言?”蒙正禽苦笑。“大王早就料到會有人使錢買簡,大王……”有些話蒙正禽不下去,他只能道:“大王言:違律者捕之。朝國人必定推行,下月末,郢都開外朝。” “此并無不妥。”使錢買簡陽文君也有所耳聞,“豈能因噎廢食?” “這豈是因噎廢食?!”蒙正禽大怒,“一毛不拔、無德無才之人怎可為郢都國人,若是有錢便可為國人,外朝盡是商賈。商賈成了朝臣,富者愈富、貧者愈貧,楚國必亂。” 蒙正禽在熊荊面前恪守著君臣之禮,在太宰陽文君面前則沒了這層顧慮。他極為氣憤大王對下大公的抨擊,他就是向往下大公、期望下大同之人。大王怎能以為下為私,還要將下為公之人誅殺不怠,其仁心何在? “我以為,若富者變貧、貧者變富,貴賤失了尊卑,楚國才會大亂。”陽文君笑道,他不是蒙正禽這樣的理想主義者,他是現實主義者。朝國人顯然有利于楚國諸多縣公,他自然支持,至于使錢買簡這種事,做做樣子禁止禁止就好。 “然這僅是一家之辭。”陽文君打了個圓場,“我非左尹,不熟律法,不知使錢買簡之害。” “請太宰勸誡大王,為富不仁者斷不可為國人。”蒙正禽忽然對陽文君深深一揖。 “不敢不敢。”陽文君連忙避讓推辭:“大王年雖幼,志卻堅,我不敢勸。” “不勸,社稷危矣!”想到那些靠錢成為國人的為富不仁者,蒙正禽心里幾乎要滴出血來。時值五月,看著滔滔溝水,忽然間他想起了三閭屈大夫。屈大夫抱石跳入汨羅江,自己呢?若大王不聽諫言,郢都外朝是使錢買簡者,自己是不是也要跳入淮水? x “詔令明言:推選縣人不可使錢買簡……”陳縣縣衙,應約而來到幾百名貴人豪強齊聚一堂。陳縣曾經是國,按制有一百二十五黨,每黨選一人,就是一百二十五人。此時,爭奪這一百二十五人的卻是四五百人。 有靠身份資歷的——所謂五戶一比、五比一閭、四閭一族、五族一黨、五黨一州、五州一鄉,黨有黨正、州有州長、鄉有大夫;有云: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四里為酂、五酂為鄙、五鄙為縣、五縣為遂,鄙有鄙正、縣有縣長、遂有大夫。 鄉遂制度西周確立,延續至今。黨正、州長、鄉大夫,鄙正、縣長、遂大夫,這些人郢都國人做不成,陳縣國人必定要做成,不然在今后在陳縣再也抬不起頭。 也有靠家財萬貫的——二百錢一簡、三百錢一簡,甚至是千錢一簡、兩千錢一簡、三千錢一簡,價格抬高。按照舊制,每黨每鄙有五百戶,可近千年人口繁衍,每黨、每鄙多的已經有千戶。一簡三千錢,想靠錢買個國人,居然要費一百五十金。一百五十金,一般的商賈絕對拿不出,只有大商才有這樣的事。 “稟縣公,縣縣皆使錢,我陳縣豈能獨免?”話的是東郭陳牧,五日前一簡之價不過百錢計,他出手后三百錢、五百錢、一千錢,幾功夫就把簡價抬到嚇人的三千錢,成為國人當成定局。縣公相召不可使錢買簡,他以為是對手買通了縣公,要來拆自己的臺。 “然也。他縣皆如此,我陳縣又能奈何?”陳牧話一出口就引來了眾人附和。每黨選一人,陳牧即便出到三千金一簡,也與他們無害,他們反而高興有陳牧這樣的出頭鳥。 “你等可知左尹正在巡查此事?”看到縣丞陳壁有些壓不住場面,彭宗跳了出來。“我曾聞,左尹曾言要進諫大王,不行朝國人之政。” “不行朝國人之政?”一些人看到些希望,可更多的人卻連連搖頭。“大王已令,怎可再改。” “正是,為此事,我等錢已使了不少,怎可不行?”縣衙之內,四五百人嘰嘰喳喳的吵開了,絕大多數人都不愿看到朝國人之政不行,甚至包括那些必輸無疑之人。輸了不怕,下次再來便是,就怕徹底沒了希望、根沒有下次。 “諸君,”待眾人吵的差不多了,彭宗再道。“大王赴大梁,僅在陳郢一宿。若想行朝國人之政,今日至明日萬不可使人再滿城高喊‘三千錢一簡’了。輸者更不可告于大王,某某使錢買簡,哪怕是大王問起,也得,絕無使錢買簡之事。你等知否?” “知矣。”四五百人高聲作答,完還帶著些笑意。 “敢問司馬,若有人知大王來陳郢,想將此事告于大王,奈何?”笑聲中有人問道,這人是個胖子,還是個歪嘴,雖穿絲錦,看上去卻不像什么好人。 “奈何?”彭宗瞪了他一眼。“問我奈何,可是我要做這國人?” “這……”彭宗可是楚軍司馬,軍旅之人殺氣畢現,胖子被他一瞪就開始撓頭。 “你的可是西郭江大夫?這老瘋子得知大王來陳郢,是會設法求見……” “老瘋子何懼?灌他一的酒,讓他醉一日,他如何求見大王?最可懼者,乃城西私塾的先生,自持識字,知大王來陳郢,必會上書于大王……” 召集這些人來此只是告誡,他們要做怎么做、需心哪些人哪些事,彭宗不吐一詞。待見事情上了正軌,他當即把這些人趕了出去。目的已經達到,怎么做是他們的事,萬不可因此污了縣衙。明白要做什么的競選者走了,可鄭家公子鄭榮留了下來。 鄭家在陳縣有不少的勢力,彭宗笑問道:“子君公子何事?” 鄭榮不答先揖,揖后才道:“大王宿于陳,或見鄉老,家父可否……” “此事……”彭宗沒想到鄭榮求的是這件事,他覺得這有些奇怪。 “事后鄭氏必有重謝。”鄭榮趕緊道,“愿納百金。” “就是一見大王,別無他求?”百金已經不少了,這讓彭宗更加疑惑。 “別無他求!”鄭榮再次一揖。 “此事,我當稟告縣公后再做定奪。”彭宗想不出什么頭緒,只好先答應下來。 召鄉老而見國君,這是周制。若是時間來得及,國君還應宴請鄉老,表示自己對他們尊重。可惜的是,春秋禮崩樂壞,幾百年的歲月侵蝕和戰爭摧殘,這套體制和鄉遂制度一樣,現實中幾乎找不到它的痕跡。 下午時分,縣公陳兼、彭宗、縣司馬陳不可、縣丞陳壁,還有幾個不是鄉老的鄉老,以及一些持刀譽士、縣卒甲士、百姓已經站在陳郢東郭碼頭迎接大王了。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陳縣東門外是湖,湖接鴻溝,五月入夏,湖里荷花初開,風一吹,蒲草荷葉連連起伏,花朵盡現。 景色很美,但每個人都極目遠望,希望大王的舟隊早些出現。有陸離鏡和沒陸離鏡當即分出來高下,陳兼望著望著眼睛發花時,彭宗把陸離鏡遞了過來,他指著南面一個點道:“大王來了。” “大王來了?”陳兼不懂用陸離鏡,直到他閉上一只眼睛,才看到遠處舟楫上的羽旌。 羽旌是將五彩之羽扎在竹片上,類似于雞毛桿子,只不過這個雞毛桿子特別特別的長,隨著戎車戰舟的顛簸,它們還會搖晃顫動。通過陸離鏡,陳兼看到了舟楫上斜懸著的羽旌,但這不是舟隊,只是兩艘快速往碼頭駛來的戰舟。 “大王當在其后,這是舟師的大翼戰舟。”彭宗見多識廣,認出來的是兩艘大翼。 大翼奇快,須臾功夫便從鴻溝轉入東湖,這時候眾人才看到它的貌:奇長無比的舟身,舟首有違常理的往前突出,一直浸沒到水下,上面畫上了一只詭異的眼睛。周身伸出的無數根船槳在整齊滑動,這些細細的船槳好似戰舟之足,支撐著整艘戰舟前進。 快,快到整艘戰舟好像在水上狂奔疾飛,可比快更讓人驚訝的是巧,來近的戰舟擺了一下尾巴,便橫著往碼頭靠過來,舟長十二丈、水上高一丈,眼見這樣的龐然大物橫掃過來,驚呼聲中陳兼等人連忙后退。眾人心提到嗓子時,周身在距離碼頭不到五尺的地方悄悄停住,一陣陣哇啦啦錨的鏈聲響起,纜繩也拋到岸上。 “舟師之吏歐龜,奉僕命告知縣尹,今夜大王宿陳郢。”舟上下來一個身著鐵甲的舟吏,對陳兼揖禮后之告大王宿于何處,好讓陳縣有所準備。 “臣敬受命。”陳兼答道。陳郢有三宮,沒想到大王不去章華臺、不去項子城,偏偏入住陳郢,他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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