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彩旌旗屹立在敖山山頂，山峰那邊的北風(fēng)無窮無盡，不但吹起楚軍獵獵的旗幟，還將方倉焚燒時升起的煙火盡數(shù)吹向長城之南。尸湮長城，這里終于被攻下，然而楚軍從容退至運糧渠之北列陣，打算讓敵人的尸體再一次湮滿運糧渠。 “將軍……”一聲帶著疲憊的呼喊，諸將簇?fù)淼牟辉偈菞疃撕�，而是李信�?nbsp; “將軍，我軍箭矢已盡，糧草幾無，已無力再戰(zhàn)�！蹦贻p的馮劫面色發(fā)暗，嘴唇干裂，他正向李信訴著苦，目光黯淡的像一塊發(fā)毛的陸離。 “將軍，或可趁夜于西面再勾擊一次。”同樣年輕的王賁不甘心上一次的失敗。 此前楚軍故意在西側(cè)不筑墻也不拉鐵絲網(wǎng)，就是為了引秦軍上鉤。秦軍從西側(cè)沿長城攻入這道五里寬的‘缺口’時，從大河登岸的楚軍右翼突然猛擊秦軍陣列之背，一日一夜的殺戮使得原本無墻的西側(cè)也壘砌了一道尸墻，秦軍血流漂櫓。 “荊人舟師凌厲，西側(cè)不可再擊�！蓖跫魢@了一句�！澳⿲⑦�請將軍提防荊人擊我虎牢。” “報——！”城下，騎馬的不是偵騎，而是一輛辒辌車。李信急忙整理甲胄，趨步下了城頭。 “大王有訊，問將軍何時方可拿下敖倉？”車?yán)锏乃氯藳]有下車，他代表著趙政。 “敬告王使，荊人已焚方倉，敖倉糧秣盡矣。”李信重重嘆了口氣，他的運氣比已經(jīng)淪為庶民的楊端和好太多，接手的第二天楚軍就運完了糧秣，現(xiàn)在他們正在拆卸碼頭上的起重機。 “哦？”攻拔敖倉在寺人看來就是為了阻止楚軍運糧，他并不清楚敖倉不拿下，秦軍就無法東行救援大梁。“當(dāng)真如此？” “確實如此�！崩钚艂�(cè)避過身子，“王使請看方倉之煙火�！� 站在平地上只能看到被尸堆湮沒的十里長城，長城之北有什么，根本看不見，可幾百個方倉燃燒時升騰起的煙霧城南還是能看到的，寺人抬眼看去，長城上盡是煙柱。 “將軍之意……”寺人點了點頭。 “稟王使，末將以為荊人三日之內(nèi)便會退兵，再攻敖倉，不過是徒增傷亡�！崩钚诺馈！叭缃癞�(dāng)留十萬大軍駐守長城，以作牽制并護(hù)衛(wèi)我軍糧道，余下大軍速速趕赴大梁�！闭f起糧道，李信不得不再次請求：“末將請王使轉(zhuǎn)言大王，大軍箭矢已盡，軍中糧秣亦不過五日，請治粟吏增運糧秣，不然，軍必亂。” 進(jìn)攻敖倉傷亡慘重，可各地趕來的援軍不斷，秦軍士卒一直增加，如今已達(dá)五十萬之眾。因為大半的陸運，運糧的力夫、隸臣又有十幾二十萬。七十萬人每日消耗粟米六、七萬石，每日必須抵達(dá)的雙轅馬車需達(dá)兩千八百輛。秦軍不是說沒有這么糧秣，而是沒有真么多馬車。 糧秣問題楊端和每次都提，李信一見面也提，王使只能先做答應(yīng)，回洛陽稟告趙政才能得以解決。問話很快結(jié)束，北風(fēng)中辒辌車很快調(diào)轉(zhuǎn)碼頭，匆匆往洛陽駛?cè)�。只是在辒辌車抵達(dá)之前，噩耗已經(jīng)傳到了洛陽王宮正寢。 “大王再不救燕，燕國亡矣！”眼淚漣漣的燕丹對著趙政大拜頓敗。昨日燕都信使至洛陽，急告李牧率領(lǐng)趙軍擊破居庸塞，已殺入薊城平原。求救的信使是繞過趙境北端，從草原、河套過來的。這條路快馬也要二十多日，或許燕國已經(jīng)亡了。 “子朱何至于此�！毖鄧恢笔乔貒拿擞眩彩嵌糁期w國助手。秦國絕不容許失去這樣一個盟友。趙政起身出案將燕丹撫起�！澳孟掳絺}、救援大梁后，寡人便命大軍救燕�！� “大王……”趙政一安慰，凝噎的燕丹終于放聲大哭，他哭喊道：“然大王之軍皆在河南，荊人舟師、荊人舟師……，救之不及、救之不及�。 � 燕丹的哭聲讓趙政一愣。是啊，大軍皆在大河之南，荊人舟師縱橫河上，向北上伐趙救燕也是不能。國內(nèi)再征召五十萬大軍后，人力已然枯竭——秦國官吏、隸臣、以苦役抵罪的庶民，這些人數(shù)量巨大。真要勉強征召，也只只增添趙軍的戰(zhàn)功。 “荊人舟師惡也！”趙政恨恨道。八十萬大軍攻楚會落到這種局面，全是因為楚軍舟師。依仗戰(zhàn)舟，楚軍想進(jìn)攻哪里就進(jìn)攻哪里，根本不與秦軍做正面交鋒，而且每次都打在秦軍這架戰(zhàn)爭機器的節(jié)點上。鴻溝之戰(zhàn)如此、敖倉之戰(zhàn)也是如此。 “敬告大王，”匆匆進(jìn)來的軍吏先是頓首，之后才道：“荊人已拔大梁�！� “��！”趙政色變，他放開哭泣的燕丹猛盯著軍吏：“確否？” “然也�！避娎裟樕媳M是塵色，“此小人親眼所見，廉頗將旗懸于大梁北城，說是、說是……” “說是如何？”燕國還隔著趙國，大梁卻在眼前，趙政額頭青筋已然繃起。 “魏人說是信陵君使魏將獻(xiàn)城�！避娎舻南⒁膊淮_切，但最少打聽到些皮毛。 “信陵君？！魏王如何？王城如何？”趙政再問，他最擔(dān)心的就是魏王降楚。 “小人不知也�！避娎艋卮鸩涣粟w政的問題，只得退下，接著退下的是止不住眼淚的燕丹。 “大王，魏王如何無關(guān)緊要，信陵君既然使魏將獻(xiàn)城，魏國必然合縱�！崩蠈⒅饾u凋零，擅自離封入咸陽的文信侯被趕出咸陽后俱被賜死，自己服鴆先死。群臣中只有御史大夫馮去疾資格最老，也損他最熟戰(zhàn)事。 “馮卿以為寡人當(dāng)如何？”趙政克制住心中的暴躁，他清楚，這是虛心納諫的時候。 “臣以為，若蒙將軍依戰(zhàn)前之策從荊國退至魏國大宋郡，我軍應(yīng)就此罷戰(zhàn)�！瘪T去疾道，明堂里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左右丞相都是沉默。 “攻大梁可否？”趙政沉默后吐出這幾個字，他仍不甘心失敗。 “不可�！瘪T去疾搖頭道。“西攻大梁有長城之護(hù)，又有池澤之阻，我軍數(shù)次攻伐而不得，如今荊魏合縱，如何能下？大河未封，荊人舟師遠(yuǎn)可擊函谷，中可擊洛陽，近可擊虎牢，我軍糧道何存？而若待大河冰封，彼時燕國亡矣�！� 馮去疾乃昔日上黨郡郡守馮亭之子。趙國得上黨封馮亭為華陽君，但長平之戰(zhàn)損失四十五萬趙軍后，趙國君臣又皆怨馮亭，全然忘記當(dāng)初馮亭獻(xiàn)上黨時自己的喜悅。馮亭死后封地即被趙國收回，子孫不得不入秦為臣為將。如此背景的馮去疾趙政是相信的，所以他的話趙政還能聽得進(jìn)去。 “我軍之?dāng)�，乃敗于荊人舟師�！瘪T去疾繼續(xù)道，“荊人舟師一日可行四五百里，我軍不及防也。故而荊人每戰(zhàn)均以多勝少，攻我心腹之地。我軍若處處設(shè)防，兵力薄也；我軍聚兵于一處，其不與我戰(zhàn)也。昔日齊人畏越如畏虎，皆因此故。 荊人有戰(zhàn)舟之疾，有矛陣之堅，有寶刀之利，有鉅甲之固，若再伐荊，趙國必趁此滅燕而復(fù)強，我得不酬失也。且我軍連戰(zhàn)連敗，關(guān)東五國必然輕我，一旦輕我，便要合縱，一旦合縱，諸國尊荊王為縱長，聯(lián)軍皆使矛陣，秦軍不東出也�！� 馮去疾說完，趙政心里的不甘和憤怒消失不見，代之的是一陣慌亂。他起身對馮去疾揖道，“請馮卿教寡人。” “臣不敢�！瘪T去疾并沒有因為趙政的客氣而自傲，他避而不受趙政之揖，再道：“臣以為當(dāng)行三策，首要之策，乃尊荊也�！� “尊荊？”饒是趙政做好了納諫的心理準(zhǔn)備，也還是受不了尊荊之策。 “然也。”馮去疾道�！扒G人之性，展而不信，愛而不仁，詐而不智，毅而不勇，直而不忠，周而不淑，似山中之猴。猴非人，雖著衣冠人亦不服也。大秦乃天下之霸，若對荊人卑言而尊之，可長荊人之驕橫。荊人驕橫，合縱必然不成，合縱不從，大秦方可分而滅之�！� “請問馮卿第二策�！弊鹎G難以接受，可這確是可行之策。 “第二策，乃伐趙、救燕、存韓、賄齊、間荊魏�！瘪T去疾再道。“燕國不可失，趙國不復(fù)強，故要伐趙；韓國順服，滅與不滅皆與大局無礙，不滅，顯我大秦?zé)o害。秦若無害，諸國自忘前仇而生妄念，以秦為友也；齊王素來膽怯，賄其近臣便可阻其合縱；魏國乃昔日之霸主，絕不愿臣服于荊人，如今荊人拔下大梁，不服也，故當(dāng)離間。 先君惠文王重用張儀，張儀者，以連橫破合縱者也。荊國雖復(fù)強，然荊國能戰(zhàn)之軍不過二十余萬，全國之民不及五十萬戶，人少也；然若其合縱，人多也。故曰；勝負(fù)不在戰(zhàn)場，而在廟堂，廟堂之重不再尊卑，而在合縱成與不成。” “請問馮卿第三策？”趙政再問，他此時想的不再是敖倉和大梁，而是天下諸國。 “臣聞之，昔日周人屢伐徐方，不勝，穆王伐之，亦不勝。徐人僭而稱王，行仁義，陸地而朝者三十六國。穆王患之，恰西極之國化人求見，言有破徐之策，遂西游，會王母而得八駿。返夏之后，穆王乘八駿之馬，使造父御之，日馳千里，大破徐人，殺其王�！� 馮去疾之語宛如神話，可君王自知其中的奧妙，想起一些事情的趙政瞳孔收縮，遙想道：“極西之國？” “然也�！瘪T去疾知道趙政能領(lǐng)悟自己話中之意�！疤煜抡嬗腥松�？無有。荊國復(fù)強猶如趙人騎射，皆因極西之國也。故臣請大王遣使西去，以得八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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