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靜夜之中，淮王府后宅顯得頗為冷清，盡管那墻上的黑鐵路燈里油燈燃著，昏暗的光亮點綴于王府后宅間，但正值深夜之時，這宅間卻不見有人，不過雖然已至深夜，但是仍有一些屋間的窗口透著光亮。
燭光搖曳間，又一次，趴在書案上睡沉的沐云晴睜大了眼睛，然后看著那緊閉的房門時，神情中略帶些許失望，她甚至長嘆了口氣。
這一夜，他終究還是沒來的。
這聲嘆息之后，她的臉上盡是一副哀怨的模樣，就連那秀美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盡管是皇上賜親且作為黔國公嫡女的她，出身不可不謂之尊貴，但是沐云晴于王府之中的地位卻非常有限。不過也就只是位夫人，畢竟，淮王早有正妻，而她又算得了什么呢？說好聽了是皇上賜親，往深處里說，她嫁入淮王府，不過是黔國公為籠絡(luò)淮王。她不過只是一個用來籠絡(luò)別人的工具罷了。
盡管作為黔國公家的女兒，對于這一切早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畢竟她的姐姐們都有著同樣的命運，畢竟現(xiàn)在的沐家已經(jīng)不再像過去那么榮耀，對于沐家來說，或許也只剩下了名號，僅僅只能靠著昨日的輝煌，用自家的女兒去籠絡(luò)其他人。
雖然對于這樣的命運早就有了準(zhǔn)備，而且也已經(jīng)認(rèn)了命。但是面對這樣的冷落沐云晴卻難免覺得有些委屈。畢竟，這一切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哎……”
長嘆一聲，沐云晴試圖讓自己放下心思，可是腦海中卻不禁浮現(xiàn)出了那人的模樣來，那心臟還是禁不住一陣劇烈的跳動。
盡管在來清河的一路上，不止一次聽說過他是何等的年青，何等的英雄了得，作為小女孩的她也曾有過很多幻想。但第一次見到他時，驚訝于他的年青之時，同樣也驚訝于他的相貌，許是單用相貌堂堂已經(jīng)無法形容他了，雖說不知書上說的貌似潘安是什么模樣，但卻也是英俊非常。
從那時起，沐云晴覺得她是幸運的，至少她不用像姐妹一樣，為籠絡(luò)人心被父王下嫁給軍中年歲幾乎不遜于父王的軍中將領(lǐng)。
可是恰好也正因如此，沐云晴才會又多了一絲煩惱，自嫁入淮王府來的，淮王便很少留宿于她這，這又如何能不讓她心煩？畢竟和姐姐們的無奈不同，她對于那個人可是充滿了期待，期待著一個美好的未來。
但是現(xiàn)在所遭遇到的冷落，卻讓她整個人都陷入到苦惱之中。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相貌？
想著王妃以及昭夫人、金夫人兩位夫人的相貌，她們無不是螓首蛾眉、眼顰秋水、鼻若瓊瑤、朱唇皓齒的人兒，而反觀自己……瞧著那玻璃鏡上映出來的臉蛋，沐云晴忍不住長嘆了口氣。
似乎這模樣確實不能夠和她們相比，難怪大王根本就不多看自己兩眼。努力的睜大的眼睛，想讓自己的眼睛變得大一些。但最后她還是嘆了口氣。
畢竟這眼睛再怎么睜，也大不了的……
在她嘆息著，懷疑著是不是因為相貌的關(guān)系不為大王所喜時，那邊門被推開了，走進(jìn)來的是她的貼身侍女。
“郡主，剛才婢子路過大王書宅時，瞧見大王還在書宅中，這夜已經(jīng)深了，若不然郡主便給大王送些宵夜吧……”
作為郡主的身邊人，小婷的存在就是幫助郡主固寵，如果是在黔國公府仍于昆明的時候，這樣的人往往都是府里自小培養(yǎng)，與郡主一同長大，情若姐妹的人兒，但小婷卻是在三年前才來到郡主的身邊，成為其貼身的女婢。沒有長輩的教導(dǎo)，便是固寵也不知用什么樣的法子。
不過雖是如此，她的建議仍然讓原本獨自哀嘆的沐云晴眼前一亮，心頭猛然一喜的她隨后俏眉微鎖。
宵夜？
送什么宵夜過去呢？
什么樣的宵夜才會讓大王吃著新鮮，而且還能記得她呢？
眉頭鎖成一團，苦思冥想了好一會沐云晴的眼前突然一亮，連忙起身走出屋，往廚房走了過去。
當(dāng)沐云晴在那張羅著宵夜的時候，在書房中的朱明忠，又一次來到地圖前，這份地圖不同舊式的地圖，因為采用地圖投影和經(jīng)緯測量等制圖方法，雖說不及后世的地圖那么精細(xì)，但卻也勉強可以使用。
“大運河……”
又一次盯著那大運河，朱明忠的腦海中所浮現(xiàn)出來的畫面，就是大軍沿運河北上的一幕，之所以要選擇運河，是因為沿運河北伐，可以充分保證后勤，在這個運力低下的時代，水運無疑是成本最低也是最為高效的運輸方式，只要有可能，朱明忠肯定會首先選擇水運，畢竟水運更快，效率更高。
“現(xiàn)在清軍的主力在德州，山東清軍一共只有……”
不到兩萬綠營，可以說軍力空虛到了極點，只要清軍的主力被其他人吸引到其他的地方，那么山東就像是一個熟透的桃子一樣，只等著自己去摘取。
“可如果大軍北伐，清虜是否會調(diào)動主力？”
盯視著地圖，朱明忠的心里在那里盤算起來了，盤算著如何才能夠爭取北伐之后的利益最大化。而如何才能確保利益？一個最簡單的前提是必須要有足夠的軍力作為威懾！
軍事上的威懾才是確保利益最大化的基本前提，如果沒有軍事上的威懾，那么自己就會成為其它人眼中的肥肉，對于深知政治哲學(xué)的本質(zhì)就是“弱肉強食”的朱明忠來說，或許他可以示人以“坦蕩”，但并不意味著他愿意成為他人口中之食，即便是看似“坦蕩”，也是為了更大的目的，所作出的“隱忍”。
“如果他們調(diào)動主力的話，那么李子淵勢必直取京師，到時候，可就是為他人作嫁衣了……”
為他人作嫁衣？
這絕不是朱明忠的本意，即便是看似的“嫁衣”，也不過是包裹糖衣的穿腸毒藥，這樣的虧本生意，他自然不愿意干的。
“嗯，山東這邊不能先動……”
沉吟片刻，朱明忠的視線北移，雙眼盯著地圖上的遼東，沉吟道。
“若是先用兵遼東的話，滿清絕不會坐視遼東為我奪占，他們勢必會調(diào)兵北上，如此一來，清軍的主力也就被調(diào)動了……”
盡管首先用兵遼東是早已經(jīng)制定的計劃，但是其細(xì)節(jié)還需要進(jìn)一步進(jìn)行完善，畢竟，現(xiàn)在的遼東與其說是滿清的根基，還不如說是一片荒無人煙的蠻荒之地，畢竟在滿清入關(guān)之后，他們就丟棄了遼東的一切，現(xiàn)在的遼東甚至整個東北地區(qū)，都沒有10萬人口。
把大隊人馬調(diào)到那里，就像是高射炮打蚊子一樣，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或者說有勁使不上，因為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biāo)。也沒有一個有價值的目標(biāo)。。
腦海中一個兵力調(diào)動的路線在朱明忠的腦海中浮現(xiàn)著，甚至浮現(xiàn)出了兩軍可能的大戰(zhàn)，盡管這種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因為在遼東，根本就沒有清軍的大隊人馬。
“把拳頭砸在什么地方？”
最終，在反復(fù)權(quán)衡之后他卻把目光偏移，落在了另一個位置，然后重重的用鉛筆在一個地方畫了個圈，然后頗為自信的說道。
“就是這里了！”
盯視著地圖上被鉛筆圈住的地名，朱明忠的神情越來的嚴(yán)肅起來，沒錯，這里才是最關(guān)鍵的節(jié)點，只要掌握這里，這場戰(zhàn)爭的勝負(fù)就已經(jīng)決定了！甚至可以說，數(shù)十萬清虜?shù)拿\就已經(jīng)決定了。
這里就是他們的命門！只要卡住了這里，就等于卡死了他們的命門！
“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把這二十萬清軍的留在關(guān)內(nèi)，不能讓他們生還出關(guān)！”
來到這個時代已經(jīng)多年的朱明忠，很清楚，對于滿清來說，他們的根本是什么，不是其它，正是這二十萬清軍，只要把這二十萬清軍留在關(guān)內(nèi)，令其無法生還出關(guān)，那么滿清就會成為歷史名詞。他們永遠(yuǎn)都不可能再給大明帶來任何威脅。也將會喪失再次崛起的本錢。即便是所謂的“明君輩出”也無法影響到這個大局，因為他們崛起的根本——人，消失了！沒有了人他們還怎么可能崛起？
“就是這里了！”
又一次，盯著地圖朱明忠的唇角微揚，神情凝重之余又有些得意，在這一刻，他已經(jīng)看到了勝利，這個勝利是屬于他的，同樣也是屬于全天下的漢人。
“大王！”
恰在這時，從書房門外傳來的話聲，讓朱明忠微微一愣，聽著那標(biāo)準(zhǔn)“南京話”，也就是所謂的大明官話，實際上就是以江淮方言為基礎(chǔ)的話音，他便知道門外是是誰。
除了沐云晴還能是誰？也就是像她這樣出身國公府的女兒能說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官話，鄭靈是福建人，官話帶著閩南音，至于石昭、金鎖她們說話都帶著蘇南口音。而不同于沐云晴的“南京話”，也就是這個時代的大明官話，因南京而得名。
“妾身見過大王。”
進(jìn)了書房，沐云晴連忙屈膝見禮道，
“都是一家人，不用這么多禮。”
朱明忠看著沐云晴說道，他并不喜歡自家人在一起有那么多的“禮數(shù)”，但這位郡主卻總是畢恭畢敬的行禮。
“妾身方才瞧見大王還未休息，便做了些宵夜給大王送來。”
沐云晴微微低垂著腦袋說道，然后又吩咐門外的侍女把宵夜送進(jìn)來，看著她將碗碟放在桌上，既然是那碗上蓋著蓋子，朱明忠也能隱約聞到一股誘人的濃香。
“是雞湯？”
不過他并沒有說出來，而是看著準(zhǔn)備宵夜的沐云晴，她的相貌雖然漂亮，但既不同于鄭靈嬌柔，也不同于石昭如鄰家女孩般的清爽，更不同于夏家姐妹妖艷，而是一種發(fā)自骨子里的溫婉，不對，應(yīng)該是端莊。如果她與鄭靈兩人站在一起的話，或許她的氣質(zhì)更像是大婦，可以說在氣質(zhì)上，遠(yuǎn)不是鄭靈所能相比。
“這是……”
在碗蓋被打開的瞬間，朱明忠的眼前便是一亮，對于碗中的宵夜，他倒是不陌生，甚至可以說非常熟悉，畢竟在后市，這也算是風(fēng)靡全國的一種地方美食。
“大王，這是妾身從定南帶來米糷，雖說在江南也有米糷，可這種煲出的米糷，許是大王還沒有嘗過，所以妾身特意做來給大王嘗嘗。”
米糷……就是米線！
米線，在江南雖說不常見，但確實也有，不過都是涼調(diào)的，但她這米線卻是與雞湯一起做的，與后世的過橋米線有些類似！看著這碗中的肉絲、米線以及雞湯撲鼻而來的香味，更讓朱明忠感覺到有些熟悉，甚至有一種回到后似的感覺。
“米糷，我倒是吃過，不過這種吃法倒也是新鮮。”
新鮮倒是不至于，畢竟過去也常吃米線，只是從來到這個時代后年就沒有再吃過。“其它人大都是涼調(diào)，你是怎么想起這種做法的？”
看著碗里的米線，朱明忠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的卻是有關(guān)過橋米線的傳說，似乎和眼前的這位郡主聯(lián)系不上啊。
“回大王，當(dāng)初妾身與父王、母妃流落阿瓦時，那時緬人進(jìn)貢時有時斷，有時候，縱是父王、母妃也只能吃些冷食或喝些米粥，冷食總是不好，所以妾身便把這米線似面條一般下進(jìn)熱湯里，以便讓父王、母妃能夠多吃些熱食……”
看似簡單的回答，讓朱明忠的心思微微一沉，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縱是以黔國公之尊尚是如此，更何況是其它人？
嘴上說的進(jìn)貢不過只收是面子罷了。看著這碗中的米線，再看著面前的女孩，他的心頭不禁可憐起沐云晴的境遇，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或許她很快就會隨香消玉殞于的緬甸，甚至在歷史上都沒有留下一個名字……
在既將動筷的時候，想到自她入府之后對她似乎有些冷落，朱明忠便輕聲說道。
“嗯，晴兒，你先回去吧，待一會，我便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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