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睡醒以后，高夫人看著周圍卻忍不住嘆了口氣。她的頭發(fā)蓬松，沒來得及梳理，便吩咐一個宮女來替她梳頭，她自己拿著一個玻璃鏡照看，這是李貞臣送來的，那小雀，不僅帶來了淮王的差遣，還帶來了一批禮物，禮物不輕不重，到也符合禮物。而在那些禮物之中，讓最讓高夫人欣喜的就是這玻璃鏡了。
可是這玻璃鏡看的也太清楚了一些，都六十歲的人了，兩鬢和頭上已有許多白發(fā)，這臉上的皺紋也看得極為清楚，人也確實(shí)老了，只是因?yàn)閺亩畞須q的時候就一直過戎馬生活，所以身子骨還比較硬朗。可是自從大順軍在山海關(guān)戰(zhàn)敗之后，這將近二十年的生活是多么艱難啊……
想著這些人死去的人，高夫長嘆口氣，最后搖頭嘆道。
“罷了，罷了，就這樣吧……”
這天上午，李來亨便召集眾將會商。雖說九蓮坪的兵不過只有兩萬余人，可是總兵卻還有十幾個，有的總兵手下雖然已經(jīng)沒有了兵，只是保留著職銜，但他們都是一起戰(zhàn)斗多年的弟兄，是為國立過過戰(zhàn)功的。其中也幾個是李過、高一功的舊部，對他李來亨來算是前輩了。至于副將、參將，那就很多了，還有些文臣，地位也是很高的，如今他們也都住在九蓮坪寨中。
這陣子下邊就在紛紛議論，心不再像往日那么齊了。特別是因?yàn)榻鼇淼玫较ⅰ逄斍跏滓呀?jīng)逃到陜西，甚至就連同洪承疇都有可能投降明朝了。這些消息對忠貞營的將領(lǐng)們有很深的影響，尤其是當(dāng)不少人已經(jīng)開始偷偷下山后，人們的心情更復(fù)雜了許多。所以會開始后，起初許多人默默地不做聲，互相觀望，后來就有人不再沉默。一個總兵說道。
“這茅麓山周圍都已經(jīng)為明朝光復(fù)好幾年了，咱們再這么于山里頭呆著，什么時候是個頭？名不正言不順的。難不成，待到全天下都被明朝光復(fù)占了，我們還在這里呆著？若是再這么下去，不說其它，就連正當(dāng)?shù)拿x也滑了了。咱們既然都受了明朝皇帝的冊封，那就是明朝的大臣，現(xiàn)在理應(yīng)出山，聽從皇帝的差遣！”
這話說出以后，許多人紛紛點(diǎn)頭，都說是如今再在這山里頭呆著也沒有意思了，不如就出山吧。
李來亨并沒有表示反對，只是示意他們繼續(xù)說下去，見他沒有反對，王光興則站起來說道。
“我等身為明朝的大臣，即然現(xiàn)在明朝朝廷即將回京，我看還是應(yīng)該聽從皇帝的差遣，而不是坐困于山林之中。”
“你王總兵是明朝的官，自然希望出山，我們雖說也是明朝的官，可我們的出身卻不如你！”
王光興的話聲一落，一旁立即有人跟著陰陽怪氣的說道。
“萬一要是追究起來，我們可都是賊。不定這邊出山，那邊就得讓人給殺了！”
之所以會有人這么說，是因?yàn)橥豕馀d與他們不同，他是明朝的總兵官出身，而他們卻都是“闖賊”出身，像郝?lián)u旗更是曾經(jīng)劫持過永歷皇帝，過去也曾與何騰蛟等明朝的官員將領(lǐng)發(fā)生過沖突。自然會擔(dān)心出山之后，自身的安危，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他們中的許多人或許沒有讀過書，但對于這個道理卻很清楚。
不過有這樣的想法的人雖然有，愿意出山的人更多，這邊馬上又有人反駁道。
“出山不一定怕死，若是不出山的話，難不成咱們就把明朝的官帽子丟了，然后大家伙再起兵反對明朝皇帝不成！”
“反明朝皇帝又怎么了？先皇在世的時候，也是降了反，反了降，咱們?yōu)槭裁床荒埽 ?br />
“就是，當(dāng)初是為了打胡人，咱們才降的明朝，現(xiàn)在既然沒有了胡人，咱們大順軍自然應(yīng)該再把朱家皇帝打下來……”
聽著這番話，李來亨臉上頓時閃出怒色，用力將桌案一拍，猛的站了起來，一手按著劍柄，厲聲說道。
“當(dāng)年我等之所以降明反清，就是為了讓漢人不作胡人之奴，為了大明的天地正氣，咱們當(dāng)初是為全天下守土，為我漢家良民守土。今天明朝中興在即，我等又怎能忍心害百姓流離失所，讓天下再陷兵災(zāi)，況且，胡虜尚存，又再起內(nèi)訌，豈不正應(yīng)了胡人的心思？若是誰敢再提此議，休怪本國公軍法無情！”
“臨國公，咱們也是想過安生日子，可要是皇帝要?dú)⑽业龋窃撛趺崔k？”
一直沉默著的郝永忠，也就是郝?lián)u旗打破沉默看著李來亨問道。
“益國公所言甚是，我等誰不愿意過太平日子，可若是說把性命交給朝廷，任殺任取，那可是萬萬不行的……”
靖國公袁宗第也于一旁出言贊同著，他們兩人的話立即起得眾人一陣咐和，確實(shí)，他們總歸還是擔(dān)心明朝皇帝會不會“背信棄義”，待他們出山之后，或是借口殺頭，或是借刀殺人，就像水滸傳里朝廷對梁山好漢的一樣。
正眾人你一方我一語言道著不能輕易出山時，然后便爭吵了起來，就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起來的時候，忽然有人跑進(jìn)來稟報。
“太后下山來了，立即就到。”
一聽這話，大家都安靜下來。即便是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了，高夫人依然倍受眾人的尊敬，大家互不服氣的時候，也就只有高夫人，能讓眾人心平氣和的談事。大家默默地等候高夫人來到。這會李來亨也后悔自己剛才的處理有些太過魯莽了，于是向大家說道：
“隨我迎接太后大駕。”
他大踏步向外走去，所有將領(lǐng)也都跟著他向外走去，迎接高夫人。
其實(shí)，這一覺醒來的時候，高夫人已經(jīng)料到九蓮坪眾將商討，不僅不一定能商量出一個所以然來，指不定還會吵起來。她明白如今因?yàn)槊鞒呀?jīng)光復(fù)天下大半，這山里的軍心已漸漸有些不穩(wěn)。現(xiàn)在不但每天都有兵卒弟兄私自下山，若是楚王等人招攬的話，必有一些人愿意為其所用。
而淮王似乎也看準(zhǔn)了這個時機(jī)，所以才會派李貞臣來山里勸說。尋思著眾弟兄的將來，她不能不來這。
在知道眾將已經(jīng)爭吵起來來的時候，高夫人便命人傳報李來亨和眾將領(lǐng)，說她來了。她明白只要大家聽說她來到，眾人就會暫時放下成見。果然，當(dāng)她來到這里的時，李來亨已率領(lǐng)一大群將領(lǐng)和文臣出來迎接，肅然站成兩行，向她躬身揖禮。
看到這一幕，她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來得正是時候。
進(jìn)入正殿，也就是大家議事的地方后，她面向南坐在中間，將領(lǐng)們紛紛向她行揖請安。說了聲“眾將免禮”之后，高夫人又說道。
“如今不是講禮數(shù)的時候，你們起來吧，大家還是原位坐下，今天咱們還是談大事要緊。”
等到眾文武就座以后，高夫人沒有向李來亨問話，卻轉(zhuǎn)向一位年紀(jì)較大、地位較高的文官問道：
“王監(jiān)軍，剛才會商情況如何？”
王再第是永歷皇帝當(dāng)年派到軍中的監(jiān)軍，他自然是主張出山的，聽高夫人這么一問，他就把經(jīng)過情形簡單地說一遍后，高夫人冷靜地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
“有人覺得應(yīng)該出山，有人害怕出山后被朝廷所害，誰是誰非，我現(xiàn)在且不去說。我今日下山來，只是為了替你們大家拿定主意，不是為了責(zé)備誰，更不主張?zhí)幏终l。請你們各位都放心，平心靜氣地把這件事談個清楚。我已經(jīng)老了，與往年不一樣，可是我為大家操心的一片心什么時候都沒有變。自從先皇帝死后，我們有兩次大關(guān)頭。第一次是要不要取消大順國號，奉大明為主，共同跟胡人作戰(zhàn)。如今是第二次關(guān)頭，就是今天，如何保全我們兩三萬人的性命。我說出主意來，你們愿意聽從也好，不聽從也好。”
大家都恭敬地站起來，齊齊揖禮道：
“請?zhí)蠓愿馈！?br />
即便是王再第也和其它人一樣稱她為太后，高夫人點(diǎn)頭說道。
“都坐下吧。”
待眾人坐下后，高夫人才繼續(xù)說道。
“大家的心情我最了解。當(dāng)年咱們?yōu)樘煜掳傩眨敢夥蠲鞒癁橹鳎菫榱斯餐箵艉耍任覞h人于水火，往深處里說，也是為了贖當(dāng)年的過錯，若是當(dāng)年……哎，所以，那時候，咱們只想著，只要能把胡人趕走，便是給朱家皇帝叩頭，又有什么？壓根就沒想過其它。現(xiàn)在胡人被打走了，大家擔(dān)心朝廷將來背信棄義，這是很自然的，也是人之常情，我明白，畢竟，這性命總歸是自己的，誰都不想白白搭上性命。”
許多人聽了點(diǎn)頭，不少人低下頭去。高夫人繼續(xù)說下去：
“如今有人愿意出山，是因?yàn)楝F(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胡人被趕走了，朝廷回來了，這天下是又是朱家的了，咱們在這彈丸之地呆著，總也不是辦法，所以，有人自然想要出山去，畢竟大家都是大明朝的官，按道理，朝廷是不會虧待大家的。”
說到這里，高夫人又看著眾人說道。
“可是，大家想想，即便是咱們出去了，又拿什么給朝廷呢？難道就是這片彈丸之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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